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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识幽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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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许垂露对比武本身并没有多少兴致, 但这次是她亲手绘制的“无阙”第一次大规模使用,比起赢家是谁,她更在意的是这些质在不同人手中的不同形态, 唯有进行反复试验才能总结出影响特效显示的因素,譬如目前看来, 内力是必不可少的驱动力,除此之外,还与武学本身的特性和武者的个人素质有关。

    萧放刀说“替她看”, 大抵是将台上发生了什么转述给她, 但这些细节,她如何能说得清楚?

    许垂露惋惜地叹了一声。

    她等了片刻,萧放刀依旧不发一言, 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

    于是许垂露用手肘撞了撞身侧之人的胯骨。

    萧放刀投来一瞥:“?”

    “前面是何境况?”

    萧放刀神情微妙:“原来你是真的想看。”

    许垂露: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我只是扯个幌子跟你客气一下吗?

    “没什么可看的。”萧放刀眉尾稍扬,“谁输谁赢, 早成定局。”

    许垂露满腹狐疑:“你能预料——那你说现在场上二人谁会赢?”

    她的视线虽被前人和高台遮蔽大半,但也勉强可从袂隙中窥见两道残影,战况胶着, 这两人一时之间定难分高下。

    “黑衣胜。”

    萧放刀一语才落, 台上便爆出一声长嘶,持子午鸳鸯钺的黑衣青年划开对手胸口布料,棉衣轻絮与刃口浊流一同涌出,被砍之人将那黑水错认成自己的热血,捂住胸口一面大叫一面滚下擂台。

    何家耆老摇头击鼓, 念出了胜者的名字。

    许垂露惊诧回头:“宗主当真厉害。”

    萧放刀手扶椅背,倾身靠近,道:“你想看的,回去后再与你详说, 现在……”

    “现在我更想知道宗主是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许垂露眨眼道,“宗主以为,下一局又是谁赢呢?”

    萧放刀直起腰背,欣慰道:“你要看我是否每一把都能猜对?”

    “确有此意。”

    “那不如赌一把,你想用什么作注?”

    许垂露没想她竟认真起来,讶然之余更有一分正中下怀的庆幸。萧放刀生性骄狂,尽管在旁人和自己面前表现不一,但这份韧性……或者,应称固执,是从来未变的。这当然不是坏事,可她这样滴水不漏,全无把柄可以拿捏,对自己而言,也决计算不上什么好事。

    她支颐思考了一会儿:“若宗主有所偏误,那以后也不可指摘弟子的无心之失,若宗主说得都对,那弟子……我任凭宗主处置。”

    这话说得刁钻,萧放刀猜错一次便要原谅她将来所有过失,至于其后的任凭处置却是含糊,便宜耍赖,怎么说都是个不亏的赌注。

    萧放刀却一口应下:“好。”

    其实在场武人皆有逞凶好斗之心,见人比武难免心痒,欲剖析点评一番,只是先前乱子闹得太惊人,叶窈态度也不甚明晰,他们不敢轻易讨论,今既无事,萧放刀又领了这个头,众人的低低私语很快就变成高谈阔论。

    “这人看着仪表堂堂,怎么专攻人下三路?”

    “你懂个啥,无故门人就是这么不讲规矩不守武德,否则名声能那么差?”

    “是么……”

    “这青戊弟子温吞得很,只避不攻,还在等啥?”

    “人家专擅医术,哪儿能上来就砍杀?怎么也得——”

    他后半句话被台上惊变堵了回去。

    青戊弟子的尖头杵棍一改横持转扫的防御之态,忽似展翅金鸡向对方扑去,尖喙轻捷地在他胁下、腹股落下几啄,便令其四肢脱力,顿时跌跪在地。

    那无故弟子撑刀而起,满心惊惶地抱拳认输。对方所点皆是自己旧伤未愈之处,甚有一处是他此刻才发觉多年来一直不曾痊愈的内伤所在。这说明对手在交手数招之后便已比他还熟悉自己的身体境况,弱点尽在别人眼中,还怎么打?

