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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家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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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垂露被萧放刀气得深深吐息, 这一口气吹得烛火晃了一晃。

    ——有点明显,必须得说点什么遮掩一下。

    “宗主这段时日去何处了?”

    “你真想知道?”

    她一问出口便后悔了。

    怎么回事,她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地质问宗主的去向?实在太过放肆。

    “也……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萧放刀搁下茶盏:“远行之前, 剪除了些祸苗, 免得再生枝节。”

    “啊。”

    “若要详说,恐怕你今夜就睡不着了。”

    许垂露喉间一滚,嗯,那肯定是什么杀人放火凶残血腥的事, 果然不该问。

    “你不问我为何要带你去西雍?”

    这有什么好问的?她现在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挂件,跟着萧放刀离开根本不需要理由。就算对方说了她八成也是听不懂的,肯定要牵扯到无阙谱、江湖各大势力、正邪之争这些乱七八糟的设定, 她一个局外人一时半会理不清楚,听了也是徒增烦扰。

    于是她诚实摇头。

    萧放刀略有不满, 又问:“你是想留下还是随我走?”

    区别不是很大。

    但不能这么说。

    “跟你走。”

    她蹙眉:“又撒谎。”

    “?”

    这不是撒谎, 最多只能算说话的艺术。

    “我早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去往何处都没有什么分别, 依目前形势, 当然还是跟在宗主身边更安全。”

    她完善了一下自己的艺术,萧放刀的不悦之色果然消减几分。

    “若要求安, 你当时就不该来绝情宗。”

    这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如果早知死后会穿到画里, 她一定选择继续画她的小景别媚宅软妹图, 说不定现在已经美人在怀醉卧宾馆了。

    不能想, 越想越亏。

    见她当真显出几分遗憾,萧放刀脸色骤沉:“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许垂露连忙摇头:“我不走!”

    “我不杀你。”

    “那也不走。”

    不杀是不杀,但是可以打断腿。

    她都知道萧放刀不会无阙的秘密了,必然只有被灭口和被利用以苟全性命两条路。她并不排斥被利用, 比起有目的的接近,她更害怕无缘由的爱恨。

    萧放刀的脾气算不上好,但也绝非意气用事之辈,她的种种举动皆在自己可以理解……或容忍的范畴内,相较于入行初期遇到的几个奇葩上司,萧放刀完全算是好相处的。

    当然,这也有一定自己的“能力”对她而言不可取代的原因。

    许垂露总是能为她的不作为找到许多理由。

    “好,你睡吧。”

    萧放刀应得很干脆。

    “嗯,宗主也早些休息。”

    很没营养的一番交谈结束了。

    萧放刀走后,许垂露剪下一段烛芯,维持了室内明亮,然后翻找出一块包袱皮,开始收拾行装。

    她的物质生活比较贫乏,毕竟是寄人篱下,吃穿用度能简则简,除了一些贴身之物,其实也没什么必须携带的,但古代出一趟远门不易,路上不知会遭遇何种变故,准备周全些总是好的。现在是十月末,武林大会距今还有两月有余,她将在旅途中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西雍又在幽篁山之北,所以保暖是重中之重。

    【唔,带被子会不会太夸张了,但是万一客栈的被褥不暖和呢?】

    [宿主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吗?]

    【如果你愿意回应我的牢骚,那就算是。】

    [您的体力上限已接近一个体魄强壮的成年人,一床被子带来的温暖对您而言增益有限,不过携带此物或许能让您的心理得到满足。]

    【别瞎说,我又不择床。】

    [我是指您对这间屋子的眷恋。]

    【……嘶,说得像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一样。】

    许垂露发现朝露真的很喜欢夸大她的情绪,不愧是发轫于那些酸腐文人幽怨亡魂的系统。

    [好吧,我想您在这里生活得还算愉快,但我仍希望您可以积极地完成任务。]

    【我很积极,只是火这种质太危险了,幽篁山的条件不适合提取火,你懂吗?】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她哪里敢随便纵火。

    何况她一开始连火石都打不燃,这段时间夜夜对着烛火软磨硬泡,也是除了一滩烛泪外什么都没得到,足以说明她这人与火无缘。

    可见提取新质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强求无用。

    [好的,我信任您的规划能力。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那条名词解释我还没有用,先帮我存着,任务奖励不会过期吧?】

    [不会,您可以随时调用。]

