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那女人杀人不眨眼
馄饨摊不远处有位蹲在地上卖鸡蛋的老阿婆，她似乎眼睛不太好，一直盯着这边的董煜看了许久，才挎着一篮子鸡蛋蹒跚着朝他走过来。
“你是县令大人吧？”
董煜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那老阿婆一眼，点头：“是我。”
老阿婆放下手里的鸡蛋篮子，作势就要拜。董煜一把扶住她：“老太太，你这是做什么？”
老阿婆哽咽着道：“大人啊，上回我家那小孙子被拍花子拐走了，多亏了大人你派人将我那小孙子救了回来。老婆子没什么可报答大人的，还请大人不要推辞，就受老婆子这一拜吧。”
董煜牢牢的扶住那老阿婆的手臂，坚持不肯让她拜。间隙还回头瞅了一眼季南星的脸色，今天真是怪尴尬的，这接二连三的一出出，搞得像是他故意安排的一样。
而季南星仍然只是喝茶，对此好似没看到一般。
董煜想将那老阿婆扶起，可这阿婆是常年干惯了农活的人，力气竟不比董县令的小。董煜一番生拉硬拽，累得自己一身汗，还是没能将人给拉起来。
他终于沉了脸，有些不悦的说：“老太太，你这是做什么？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在大街上欺压良民。你这到底是报恩还是报仇？”
老阿婆一愣，没想到县令大人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但这番话到底是管用，那老阿婆不敢再跪，赶忙起身告罪：“老婆子是乡野村妇，不懂规矩，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接着她又将地上的那篮子鸡蛋拾起来往董煜怀里塞：“大人既然不肯受老婆子一拜，那就收下这些鸡蛋，算是老婆子一家的一点心意吧。”
董煜不想要她的鸡蛋，只是再推推攘攘一番实在不像话。他犹豫了片刻，收下了那篮子鸡蛋，但也坚持让那老阿婆收了他的钱。
老阿婆连连作揖，识趣的不再打扰，转身蹒跚着步子离开了。
这时老板将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浓郁的骨头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香气四溢。
季南星一边搅着碗里的馄饨，一边笑着看向董煜：“董大人很受百姓爱戴啊。”
董煜刚刚将一颗馄饨送进嘴里，听到她这话，下意往下一咽，哪知一颗滚烫的馄饨正好不上不下的卡在他嗓子眼里，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顿时整张脸憋得通红。
季南星见状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董煜张口哇的一呕，那颗馄饨就从他嘴里飞出来，好巧不巧的落在了松音碗里，而碗里汤水也正好溅了她一脸。
松音连忙站起身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边用袖子擦脸，边嫌弃的瞪着董煜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啊！”
董煜一边扶着桌角干咳，一边抬手对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季南星抱臂坐在一旁，刚才松音碗里的汤水四溅，显然她这碗也是没法吃了。
董煜双手抱拳冲二人赔礼道：“对不住了两位，让老板重新上吧。”
季南星还没表态，忽的看到街道另一边有个衙役慌张至极的往这边冲，同时嘴里还在喊着：“不好了大人，山匪又来了！”
董煜脸色一肃，也再顾不得吃饭的事。他霍然起身，有些急切的冲季南星略一拱手道：“飞，飞狐将军，恕下官不能相陪了。”
哪知季南星闻言掸了掸袖口，也跟着站了起来：“无妨，既然是山匪来了，我陪董大人去看看就是。”
“这……”董煜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又一想，这女人飞扬跋扈的，手里还有兵，这种时候不让她出头谁出头？
念及此处，董煜便立马转变了脸色，微躬下身，一脸恭谦道：“是是，我为将军引路。”
在前往城门口的路上，董煜把山匪的大致情况讲给季南星听了。
文县附近的深山里，原本有两伙各自为政的山匪。这两伙山匪在此地已有数十年之久。董煜也曾多次向上级反映，要求派兵剿匪一事。但每次都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好在这两伙山匪虽然在此地盘踞多年，但主要抢掠的目标还是那些过往的商队、富户。只在光景不好时才下山劫掠当地居民，且只要钱财，并不伤人。
可半年以前，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伙匪徒。这伙匪徒穷凶极恶，武艺高超，仅花了两个月时间，就将本地的那两伙山匪打压收服。
这伙新来的匪徒行事风格与之前的山匪截然不同，他们不仅抢劫商队，更时不时就下山对当地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当地官府只有一些衙役捕快，根本不是这些恶徒的对手。县城只能依仗高耸坚固的城墙抵御这些匪徒。但他们进不了城，就去城外的乡镇大肆抢夺，惹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并且这些山匪的手段层出不穷，县城仅依靠城墙，能挡住他们一时，也挡不住他们一世。所以近几个月来，董煜也是为这事焦头烂额。
