第108章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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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真是美丽啊。”
靠在窗边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位以残忍和独断专行闻名的真理法庭首领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摆没有扎进裤腰，军靴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散漫的仿佛一个普通大头兵。
窗外是浩瀚无垠的宇宙，100架超时空重甲组合成了一个银白色的圆圈，正牢牢地把控着第九星系和域外的跃迁点。
“元帅……”卫兵琢磨了半天称呼，最终选择了这个讨好意味最浓厚的。
不料卡罗尔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叫我首领，我现在连个上将都混不上，叫什么元帅。”
“首领。”卫兵的后脚跟一碰，冲卡罗尔敬了个军礼，“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什么这么做？”卡罗尔端起旁边的玻璃水杯，“你在说让杨天去刺杀杨怀特的事？”
本应是机密的事就这么被卡罗尔略带嘲讽地说了出来，宛如一个玩笑。
“她们毕竟是亲生母女。”卫兵思虑再三道，“您真的不怕杨天背叛您吗？”
“背叛？”卡罗尔哈的一声笑出了声，“你爸把你卖进了牛郎店，你还要卖身给他养老吗？”
杨怀特如果不想在位期间死于暗杀，那就必须向卡罗尔投诚，并且价码一定要足够大，大到卡罗尔愿意相信她的诚意。
于是她送上了她的女儿，杨天。
这个年轻的女孩显然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她在卡罗尔面前表现的非常好，谦卑又机灵，像极了她那左右逢源的母亲。
卡罗尔知道杨怀特这个老狐狸必然贼心不死，这位大总统只是在卡罗尔面前表现的卑躬屈膝而已，私底下的小动作可一点也不少，光是她知道的就有私自容留白塔人，对于白塔人偷渡域外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等。
哦，当然还有被杨怀特一力保下来的上杉早纪。那女人明明已经因为靠奶人捞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谁知道杨怀特向洛玫许诺了什么好处，洛玫居然只是不痛不痒地追查了几个相关责任人，就这么把这件事按了下去。
上杉早纪和上杉薰，卡罗尔想到她们上杉家的人就恶心。
她早知道上杉家的这对姐妹没断了联系，两个人一直眉来眼去，上杉早纪更是捞钱捞的丧心病狂，就为了扶持反抗军。
不过卡罗尔倒也能理解她，毕竟狡兔死走狗烹，一旦反抗军被彻底剿灭，那上杉早纪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当然，卡罗尔也有自己的办法。
她要杀了杨怀特，而且要让任何人都没办法挑出来她的刺。
卡罗尔固然不在乎舆论，但她还得防着联邦那帮人造反。杨怀特一张鞠躬尽瘁的皮绷的实在太好，卡罗尔不得不忌惮。
偏巧这时候，杨怀特送来了杨天。
一个渴望母爱却又得不到母爱的青春期女孩，只要好好教导，她会成为卡罗尔刺向杨怀特的一把刀。
人们总是对亲近的人更加苛刻，对外人却无比宽容。卡罗尔压根没费什么工夫，就让杨天扑在她的怀里抱头痛哭，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了心中压抑多年的委屈。
卡罗尔抚摸着女孩的头顶，柔声为她画起了一张张大饼。
她提拔杨天，她关照杨天，她会记得杨天喜欢和讨厌的食物，会记得杨天的生日，会在女孩懵懂时及时提出成熟女性的指引。
卡罗尔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影帝，她淋漓尽致地扮演着一位好母亲，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都要入戏了。
“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吗？”那天杨天突然问她。
当然不会啦小姑娘，我只是想利用你除掉你妈妈而已，卡罗尔心想，但她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哪有人能陪你一辈子，但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永远是我的女儿。”
联邦的技术可以让200岁之前的人都保留青年时的面容，300岁之前的人都一直保留中年人的相貌。说这话时的卡罗尔已经两百多岁了，但这不妨碍她看上去只有四十左右的年纪，如果能生育的话刚好能生出来十几岁的杨天。
一切结束之后，她会立刻意识到卡罗尔的背叛，她也许会大哭，会痛骂，但她终究会接受的。
就像自己当年一样。
被背叛是人生中重要的一课，无论是谁都得学习。卡罗尔愿意替杨天补上这一课。
她翘起嘴角，一口饮尽杯中的冰水，打开了手旁的摄像头直播。
……