    【那就明日早些叫我起来吧。】

    她认为朝露最好用的功能其实是闹钟,因为即使她抗拒地捂住耳朵,它的声音也可以直达颅内,迅速捣毁她的美梦和困意。

    [晚安,宿主。]

    帐落灯灺,一夜好眠。

    ……

    许垂露以为这场临别送行至少应有一顿饯别宴,再不济也要喝两杯道别酒,但江湖人的潇洒显然超出她的想象,萧放刀携一众弟子走得干脆利落,风符迎风立在山门前,只以无声的注视为之壮行。

    这行车队无比招摇。

    萧放刀把四乘由玉花骢组成的豪华马车全都带上了,一辆盛放行装,一辆贮存货物,余下两辆则用来代步。

    许垂露、萧放刀、水涟、玄鉴共乘一驾,此车舆体足可纳十余人,四人在其中仰面躺下都不会挨肩擦膀。

    既选择了这么打眼的方式出行,几人自要做一番伪装,他们扮作前往西雍投奔远亲的商贾之家,家庭成员构成如下:一位冷酷的大姐,一位柔弱的二姐,一位儒雅圆通的三弟,一位伶俐可爱的小妹。四人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出身于某富商巨贾,因父亲意外亡故,母亲又遭觊觎家财的亲戚陷杀,几位小辈不得不携上这些亲信的侍卫仆婢逃往母家为其伸冤叫屈。

    水涟根据他们的性格编好了对应的际遇身世,内容丰富,细节真实,情节生动。

    熟练得像是在讲自己的经历。

    许垂露忍不住揣测。

    水涟出言打破她的臆想:“我在勾栏瓦舍做过短工,这类故事听得很多,其中能顺利抵乡者实在寥寥,他们大都在路上为山匪劫掠或是恶仆反噬,最后流落牙行妓馆。”

    许垂露眉头直皱:“当今世道很乱?”

    水涟淡淡地答:“那也未必,或许恰好是我所处的地方乱罢了。”

    她沉默片刻。

    风符与萧放刀曾是明离观弟子,而水涟不是,他出身何处、有何经历她一概不知,仅可从这只字片语中推测他年少时过得贫困凄苦,能习得这一身武艺又得萧放刀青眼定不容易。他的谨小慎微、心机城府也因此有了存在的必要。

    “记住了么?”萧放刀问。

    “记……差不多了。”谦虚是美德。

    “实在记不住就装哑巴。”她瞟她一眼,“反正你是个病人,咳嗽两声即可,不必开口。”

    “……”

    行。

    三位武人在马车上打坐调息,氛围静穆,许垂露无事可做,只能跟着闭目养神,但她没有经过训练,无甚定力,闭了半刻便睁开眼,扒着车窗往外瞧,野外风光是好看的,可眼睛看久了也被风刮得干疼,不宜长视。

    她收回目光,从包袱中取出笔墨。

    来此之后,她一直有练软笔的计划,不过在闲和居的日子太悠闲,这想法一直被搁置,但现下就很适合用来消磨时间。

    笔尖蘸上浓墨,她运起内力稳住平衡,在纸上落下了几句诗。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她的字不能算丑,但实在太久未练,僵硬得如孩提初次握笔。而且盯着这些熟悉的意象,她莫名想到了萧放刀那日粗暴的拆诗教学法,遂忍不住抬头瞄她一眼。

    然后笔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摸鱼。

    紫毫小楷笔锋纤细,画起线条来流畅顺滑,三两下就勾出了三个圆。

    这三人一齐闭眼打坐的乖巧模样倒是稀罕,很值得拿笔记录一番,许垂露画了大中小顺次排列的三个q版小人,统一的表情,统一的坐姿,只有衣饰发型略有不同。

    配上那句被她写得分外稚拙的诗,竟然颇有谐趣。

    然后她眼前闪过一截长袖残影,宣纸顿时落入对面之人手里。

    萧放刀执纸看了两眼,又将它送回许垂露膝上。

    继续闭眼,恍如未动。

    “?”

    许垂露被这种明目张胆偷看的行径惊到了。

    但同样的偷看之举又发生了两次,这三人居然很有默契地依次取阅她的大作,再放回原位,并装作无事发生。

    不是……等等,这不是默契,根本就像是商量好的。

    许垂露想到了什么。

    明明是四个人的马车,他们不会背着她用传音入密开三人小群吧?

    有必要吗?你们看得懂高深的现代艺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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