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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烛火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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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垂露匆匆结束了这次沐浴。

    倒不是想到萧放刀这件事有多惊世骇俗, 而是被另一个人占据太多思虑甚至潜意识是她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在此之前,她认为没有任何人能对她产生这种影响。

    何况, 萧放刀定不会对她有所肖想, 至少不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遐想,这让她更觉罪恶。

    回到卧房,她见对方正坐在床边用篦子梳理乌发,药瓶陈列在侧, 还未开启,她果真依约等待,不曾敷衍。

    许垂露看她穿得单薄, 上药时更要有冷气侵肌,便将脚炉搬近一些, 萧放刀投来淡淡一瞥, 眉心微皱。

    “穿得太少,自然会冷。”

    ?

    许垂露莫名其妙: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萧放刀无奈道:“坐过来。”

    许垂露走近了几步, 发现萧放刀身遭竟真的萦着一股暖意, 绝不是体温能达到的效果,这人是属空调的么?

    “这门心法是……”萧放刀本想解释几句, 忽又想起什么,索性作罢, “换药吧。”

    许垂露:最烦你们这种话说一半的人!

    然而她也不指望萧放刀说的武学之事她能顺利领悟, 于是放弃追问, 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拿起案上的青色瓷瓶:“嗯,把衣裳解开。”

    萧放刀果然照做——她只是解开了那几根系带。

    许垂露等了片刻,震惊地发现对方真的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意思。

    是不会自己脱衣服吗?一定要她亲手扒下来么?

    “宗主可是有什么顾忌?”她摆出坐怀不乱的正直神情道,“我不会偷看的。”

    萧放刀将前襟扯开了一些:“如此即可。”

    许垂露也不是很懂她奇怪的心理防线, 明明苍梧给她治伤时都没有半点犹豫。不过这样也够了,伤口主要集中在胸腹,暂时不用脱尽。她拆开缠绕的细布,将积液小心蘸去,再用药水清洗,最后涂上新药。

    步骤不算复杂,但实在考验她的心理素质。当然,萧放刀也要负一定责任,她木人石心地坐在那里,无论许垂露力道是轻是重皆不作反应,弄得她心中愈发没底。

    “宗主若是痛的话,可以与我说。”

    “呵。”

    “?”

    痛就说痛,不痛就说不痛,有什么好呵的?不怕痛很了不起吗?

    许垂露憋住这口闷气,依照原本的节奏缓慢推进,她管不得萧放刀是什么奇人异士,反正在她手里,一律按怕痛怕死的胆小鬼处理。

    换药过程根本没有半分她想象的香艳暧昧,这不仅折磨她的精神,更是件消耗体力的累活,一遭下来,她鬓间已浮上一层薄汗。

    “我记得上臂也有伤处,挽袖到底麻烦,宗主还是将里衣除尽吧。”

    “……”

    这一次,许垂露清楚地捕捉到了萧放刀的犹豫,只是因为寻不到更合理的托词,她的犹豫只维系了短短一瞬,然后就与那件中衣一起被褪去了。

    手臂的伤口不深,所用之药也与别处不同,许垂露将指尖残药洗净,在白帕上揩去水渍,才捧起新药凑过去。

    她的上臂因提剑之故青筋分明,细小的伤口压在劲瘦的肌肉间,无端显出一股猩红的凶狞。但许垂露注意到她肩膀处还有一道向后延伸的长疤,而这疤不过是一个引子,把她的视线引向对方背部由陈伤旧痕织出的密网中。

    她不曾见过萧放刀的后背。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能伤萧放刀的只有何成则这一辈中佼佼者或更强的隐世高人,绝大多数时候,这位天下第一都有肆行无忌、专横霸道的资格,她不惧危险,因为她就是危险本身。

    但事实并非如此,或者,并不总是如此。

    这些伤痕深浅不一,并非一时一刻可以造就,在萧放刀成为萧放刀之前,她亦只是一个普通的习武者,她的经历比旁人只多不少,其中自然包括各种各样的忧患与挫伤。

    她看到的是完美无缺的萧放刀,就像她自己构想的那样——举世无双的强大、刚毅不屈的性情、瑰姿艳逸的美貌,她把受人追捧的特质尽情地堆砌在画面中,忽略或者说漠视了其后的矛盾。

    当萧放刀不再是一张纸片,而成为血肉之躯的活人后,这些被她画笔遮掩的“真实”便汹涌而出,冲破那层虚伪的粉饰,残忍地嘲笑她的幼稚愚蠢。她享受着那些特质的诸般好处,承受代价的却是萧放刀一人。

    世上没有《无阙》,更没有“无缺”。

    好友亲手葬送了无阙谱,她亦终于摒去迷障,看到了真正的萧放刀。

    ……

    “看够了么?”

