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21
老人似乎听力不好，白尧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喊了，她才缓慢地转头。
“嗯……对……这张不行……”老人的好眼茫然地望着白尧，义眼则朝相反方向转动着。
这是便宜义眼的通病——不能很好地和另一只眼睛同步。
但能有钱用义眼，也足以说明老人之前过的应该还算幸福。
白尧放弃了，她感觉这个老人的精神似乎有点问题，沟通非常困难。
于是她转身往外走去，老人忽然又出声了：“是尤金吗？”
白尧无奈：“我不是，我只是拿钱办事。”
说完，她一弯腰，走出了屋门。
钱真是难赚啊……白尧嘀咕了一声，点开光脑，接下了这个委托。
一个叫尤金的棕发棕眼男人，这就是她目前拥有的所有线索。
想了想，白尧还是将照片打包发给了金弦。
金弦不回。
都得要钱：【别装，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睡。】
金弦是个夜猫子，几个人里熬夜最狠的就是她，白尧不信她这时候睡了。
码头金条：【干嘛？】
都得要钱：【给我修复一下。】
码头金条：【我是机甲师，又不是专职修复照片的。】
都得要钱：【别磨蹭，快点。】
大约十五分钟后，白尧收到了金弦修复好的照片。
码头金条：【想不明白，我一个机甲师居然要给人修照片。】
都得要钱：【爱你么么哒。】
码头金条：【滚。】
经过金弦处理的照片果然清晰了不少，白尧终于看清了尤金的长相。
望着照片，白尧抿着嘴，无声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认识这个尤金，不仅认识，她还亲自处理了他的尸体。
白尧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理性告诉她她应该去告诉尤金的母亲这个消息，但她不想这么干。
思来想去，白尧还是决定告诉她。
任何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最起码让那个母亲不要再等了。
走到门口，那堆小小的黑影再次蠕动起来。
“是尤金吗？”老人问道。
白尧第一次觉得，叙述一件事是如此困难。
“尤金已经不在了。”她干涩地说。
“是尤金吗？”老人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不屈不挠地问着这个问题。
“我不是尤金，尤金已经死了。”白尧冷酷道。
老人忽然不说话了，半塌的房子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的委托我已经完成了，报酬我会通过账户收取。”白尧用不含感情的口吻说。
然后她转身向门外走去，步子迈得很大，几乎像是在逃跑。
“是尤金吗？”老人的声音追了出来，不大不小，刚好够白尧听见。
这次白尧没有再回答。
她再次联系一开始的那个男人，通讯刚刚被人接起，她便迫不及待的想交差。
“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上个月月底死的。”白尧冷漠地说。
“哈，那个赌鬼……”男人的语气并不意外，“我就知道，他迟早要被债主打死。”
“你是他什么人？”白尧又问。
“我？”男人的语气很古怪，半晌，他轻轻地开口，“我是他弟弟。”
白尧回头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房子，挂断了通讯。
也许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但白尧现在累了，她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
第二天，当白尧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出现在朋友们面前时，不出意外地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熬夜学习去了？”理夏看她一眼，“悠着点儿，今天单兵系选前100名，还有几场架要打呢。”
董润博凑到她面前，“怎么一副虚样？来针我新研究的兴奋剂？”
白尧摆摆手，让董润博一边去。
“昨晚她让我复原照片。”金弦怨气十足地指着白尧向其他人告状。
“什么照片，发群里，让大家看看。”理夏推推金弦。
赫缇垂眸，看见了白尧靴子周边新蹭上的泥土，心里便猜到了几分。
“算了，”白尧忽然叹了口气，向门外走去，“算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望着白尧走了出去。
她这会儿心情不好，莫名其妙地想去看看洛羽——她有些话想问他。
走了一段路，白尧才想起洛羽已经被洛玫带回洛家了。
白尧一时间彷徨起来，产生了淡淡的不真实感。
直到肩膀忽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白尧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撞飞出去。
旁边，吴桐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过去。
“同学，你撞到我了。”白尧客客气气地说。
吴桐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一步都不停留。
白尧紧跟几步，“同学，道个歉？”
吴桐还是不理她。
白尧的火腾的一下冒了上来，直接去抓吴桐的肩膀。
吴桐却忽的停下，猛然回头，瞳孔缩成极小的一点，钢钉般刺向了白尧。
白尧霎时间寒毛直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吴桐垂下眼皮，快步离开。