    他落败下走,许垂露才瞥见这人的面孔,她记得他的画像,一是因为她与萧放刀算是与无故门有旧,不免多关注些,另一则是这画像已算英俊,至少不同于不破楼的那几个歪瓜裂枣的无故门人。想不到,这人看着甚有光环,居然败得这么快……

    难道萧放刀真到了言出法随的无敌境界,她一开口,胜负便定?

    “宗主对战局分判无差,定是看得心无旁骛,不漏一丝细节了,厉害厉害。”

    这番意味不明的揶揄令萧放刀眉头微蹙。

    “怎么?”

    许垂露笑道:“没什么,弟子少见宗主为这些无甚紧要的人分神,觉得稀罕而已。”

    萧放刀更觉奇怪,这是在怪她过分关注擂台上的人?她当然不是神佛,能一眼判定两人胜负,没有观察,何来结果?而且,这话头不是许垂露挑起的么?

    难道,她是在……拈酸吃醋?

    萧放刀蓦地一悚,道:“我不会胡乱开口。”

    “宗主岂会胡说?我只是好奇,为何宗主一说出胜者,战局便生变化,下一刻就成定局——这时机也太精妙了些。”

    “哦。”萧放刀像是松了口气,缓缓解释道,“你恰恰说反了。不是我料得先机,而是两人之一显露败迹,我才敢下定论。若在两人动手之前就要指出谁赢谁输,那就是纯粹的赌徒之举了。”

    “是这样啊。”许垂露目有狡黠之色,“下一场就试试开战前……盲猜,如何?”

    萧放刀终于笃定:许垂露是故意的。虽不知原因是什么,但她想要赢下这场赌局,为此,她不惜耍赖激将。

    “好。”

    这一次,两人在分立行礼时,萧放刀便随意点了一人:“左边的。”

    他们的姓名来历相貌她早了然于胸,但因不可在人前暴露,她这语气倒像是随口指选,狂负至极。

    许垂露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等待战局结束。

    令她惊愕的是,萧放刀又说对了。

    “你——”

    “侥幸。”

    “什么侥幸……”许垂露小声嘀咕,“若不是熟悉那两人,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笃定地断言胜者,分明就是认识。”

    萧放刀蹙眉:“什么?”

    许垂露颇有怨念,幽幽盯着那位害她错失良机的藏蓝衣袍的男子:“这衣裳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好像……他是不是和那个被玄鉴夺剑的人同出一门?”

    “嗯,他们都是东山派弟子。”萧放刀不疑有他,淡淡颔首。

    “?!”许垂露顿时警觉,“那他们的少主一定也来了?”

    萧放刀比对方晚一步反应过来这“少主”是谁,一时怔然。她不得不把刚刚推翻的结论寻了回来——许垂露是在吃醋无疑。

    她无奈又好笑地想:这是何等运气,许垂露竟真的凭着一腔不知从何而来的醋意找到了借题发挥的“题”。

    “不知道。”萧放刀从容道,“这与你我何干?”

    “怎么无关?人家千里迢迢地过来……”许垂露也发现自己的语气酸过了头,便低咳一声,“既是故人,总该打个照面才合礼数,宗主不想见见你的旧——友吗?”

    “听起来,你比我更想见他。”

    “弟子既是宗主之徒,拜会师父的朋友也是应当的。”

    “有理。”萧放刀颔首,认真问道,“那么你是想见竖的,还是横的?”

    许垂露噎住:我是那种想要情敌狗命的恶毒女人吗?

    她有点气闷。

    明明都这么明确地“撒娇”了,萧放刀竟还不肯让她一让?不过是一个赌,她就非赢不可么?难道猜比武结果也关乎什么武人尊严?还是,她当真想要那个赌注?

