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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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机器人检测到二位刚才频繁提及了‘真肉’这个词。”留着两撇胡子的经理腆着大肚子，正冲门口的白尧和四姐点头哈腰，“所以我们猜测，您是不是有这方面的需求？”
白尧没有急于接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经理办公室。
很典雅，也很温暖。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屋内的色调以米黄色和棕色为主，所有家具都由实木制作而成。巨大的办公桌后是一整面墙那么大的书柜，上面零零落落地摆着几十本落了灰的实体书，旁边的博古架上则放了一个香炉，幽幽的檀香正从那里面飘出来。
“你们这里有真肉？”白尧把四姐往身后拽了拽，“别告诉我是从联邦运过来的，没听说过动物能跃迁。”
“有，当然有。”经理的眼睛笑成了两个括号，“不急，来，咱们聊聊，您二位先坐。”
白尧特意挑了个离门近的位置坐下，紧接着，两杯热腾腾的茶水就被服务机器人放在了桌子上。茶叶清香扑鼻，一闻便知道是自然种植的。
“您觉得，人为什么能吃动物？”经理眯起了眼睛，舔了舔油光发亮的嘴唇，“人天生就有吃动物的权力吗？”
“没有，我也很奇怪动物为什么一直不告我。”白尧冷飕飕地回答。
“您真的非常富有幽默感。”经理大笑着拍了拍手，“那我换个问的方式。您吃动物，是否就是默认了弱肉强食的规律？”
白尧想了想，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为什么弱的就一定要被强的吃掉？”经理微笑着问道。
“因为所有的生物都需要外界的能量供养才能活下去。”理科生白尧条件反射地回答了出来。
“您说的很对。”经理低低地笑了，“那您认为，当一个人到达食物链顶端的时候，她是不是就拥有了品尝一切动植物的权力呢？”
白尧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在诱导她。
他的目的是什么？
白尧暗暗后悔自己没带武器，但她确实没想到自己吃个饭都能遇见这么多事。
“您放心，您是客人，又是白塔科技的人，我绝对不会伤害您们。”经理的眼中泛起精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您是否真的接受弱肉强食的观点？”
白尧没有急着回答，她要审视一番。
“您是公司的人，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您就是这座城市的‘强’，如果没有动物肉，您又该吃谁的肉呢？”
经理说着说着，咽了一下口水。
答案昭然若揭。
白尧想吐。
她完全明白了经理话里的意思。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沾染上了血和汗液的味道。白尧霍然起身，拉起四姐就往门外走。
“怎么了？”四姐还有些发愣，“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白尧紧紧地抿着嘴，手掌上全是湿冷的汗。
她发起抖来。
白尧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座城市疯了。
她宁愿是自己疯了。
“……城市里每天都在进行上万场义体手术，那些切割下来的肢体怎么办？那也是蛋白质和脂肪啊！”
“……人的物质富裕到一定程度，自然会追求精神的满足……”
“……放心，我们背后有公司支持，高层和他们的家属都需要我们……”
“……你会喜欢上那种感觉的……”
“……你会喜欢的……”
“……你会妥协的……”
白尧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把那名经理的声音全部甩在了身后。
“哎呦！”四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你慢点儿！”
白尧放慢了脚步。
“回家。”她盯着四姐那张迷惑的脸，坚定地开口，“我们不在这里吃了。”
走到门口时，那名年轻保安正在挥舞着警棍抽打着一名脏兮兮的矮小老太太。
“滚出去，说了这里不然下等人进！”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充满嫌恶，“聋了吗？！”
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根警棍就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几颗牙齿和着血飞到了地上，保安的脸迅速肿成了猪头。
“滚，”白尧握着警棍，眼中射出阴冷的光，“别让我再看见你。”
……
三天后，早上8:59。
“k姐！白姐！”林云差点从工位上蹦起来，“我想死你们了！”
“如果我没记错，白尧比你小吧。”k愣了一下，“叫人家姐，你还老黄瓜刷起来绿漆了。”
“这个‘姐’是尊称，”林云晃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白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她一条命。”
“那我叫什么？”林雨抗议，“你是我哥，那我岂不是也得管小白叫姐？”
“废话，你肯定得跟着你哥我叫。”林云一巴掌拍在了林雨背上。
旁边的纪赢舟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压根不在乎这俩人的归队。
“小纪，你不欢迎欢迎我们？”白尧一屁股坐在工位上，笑着问对面的纪赢舟。
纪赢舟无动于衷。
k耸了耸肩。她和这三个人搭班了两年，早就把他们的脾气摸的透透的，纪赢舟的反应一点也不出乎她的预料。
“队长，”林云又卖起了可怜，“你看咱们队这次伤了那么多人，但是又全都死里逃生……”