白尧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拧着眉头目送着吴楠远去。
不对劲。
她对危机的直觉一向很准，刚刚的那一刹那，她感到了巨大的危险。
吴桐……白尧咀嚼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想了想，白尧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学校论坛账号，输入吴桐的名字，看看她是什么来路。
“吴恒全的侄女？却和吴恒全夫妻俩一块住？”白尧看到这一点，感觉到了说不出的怪异。
她父母呢？
再往下看，她知道了这个女孩在本年级也是佼佼者的存在，之所以当单兵是因为家族传统。
自然人单兵虽然少，但不是没有，因此也更容易升迁，一般进部队后都会从小头目做起，而不是像白塔人一样苦哈哈地从下等兵开始熬。林泰元帅就是自然人单兵出身。
“还挺牛。”白尧摸摸下巴。
一缕半长不短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视线，白尧把头发别在耳后，继续翻阅相关的帖子。
没有，没有关于吴桐父母的。
白尧其实一直在奇怪一件事，既然女娲计划已经应用了人造子宫技术，那为什么一直禁止不能生育的普通公民通过人造子宫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呢？
她问过赫缇这个问题，赫缇给出的回答是，如果普通公民也能靠这个拥有孩子，那政府的抚养成本和福利成本都会加大，远不如目前将白塔人当做产品统一管理来的合算。
目前的法律条文里，白塔人是作为二等公民存在的。自然人杀了一个白塔人只需要罚款，而白塔人仅仅是殴打自然人就要蹲监狱。
而且原则上来讲，白塔人也不被允许和自然人通婚。也就是说，和白塔人恋爱或同居都是被默许的，但绝对不允许二者结婚。
因此，白塔人虽然区分性别，但无论男女都没有生育能力，这也是白塔和政府多方博弈后的结果。
但再多的条文也挡不住高层的需求，赫缇告诉她，很多高层在发现自己无法生育后，会从白塔中抱养一个基因优秀的孩子，培养成为家族的顶梁柱，然后再收养一个出身底层的自然人小孩，用来延续权力和财富。
白尧记得二人还是网友时，赫缇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自己是白塔人。再联系她说的这些话，白尧倒真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自然人。
也因为这番话，白尧怀疑吴桐就是被自然人抱养的白塔人，假托说是侄女。
不然怎么会完全没有关于她父母的信息？
要知道，全校所有出身世家的孩子，早在入学前就被大家把家底扒了个干净了。
白尧啧了一声，关掉了光脑。
……
这一晚，白尧再次飞跃围墙，向北区进发。
还没走进“一江春水”，她就闻到了汗臭味和啤酒的发酵味。
忽然，白尧改变了路线，向旁边的小巷走去。
有人在跟踪。
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以至于没有发觉皮肤上只闪烁了一瞬间的银色光华。
哒，哒，哒。
幽静的小巷里，只有她的靴子踏在地上的声音，但如果仔细倾听，就会发现巷子里还有细微的沙沙声。
白尧摸了摸脖子上的机甲项链。
比起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北区，她更愿意上军事法庭。
沙沙声越来越近了。
白尧猛然转身下腰，躲开了飞来的激光镖，同时一脚踹上了那人的手腕。
“咔哒”一声，那人的手腕应声而断。
白尧狠狠踩上那人断掉的手腕，在土里碾了几下。
那人死死咬着嘴唇，居然一声也不吭。
是个硬骨头。白尧想。
“你是什么人？”她掏出折叠刀，挑开了那人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男人白尧并不认识。他脸色惨白，额上是疼出的冷汗，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
“很好，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一阵单调的鼓掌声响起，白尧回头，看到了一个头上顶着大片刺青的西装男。他的身后，是一群同样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她慢慢站起身，脚下力度不减，“你是谁？”
“幸会幸会，我是一江春水的老板。”西装男意味深长地一笑，“也是c先生。”
“是你在房间里安了监控。”白尧心思电转，立刻想到那天房间里让她不适的窥探目光。
她忘了一件事，这是星际时代，能窥探的不止是眼睛，还可以是监控。
“我发了委托，却不见你来找我，那只好我来找你了。”c先生笑容可掬，“我想请这位……烦死小姐，帮我一个忙。”
白尧听见自己的代号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觉得怄得慌，本想讥讽几句，却看见了c先生身后黑洞洞的枪口，于是白尧立刻有了决断。
“好的，从今天起您就是我老板，只要给钱我就干。”白尧满脸堆笑，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她口罩下的脸。
她是个铁骨铮铮的女人，只要她想滑跪，绝对没人拦得住她。
说到底，拿钱办事罢了，她本来也就没什么底线可言。
c先生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挥了挥手，让身后的黑衣人收起了枪。
“那就要请烦死小姐移步了。”c先生笑道，让开了一条路。
别的不说，白尧还是蛮佩服他面不改色说出她代号的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