    是萧放刀先提出要赌的。若无把握,她就是在逗自己玩儿,若有把握,她就是早有图谋。

    这就更不能让她赢了。

    因为,萧放刀绝不可能真要如何处置自己,而自己将来……确有可能做一件需要她原谅的事。

    感情中,是不应存在这种高瞻远瞩的。

    可她需要这么一句承诺镇慰不安。

    萧放刀不知道她蹙眉深思的恋人想的是如何在尚未发生的争执中为自己增加筹码和底气,她的双眼被对方无理取闹的憨态蒙蔽,虑不澄,心不静,纵知其性情灵黠谨慎,并非逞骄恃宠之辈,也仍觉她这副神情不同往日、分外动人。

    这种乐趣极是难得,她不免想要多维系一会儿。

    所以,许垂露全然不知自己用错了策略,她愈是急切,萧放刀便愈是得趣。

    “算了,眼下还是比武更要紧。”

    这厮的回答密不透风,许垂露索性主动放弃了这个话题,重又望向台中——一道白鹄般凝稳的身影掠上擂台,场下顿时为其吸引,寂静一片。

    即便只见一片衣角,她识得此人。

    “是玄鉴!看来这一场根本毫无悬念,是吧?”

    她的语气甚是轻松,除了相信玄鉴定会取胜之外,还有一分对萧放刀的揶揄,亲口说自己的徒弟会赢终究是一件大言不惭、值得脸红的傲慢之举吧?

    而身边的人眉峰一聚,不仅无高兴神采,目中还隐隐生出几分寒意。

    许垂露觉出不对,忙起身循萧放刀的目光眺去。

    这一见她才知晓,方才的寂静不是因为玄鉴,而是为其对手。那个站在玄鉴对面,高其一头有余的男子,生着一张清癯过头的苍白面孔,像是一段溶在深潭的素绢,正缓慢地渗漏出阴寒的幽森之气。更重要的是,这张面容并不在名册之内,方才的群会中也不见此人身影。

    他是谁?

    许垂露再度眯眼打量,只觉此人形容特殊,又略感熟悉,应不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她一定在某处见过他。

    “这、这不是……”

    “陆掌门怎么会……嘶,他不是已经年近不惑了吗?”

    “瞎说什么呢,人家能是来比武的?这不明摆着是有私怨么?”

    “哈,也就无故门能干得出砸敛意场子的事。”

    ……

    是了!腊八当日她与萧放刀赴聚义堂时,曾见过不少门派主人,其中就有这么个痨病鬼样的高瘦男子,听旁人议论,他应就是无故门的掌门了。他为何会堂而皇之地站上擂台,与玄鉴对峙?

    惊诧的显然不只台下之人。

    玄鉴没见过陆红霞,但一见他手中铁锏便知这个全身不见半点红色的男子一定是传闻里有“月中红英”之称的衰红锏传人。她曾听萧放刀说,衰红锏是一门极特殊的功法,其外功要求持锏人有强悍膂力,其内功讲究沉血静气,需“不出则已,一出制敌”,似夜行毒蛇,平日无声隐伏,遇猎则扑咬而上,一口吞没。练此功者亦有一个极显著的特征,他们体温较低,喜夜昏,恶白昼,肤色冷白,行动缓滞,但这也正是其运调内力的方式,若因此掉以轻心,便极易被铁锏迅速洞穿心脉或劈断脊骨。无故门人被视作不讲规矩的狂徒也与这门武功有关——动时无动兆,怒时无怒容,唯见一具冷尸,在旁人看来,可不就是喜怒无常随心滥杀么?

    当然,即便是在无故门内,习这功夫的人也不多,能提着这样一把沉重长锏而不显手筋的高手就更少了。

    玄鉴微微敛气,拿出了惯常拢在袖中的双手,抱拳道:“不知陆掌门有何见教?”

    陆红霞目光扫过她的指节,又看向她的面孔,像是明白了什么,温和笑道:“武林年轻一辈群贤毕集,玄鉴少侠更是昆山片玉,叫人歆羡。”

    “是前辈抬爱了。”

    “性子也好,真讨人喜欢。”

    “……”

    “哦,我突然来此,吓着你了吧?我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见你群会之中力战七人,精彩绝伦,这单会首场,岂愿错过。”陆红霞轻声慢语解释道,“可是,眼观不解心痒,我踌躇再三,还是想要亲自领教,不知少侠可否赏光?”

