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还彼人间
章青酒擦拭着光洁的手指，旋灵在一旁瞧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诞。
一个困扰了他们万年的难题，突然间就这样消失了，本以为会是一场天地变色的凄风苦雨，却不想竟是这般的云淡风轻。
而这，都源自于眼前之人。
“倘若，我是说倘若，万年前你便知道清虚会这样做，你当时会不会直接杀了他。”不知道为何，旋灵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没有一丝缘由。
章青酒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对着烈烈阳光伸出五指，金色的光从张开的指缝里倾泻下来，打在她的脸上，明暗交织，像是一棵摇曳在春日清风里开满了花的树。
生机勃勃，却也娇羞怯怯。
不知道是树生花，还是花生树。
旋灵的心里突然一动，似乎有什么困惑已久的答案将要呼之欲出。
却不想章青酒突然垂下眸子，转过头来，“会。”
没有一丝犹豫的声音，让旋灵的心脏狠狠一抽。
“可万年前，你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赢得容易。”旋灵皱眉。
虽说清虚一直在说父神偏爱他们，可事实却是万年前的他们，不分伯仲。
今日她能杀清虚，靠的不是琴九的本事，而是属于她这一世的功法——以信力相博。
这也是，清虚死不瞑目的原因罢。
章青酒微微一怔，收回手指，笑了，“结果并不会有区别。”
“那可不见得。”旋灵认真斟酌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对，“若不是你会用信力克制他，换作我和伏羲来出手，就算是赢了，也定不会如你这般轻松。”
毕竟，清虚的万年岁月也不是白活的。
“所以呀，这不是没让你们出手吗？”章青酒眼里带着笑意，眼神清淡得像一阵风。
“还是不对，你一定瞒了我什么。”旋灵摆了摆手，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可偏偏自己就是套不上。
见旋灵一脸纠结的模样，章青酒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深邃，不等他继续琢磨，盘腿坐了下来，“方才把这九重天的信力都收回来了，你且帮我护个法。”
“现在？”旋灵回过神来，却见章青酒已经摆好了姿势，只好暂且放下那一丝丝说不清的感觉，正色地点了点头，“好，那你当心些。”
毕竟，守阵可不是闹着玩的。
清虚用不断往人间界施加灾难所引来的信力，称之为盗取，而章青酒眼下所做，则是要将其归还人间。
天命有常，人命有格。
苍生万物，黎明百姓，皆有自身命数。
其中奥妙，玄之又玄。
其中，不乏有百姓的命格非同寻常之人，而其中与天地连接最为紧密的，便是一百零八星宿对应的一百零八种命格。
而章青酒便是要将用一百零八种命格作为纽带，将过往的信力重新转化为人族自身的气运。
天行有常，不管是人族、巫族，亦或是灵族、妖族，皆会有自身的命运，或一朝倾覆，或延续万年。
倘若真到了人族倾覆的那日，便是他们自身的命数使然。
而这一切，不该由外人来掌控。
旋灵看着浑身开始发出灼灼之光的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万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情该多好啊……
好在，一切尚有挽回余地。
今日之后，她和伏羲便该是真正的神仙眷侣了罢？
至于他，似乎也该去看看这万年后的崭新天地。
随着章青酒开始运转功法，原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云霞山终于迎来了徐徐清风，而祈福宫上方浓密的黑云也逐渐散开……
很快，便见一道金色的光从上垂直落下，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楚澜盯着光幕，沉声下令，“闭眼。”
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两个字就像是在灵魂深处的呼唤，让他们不得不听从。
而在众人闭上眼的那一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开始在四肢百骸游走开来，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每个人的脸上，都开始露出了同样的表情，仿若一个尚在母体的孩子，安详平和、纯真无邪，享受着生命最初的礼赠。
唯有楚澜，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光幕，若有人此刻睁开眼睛，便能够看到，他们高岭之花的太子殿下，脸上的神色里有焦灼，有担忧，有惊喜，也有期待……
光幕很亮，从天而落，阵势浩大，以至于原本不在云霞山的百姓也开始察觉到了这一幕。
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便是临近云霞山的三个州的百姓，无一不知晓了今日这神奇的一幕。
所有的人，都无不呼唤“神仙显灵”，更甚者当即跪倒在地，哭求上苍驱散灾难，保佑平安。
与此同时，上京城皇宫、靖王府里，自从楚澜离开太子府去了云霞山后，便一直未曾闭过眼的几个人，脸上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尤其是皇帝楚威，更是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哪怕如今的楚澜已不再只是大徽的太子，也同样没有辜负他的身份。
不知过了多久，那光幕才慢慢消散，随着身上舒适的感觉消失，众人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那一刻，他们都看到了一个毕生难忘的画面：草木皆春，百花争艳，黎民安稳，万世太平。
这个画面，过往从未出现在他们眼前，却在此后成了一辈子的惦念。
“殿下，一切大功告成。”卫图南轻轻呼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到楚澜身后，脸上带着和孩子般显而易见的激动与喜色。
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得以拨云见日。
“让他们回去罢。”楚澜垂眸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卫图南一怔，“事情已了，小酒儿马上便回来了，殿下为何不见欣喜？”
楚澜身体一怔，认真地想了想，突然蹙了眉头，最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何，这欢喜却进不到心底。
看到这样的楚澜，卫图南不禁微微一怔。
不管是人皇伏羲，还是太子楚澜，何曾露出这般茫然到无措的神情？
难不成，还会有什么别的事情是连他也把握不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