k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你是想加班对吧？行，那这次的文书你来写。”
“不是这个意思！”林云举手投降，“队长，按惯例，咱不得庆祝一下死里逃生？还有白姐转正，也还没庆祝。”
话音未落，林云，林雨，白尧，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k，眼神充满了嗷嗷待哺之情。
“就知道你们要敲我竹杠，”k站在门口，抱起了胳膊，“等今天晚上下班，我们借辆浮空车去，行了吧？”
第三小队办公室里响起了经久不衰的掌声。
k伸手往下一压，拦住了他们过剩的热情，“差不多就行了，非得让全执行部都知道？”
三人立马偃旗息鼓。
“白尧，你跟我去一趟办公室，我和你说点事儿。”k倚在门框上，冲白尧招了招手。
白尧会意地起身，在双胞胎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挂着【第三小队队长办公室】牌子的金属门甫一关上，k就转身看向了白尧。
“三天前的晚上，你是不是在一家餐厅闹事了？”k拧着眉头问道。
白尧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队长，”白尧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k，“那家餐厅……他们……”
“我知道那家餐厅在做什么。”k坐在滑轮椅上，捏了捏眉心，“我明白你不喜欢听别人的，但这次听我一句劝，不要去查，忘掉这件事。”
“可是……”白尧有点想争辩，“这根本就不是人……”
“我问你，你现在有多少存款？”k打断白尧，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将近30000新币。”白尧老实地回答。
欠时重的钱早就被他自觉地扣除了，所有的钱林林总总的加一块，白尧的资产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你知道这笔钱在278号城算什么吗？”k深深地看着她，“是绝大多数家庭一年的收入，还可以雇佣一个不错的佣兵……甚至可以是一条人命的价格。”
“有时候安装义体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活命。”k叹了口气，“这座城市里有几万家黑诊所，想换义体，又没有你这么多的钱，他们能怎么办？”
“这时候，总得付出点东西。”k干涩地说，“这是一座吃人的城市，我们都知道。”
白尧只觉得血一下子倒涌到头顶，又缓缓落下。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白尧没想到k会这么劝她。
怒斥k的懦弱和妥协？不，她没这个资格，什么也不做并不能算错。
痛骂这座城市毁灭了那么多人？大概只会被当成精神病发作送去医疗部检查。
“你如果去做了，很多人也许会因你而死。”k残忍地说，“当你想要居高临下地拯救别人时，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并非都具有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白尧无话可说。
她习惯性的认为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然而这世界上更多的是灰色。
她总是在该像个少年的时候像大人，在该像个大人时又像个孩子。
“也许有更好的路呢？”反驳的话自动从白尧的口中吐了出来，“也许呢？也许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过一个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社会呢？”
“如果有的话，我希望你可以亲自实现它。”k平静道，“而不是只会破坏，却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替代品。”
白尧彻底安静了。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k并不想对白尧说这么难听的话，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我们来说正事。”
“寻春部长要见你，她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在餐厅的表现，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见我做什么？”白尧愣住了，“我只是一个刚转正的专员。”
“但是你的转正是她亲自批的，”k的眼中半是对公司的嘲讽，半是意味深长，“她看中你了。而我还有五年就会自动升职。”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k升职后，第三小队队长的职务非白尧莫属。
“为什么是我？”白尧脱口而出，“其他人的资历都比我高。”
“公司从来不讲资历，有的人蹉跎半生还是普通员工，有的人三十出头就是主管甚至总监。”k慢慢地回答，“至于资本家的后代……他们生来就是骑在我们头上拉屎的。”
“我大概能猜到她找你是为了什么，”k神色复杂，“这感觉一点儿也不好，但是人人都得学会给上司擦屁股。”
白尧听的云里雾里，正要接着再问，k却冲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部长的通讯。”k按了按太阳穴，“艾达，开一下免提。”
“好的，已为您接通通讯。”艾达的声音响起，“免提已开启。”
“部……”k还没说完，就被寻春的训斥打断。
“你干什么去了？我让你叫的人呢？”寻春冷冰冰地说，“执行部最大的废物就是你，现在你的效率也被狗吃了？”
“我……”k的脸憋得通红，不知是气得还是委屈的。
“一分钟内，让她过来。”寻春撂下了话，“别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