    玄鉴怔住。

    江湖中不乏热衷于与人对决的武痴,也不缺见人施展奇异功法就想与之切磋的愣头青,但……至少,陆红霞不应当是这样的人。不分时辰场合、不顾双方实力年纪之差,毫无预兆地提出这种请求,身为一派掌门,他会这么无理取闹吗?

    哪怕是无故门,也太荒谬了。

    “这……”

    她犹豫了。

    实际上,她感受不到对方蕴藏任何恶意,他的言辞也极尽委婉谦和,这请求虽然不合时宜,但不违道义情理,也并不妨害旁人,只是在这场招亲中多增一场比试而已。

    她应当回绝么?

    玄鉴垂眼抿唇,想要向萧放刀寻求答案,然而她知道,一旦自己目光偏移,那副窘促的、幼稚的孩童之态便会落入旁人眼中,她会被视作一个万事仰仗宗主做主的普通绝情宗弟子。而且,萧放刀未必会回应她的“求助”。这是她自己应下的差事,本与绝情宗无干,宗主的“允准”已是意外之喜,帮忙……那是天方夜谭。

    她必须自己做出决断。

    一方面,见识衰红锏于她定有裨益,这是萧放刀都不曾在她面前演练的武学,但另一方面,陆红霞武功远高于自己,这场交锋不仅会耗去自己不少心力,还有极大可能负伤,这无疑会影响她往后五场单会的发挥。

    她眉头紧蹙,愈发犹豫。

    如果抛开这些利害得失呢?如果不计他的目的、身份,也不考虑后果如何,她会接受这位陌生来客的挑战么?

    当然是——

    “请前辈赐教。”

    胸臆中的滞闷之气随这句应答一同逸出。

    她知道有很多人诧异于她的武功,不仅是那些瞠目结舌的对手,还有窃窃私议的看客,他们皆已看出她所展露的并非绝情宗武学,却只是在一旁目测耳辨、谨慎观望。当面向她表达好奇、发出称赞的人唯有陆红霞一人。

    她欣赏这份坦率。

    见对面少年沉肩开步,已作蓄势待发之态,陆红霞目露讶色,抬手道:“不急,你两手空空,怎好开战?若是不嫌,就用我这把剑吧。”

    他旋身而起,从仆役手中取剑方回。

    骨瓷般的手递来了这柄通体漆黑的剑。

    它的长度与铁锏相当,但剑身纤细、质地轻韧,唯剑柄处可感一点沉重分量——且不知为何,这剑柄比寻常剑茎更为窄小,握持起来甚是趁手。

    玄鉴自备佩剑就放在台下兵器架上,本欲婉拒,但又想这剑显然比自己那把好上许多,陆红霞送来一柄可与他铁锏并论的利器,恐是怕旁人道他恬不知耻以大欺小。

    于是她成全了这份“好意”,对陆红霞道:“多谢前辈。”

    两人往来数语便各自擎兵应战,似未觉出此事的不妥之处,但于旁人看来,这足可称一场逞意妄为的荒唐比武。

    陆红霞持锏向玄鉴横劈而去的一瞬,许垂露忍不住搡了搡萧放刀。

    “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是敛意奥援。”萧放刀望着何至幽所在方向,“或者说,是何至幽的。”

    许垂露一惊,压低声音道:“她要用外人左右比武结果?这无故掌门突然杀出,除了单纯的玄鉴,还有谁会接受这种挑衅?还未到终局,与玄鉴一人交手又能改变什么?何况,之前的约定分明是……”

    分明费了不少力气设法请玄鉴帮忙,事到临头又差人增加阻力,这二小姐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就要看陆红霞准备如何打了。”萧放刀淡淡道,“兴许是何至幽临时变卦,不想让玄鉴掺和两家的喜事,才命陆红霞加以阻创。”

    “嘶,出尔反尔,害玄鉴平白涉险,实在可恶。”

    “但兴许不是。”

    “?”