    萧放刀打破了这场持续太久的沉默。

    “我……”

    “早便说过,我自己换药即可。”

    萧放刀向她伸手索回药瓶,许垂露却没有给她。

    “宗主,那些疤痕……我想把它们抹去。”

    “什么?”

    “往事已不可追,又有什么必要留下痕迹?”许垂露低声道,“这对我而言不是难事,只要宗主应我。”

    在萧放刀开口之前,另一个声音提出异议。

    [宿主,您要对萧放刀使用修改技能么?]

    【是。】

    [这有可能影响画面完成度,请宿主慎重考虑为上。]

    【我不在乎什么完成度,这些旧疤已尽使命,已是无用赘疣,自然该除去。】

    [您很在意萧放刀的遭遇?]

    【是,应该记住这些伤痕的是我,而非萧放刀的身体。】

    许垂露侧身坐在萧放刀背后,窥不见对方神情,只听她道:“不必。”

    “为什么?”许垂露又执拗起来。

    “平日里,无人会看到。”

    许垂露反驳:“我不是看见了么?”

    萧放刀阖目:“只这一次。”

    “谁说只有一次?”

    萧放刀知她指往后还要换药,不由皱眉:“那也不过数次,你无须为此劳心。”

    “谁说不过数次?”许垂露盯着那段掩在乌发后的雪白秀颈,忽觉有一片蓬卷的鸟羽从她布满雨雾的心上悄悄掠过,让她鬼使神差、轻而又轻地道,“万一,以后还要夜夜相见呢?”

    萧放刀没有立刻领悟这句话内蕴的热烈意味,但即便迟钝如她,也在下一刻绷住了呼吸,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绪全然超乎她的理智,令她脑中茫然、手足无措,就像对手忽而使出她见所未见的离奇招式,她无法拆解,只能暂避,

    于是她反手一掌将人推开,迅速起身寻找衣物。

    许垂露突然遭袭,整个人栽倒在床上棉被间,即便不痛,还是震得她有些发晕,她看向那个火燎尾巴般的人影,不可思议道:“喂,你不至于——”

    萧放刀听见声音,眉头更紧,俯身分出一只手想要捂住许垂露的嘴,但想到自己上身仍未着寸缕,转而覆住了对方的双眼。

    许垂露眼前一黑,只能听到萧放刀恼怒的呼吸声和布料摩擦声。

    若不是她对萧放刀还算有些了解,换一个人躺在这里,定会以为对方要找的是一把杀人夺命刀而非一件蔽体中衣。

    她已经后悔方才硬要逞口舌之快了,可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补救才好。不过,不管怎样都不能让萧放刀穿好衣服就跑,她虽不能视物,两手却是自由的,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双方体力之差,抬手便去抓扯。

    然后就不慎拂过了什么柔软的……大概是人肉的东西。

    她也不甚清楚自己误触了什么部位,但从萧放刀遽然顿住的动作和清晰可闻的咬牙声来看——总之还是不要细想。

    她及时松手,两臂摊平以示诚意:“抱、抱歉,我不是……”

    很快,她眼上所覆之手已经拿开,令她清晰地看到穿了一半中衣的女子紧紧钳住她的双手,并用那双雾沉沉的眸子无声控诉她的下流行径。

    “这个我可以解释。”她拿出平生最大的勇气与萧放刀对视,“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

    好吧,她知道这很苍白,可是萧放刀希望她怎么做呢,真的要杀人灭口吗?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垂露愣了愣,然后明白过来萧放刀应该是在给她解释的机会,只要她顺着台阶下去,随便糊弄敷衍几句,让对方知道她没有轻狎冒犯之意,此事便算揭过,她可以继续心无杂念地给萧放刀上药,两人也能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个平静的夜晚。

    这是一个好办法。

    她发誓,直到开口的前一刻她都是这样以为的。

    “我说的是万一。”许垂露平静分析道,“将来有许多种可能,你怎知我们不会……嗯,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好呢?”

    萧放刀唇线紧绷,仍不死心问道:“试什么?”

    许垂露未料对方在此刻仍心存侥幸,若她面对敌人都如此天真,怕是早就死过千百次了。

    为让萧放刀见识到人心险恶,她义不容辞地凑近那张很有欺骗性的美艳面孔,附上了短暂而轻盈的一吻。

    萧放刀的眼瞳被巨大的惶惑和蓬勃的欲望填满。

    但她没有推开和回避。

    这令许垂露松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没有估错,萧放刀这蠢木头只是分不清杀欲和爱欲而已。

    不过今夜之后她一定就能分清了。

    床帐落下之时,有一道虚影投射其上,那是呈露水之形、正徐徐摇曳的烛火。

    原来二者是如此相似而相合。

    ……

    当然,身为一个思虑缜密的成年人,许垂露还要做出最后一道部署。

    【朝露,今夜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明早也不要叫我起床——千万不要!】

    [好的,宿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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