会议大厅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各星系的代表们夹着文件步履匆匆地穿梭在过道，谁也没有对杨天的出现表示疑问。
女儿来听母亲的讲话，下级来听上级的演讲，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天经地义，无可指摘。
杨天环顾会场，看到了主席台边的女人。
很多人都以为女人身量矮小，但杨天知道她的个子其实很高，只是常年的做小伏低使得腰杆微微有些弯曲，再加上女人时常周旋于军委那帮人之间，更衬得她不够器宇轩昂，完全不符合一位大总统该有的样子。
她老了。杨天却突兀地想。
细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女人的眼角，脸部肌肉也因为长年累月经受地心引力的作用微微下垂，发间会忽而闪过几丝银白，倘若不仔细看很容易以为是头发的反光。
女人是什么时候老的呢？杨天不知道，就像女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长大的那样。
鬼使神差地，杨天向女人走了过去。
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杨天想，最后一次……只要她还愿意以母亲的身份关心一下自己。
杨怀特很快注意到了向自己走来的杨天，对方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拳头大的摄像机，这让她有些哑然。
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迷上的摄影，杨怀特在心里摇摇头，等开完会让秘书去买个最新款的摄像机送给她吧，难得孩子喜欢。
下一秒，杨怀特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算了，还是预订好，过几天亲自去取吧。
她知道女儿和自己不亲近，但域外突袭、林泰去世、真理法庭入主贝克伦……火烧眉毛的事一件接一件，谁也不知道明天掌权的会是谁，她实在分身乏术。
杨怀特每天睡醒时都会庆幸自己又活过了一天。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不是因为她多得民心，而是真理法庭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妥当平衡联邦公民怨气的冤大头了。
真理法庭一旦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品，卡罗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当然，杨怀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早就在军方安插了自己的人，以备不时之需。
这年头，谁拳头硬谁就是道理，杨怀特作为大总统无法插手军权，但她必须得有自己能调得动的军队。
等战争结束吧，杨怀特想，等她铲除了真理法庭，等联邦恢复和平，她一定好好和女儿谈谈心，尽一尽做母亲的责任。
“你来了？”杨怀特转向女儿。
杨怀特想摸摸女儿的头发，但这里是会议大厅，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随便哪个不恰当的举动都会把她们母女二人送上联邦日报头条。
争霸赛时杨天总队指挥的位置本来就有水分，杨怀特对于自己上头条倒是无所谓，但她不想把女儿也送进大众的视野里。
“嗯。”杨天抿着嘴唇，目光有些躲闪，“你今天要讲什么？”
“对抗域外之类的，让大家团结起来。”杨怀特平静地说，“好几个星系都有独立的想法，一个星期后他们就会举行公投，同意率超过80％即视为自动独立。但在那之前，我想尽可能地挽救一下联邦。”
又是政治，她们之间永远只有冰冷的政治。
“为什么要救联邦？”杨天故意要激怒母亲，“独立不好吗？”
如果她愿意对自己发一次火……杨天幻想起来。那是不是可以证明妈妈还爱她？
杨天期盼着母亲失态，甚至给自己一耳光也可以，只要能看她为自己着急一次，生气一次。
过了许久，久到杨天心里的那簇幽微的火苗慢慢地弱了下去，最终变为了一堆彻底冷掉的灰烬。
“你还小。”杨怀特喟叹道，“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杨天在心里笑了，她在狂笑，可是谁也看不见。
她想要的不多，只是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句关心的话。
可是杨怀特永远都是杨大总统，而不是杨天的母亲。
她看见杨怀特的耳旁多出了一个蓝色光圈，听起来像是在和谁要什么材料，但杨天对此不感兴趣。
每当母亲接到通讯时，杨天都会被勒令不许出声，这次也一样。
于是她离开了杨怀特的身边，向最后一排中间的座位走去。
“是的，我预购一下……今晚去拿吧，如果我没去的话就寄到这个地址……哈哈，总统也是普通人嘛，孩子喜欢这个……好，非常感谢。”
杨怀特挂断了通讯，她刚想和女儿再说两句话，却发现杨天已经离开了。
算了，杨怀特想，等今晚吧，也许收到礼物会让女儿开心一点，也会更愿意和自己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