    ……

    玄鉴没应付过这样的对手。

    铁锏成双威力更大,而他手持单锏,不仅威势未逊,还更显他身长臂舒,如嶙峋怪石间生出一段覆雪枯木,凄诡得不似人间物。当铁锏第一次向她扫来时,她屏气硬接了这一击,可两兵相触,那单锏根本不是磕,而是生生碾滚过她的剑,被灌以内力的百斤重铁霍然一扫,任何兵刃都难堪此摧。玄鉴亦后悔自己的莽撞——若第一招就毁掉武器,也太对不住对方的赠剑之谊了。

    然而预料之中的断裂锐响并未发出,她撤剑回退时,长剑铮鸣,完好无损。玄鉴不由一怔,此剑看着纤薄窄细,竟会如此强韧!论内力修为,她在同辈间也不过中上,绝无可能与陆红霞相较,这剑方才所受的可不仅仅只有铁锏的重量!

    玄鉴觉不可思议之外,还生出一股微喜——她不曾用过这么好的剑。

    她的反应在陆红霞看来亦十分古怪,被他一锏击退的少年在稳住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查看武器是否有损,然后,既无愤懑也无颓丧,面带喜色地向他露出了个感激的微笑。

    绝情宗怎么会养出这种……

    他腹诽之际,对方已整顿精神,刺来极其刁钻的一剑。

    群会中,他见识过此人的掌法、拳法、步法、腿功,这一瞬,他才见到她出剑的模样。若要用“奇异”来形容她先前展露的武功,那么她的剑法就需要换一个词了。

    “高明”,他择定了这二字。

    四肢长于身,施展拳脚时难免带有平日的习惯,譬如右臂力量往往大于左臂,腿脚总是不及拳掌灵活,腰背不可能比脖颈柔软……而玄鉴调运这些部位时却不循常理,她藏匿起旁人最惯用、最倚仗的双手,将它变成一种出其不意的“武器”。

    但拿起真正的武器时,她摒弃了一切隐晦的遮掩、怪异的招式,她只是单手握剑,便令器人之间的隔阂凭空消失,把剑变作手臂长出的一段新的肢体。对剑的控制臻于此境,是所有剑法的最高境界,而她手持一柄新剑就能轻松达到,用的该是何等高明的剑法?

    陆红霞将这归功于玄鉴的绝佳天赋,玄鉴则将此归功于陆红霞所给的宝剑。

    怀着对对方的歆羡,两人投入一场酣战。

    ……

    “我……是不是看错了?”许垂露眯起眼,仍不能确定自己见到的两点红色是何物,“陆红霞脸上——”

    “你没看错,这是运行衰红锏造成的。”萧放刀转头笑道,“陆红霞这名字不是很衬他么?”

    人们常称人羞赧或醉酒时面颊所生红晕为“红云”,许垂露在陆红霞脸上看到的正是此物,他的颧骨至眼尾随着逐渐盛烈的战意生出两团似火似血的红色,恰好与那个柔肠百转的萧瑟名讳相映。

    “就……太怪了。”

    他的气质、五官、神情,无一能容得下这么诡丽的红,比起情绪高涨、血液突涌的现象,更像是被人兀然涂上胭脂,有相无由,怵人得很。

    “修炼衰红锏会将气血与内力相融,平日深埋肌肤之下,一旦运功,便随内力涌动。这令他行动起来更快更猛,但持续久了,调节血气的枢纽便会因承压显出血色。枢纽的位置可以在修炼时自主挪移,大部分修习者会把这弱点藏在不易发觉之处,不过陆红霞是个例外。”

    “他居然放在脸上?”

    “不错,藏在其它地方会令他心存忌惮,以致动作不够果决,而直白呈现,旁人反而不会视其为弱点空门,甚有震慑对手之效。”

    “他还真是大胆。”许垂露叹了一声,“这法子应付玄鉴这样的人恐怕百试不爽,无论如何,她总不会平白无故打人脸的。”

    玄鉴虽未露败迹,却不可能真正胜过陆红霞。

    两人亦知晓这一点。陆红霞见对方已熟练运用此剑,心知这份差事已经完成,不该恋战,但他隐约觉得这是自己唯一一次与玄鉴交手而不落下风的机会,竟有些舍不得结束缠斗。

    可,总归是要结束的。他们交手的时辰愈长,暗处那双眼睛看到的便更多,这对他的雇主无益。

    陆红霞心中长喟,将内力凝聚于右手五指,铁锏寒光迸射,这一刺足以逼退玄鉴——

    而那双坚定而赤诚的眼睛之前,闪来了另一道影子。那绿影接下这一击,直直盯住了他两颊红云,甩袖向他面门拂去。

    陆红霞瞳孔一张,猱身遽退。

    那绿衣人沉声道:“陆掌门这样欺负一个少年恐有失宗师风范,若您想打,晚辈愿意奉陪。”

    玄鉴不知这突然加入战局的第三人是谁,只听他言辞,好似是路见不平的义士,忙上前一步对陆红霞抱手一揖:“陆掌门,方才那一招,若无这位少侠相助,我定是抵挡不住的,是我败了,多谢前辈费心指点,晚辈受益不尽。”

    陆红霞终于看清那张俊秀的面孔,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他赞许又遗憾地想:左书笈的反应很快,可惜,木已成舟,终究是晚了一步。

    “我与玄鉴少侠很尽兴,左公子,你误会了。”陆红霞和气地道。

    左书笈挽剑而立,并不言语。

    “至于再次比试……”他笑了笑,“如果还有能胜过玄鉴的年轻人,我一定会与之痛痛快快地打过一场。”

    这不仅仅是“下次再约”的场面话,更是暗示单会之中无人可为玄鉴对手。

    左书笈缓缓抬头:“有陆掌门这句话,我等定会全力以赴,不负所望。”

    陆红霞重复道:“嗯,我一定会与此人战一次的。”

    这一句就更含威胁意味了。

    胜过玄鉴者会成为陆红霞眷注的下一个人——被无故门,而且是其掌门盯上,绝对称得上一种值得哀嚎的不幸。

    “先前是晚辈冒犯,还请见谅。”

    左书笈颔首致歉,待陆红霞回以微笑,便提剑下走,再无多言。

    玄鉴望着那人淡去的背影,心中有不少疑惑:那便是竹风少主左书笈?是二小姐口中那个懦弱的、在那场大火后默然毁去婚约的无情之人?在她的叙述里,他让何至幽独自承受了许多流言与指摘,是个嫌弃她容颜的负心汉,玄鉴对此人本没有半点好感。可他方才……的确是为了义助自己才上来的,对陌路人尚有如此胸襟义气,左书笈会是那样的人么?

    她出神之时,陆红霞已经走近。

    “你用此剑再合适不过,就留在手上吧。”

    玄鉴一愣:“您是说……送给我?不,此剑太过珍贵,这不行。”

    “我无故门还不差这一把剑。”

    玄鉴皱起眉头,她纵再不理门派琐务,也听得出来陆红霞是借此剑向绝情宗示好。

    这是宗主与何成则盼天原一战后,第一个当众向他们赠礼门派,尽管是游离于武林盟之外难辨正邪的无故门,但他的态度说明,已有势力不再将绝情宗视作武林公敌。

    这礼物的分量极重,她不免更加踌躇。

    陆红霞又谆谆劝道:“玄鉴,你还有几场比武,怎能无剑在手?”

    “有的,我的剑在——”她连忙解释,指向台下的兵器架,而那木架上插着一排刀枪剑戟,唯独缺了自己的那把佩剑。

    这不可能,她明明放在那处!难道陆红霞为了赠礼,竟派人盗走了她的剑?

    眼下境况荒谬至极,她已骑虎难下。

    对面之人无奈地放低声音:“不如,看一眼这把剑,再作决断?”

    她都已经持剑战了这么久,还需要看什么?玄鉴垂头看去,剑身漆黑,没有刻痕,但线条流丽,十分漂亮,至于剑柄……她握得太久太紧,乍一松开,掌心被其上刻纹印出了浮痕,她并未在意,目光只聚在剑柄的精致缠枝花纹上。

    其间,有一处比周围更深的阴刻篆文。

    那是一个“幽”字。

    她摊开手掌,比对着掌心尚未消退的红痕,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幽”字。

    正写反刻,幽还是幽。无论怎么看,都不会错认。

    作者有话要说:  剑:有的人永远逃不出某人的手掌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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