说话间，董煜已经带着季南星到了城门口。那些山匪中有箭术高手，因此衙役们也不敢明晃晃的站在城楼上，只能躲在墙垛子下面，如果那些山匪敢强行攻城，就从上面往下泼热油。
季南星要往城楼上走，董煜拦住她：“将军，城楼上无甚遮挡，很危险。”
季南星拂开他：“无碍，人家既然都打到城楼下来了，总得打个照面吧。”
董煜拦不住她，犹豫了片刻，也抬脚跟着她上了城楼。
此时，城楼下的山匪押着一群从城外抓来的百姓，正在下嚣张跋扈的高声叫嚷着：“里面的人听着，赶快把城门给爷爷打开，否则我就把这些人挨个给活剐了。这次是他们，下次可就轮到你们了。”
季南星走到城楼前，凝视着楼下那三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山匪，问身后的董煜：“董大人，这伙山匪共有多少人？”
董煜答：“据先前派去的探子回禀说，原先的两个寨子加起来共有三千人左右。后来来的这伙匪徒大约只有百十人。”
“百十人就将三千人的山寨给打下来了。”季南星说。
“是啊，可想而知这伙匪徒有多厉害。”董煜附和着。
这是楼下的山匪也看到了城楼上的两人，那为首的山匪一看楼上站着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女娃，瞬时眼前一亮，他打了声口哨，大笑道：“哈哈哈，怎么，想对你爷爷用美人计？算了，看在你们如此识相的份上，快把城门打开，爷爷们今天就不杀人了。”
董煜偷偷去瞅季南星的脸色，哪知她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只说道：“拿弓箭来。”
“是是。”董煜连忙指使衙役去办，“还不快去。”
衙役应了声，飞快从楼下取了一把弓箭拿给季南星。
季南星将弓拿在手里掂了掂，摇头道：“太轻，射程不够，换把三石弓来。”
那衙役有些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似乎不相信她能拉开三石的弓。
董煜见状一巴掌拍在那衙役的后脑勺上：“发什么愣，还不快去。”
“哦，好好。”衙役不敢耽搁，立马又转身下楼去了。
只是这三石的弓似乎并不好找，这次那衙役去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抱着弓箭上楼来。
季南星从他手中接过，毫不迟疑的搭弓拉箭，直对着楼下领头那人的眉心。
那人一开始并不以为意，甚至大笑着对身边的同伴说道：“有意思啊，这小娘皮还挺带劲。”
谁知他话音刚出口，从城楼上射过来那支铁箭已经直直插进了他的眉心。
这头领的大笑还凝固在脸上，而眼里却全然只剩惊恐。
“五当家！五当家！”
其他山匪见状瞬间策马围拢过来，他们将直挺挺栽倒在马下的头领捞起，发现他已然气绝后，纷纷怒不可遏的朝城楼上望去。
只见那个女人依旧岿然不动的站在城楼上，丝毫没有被众山匪凶恶的眼神给吓到。这时一阵风袭来，吹起那女人的裙角，更给她添上了一层绰约之美。
只是山匪们这会儿也没了欣赏美人的心情，他们不约而同的心里都在想着，今天本就是他们私自下山，现在出了事该如何向山上交待。
这时，那城楼上的女人又重新搭弓拉弦，这次她一下抽了三支铁箭，那群山匪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应对，只觉一阵劲风袭来，人群中赫然又有三人重箭倒下。
山匪们顿时有些慌了神，纷纷萌生了退意。
“兄弟们，撤！”不知是谁在这时突然高喊了一声，众山匪犹如找到主心骨一般，操起地上同伴的尸体，纷纷响应着拨马回奔。
山匪溃散而逃，自然顾不上先前抓来的那些百姓。季南星望着那群山匪策马跑远后，才对董煜道：“董大人，派人去把城外那些百姓放了吧。”
“是。”董煜答应后，接着又问，“不过这群山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将军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董大人不必惶恐。”
“将军说的是，是下官糊涂了。”董煜连连出声附和。
如果之前他只是迫于季南星手中的兵马，不得不暂时伏低做小。那在刚刚见识了她箭无虚发的杀人手段后，是彻底不敢打什么歪主意了。
这个女人不好糊弄啊。
“董大人，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在城里走走。”季南星又说。
董煜不敢有异议，连忙拱手退下。
他独自回到县衙，但心中一直不能平静。索性提前下了衙，拉着那位姓林的捕头喝酒去了。
林捕头的媳妇尤氏炒了一桌子好菜，又去打了两坛酒，局促的招呼董煜：“大人，没什么好菜，您将就些。”
董煜笑容谦和道：“麻烦嫂夫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炒几个菜有什么麻烦的。”尤氏连连摆手。她显然十分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脸上笑容很是僵硬。
林捕头见状，对她道：“行了，你去看看孩子吧，我陪大人喝两杯。”
“欸好。”
董煜见尤氏出了屋子，才转头对林捕头道：“我说咱们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喝两杯就是了，你非要来家里，多麻烦嫂子。”
林捕头摆手：“乡下女人，没什么本事，就侍弄侍弄田间灶头还凑合，有什么麻烦的。更何况……”他话头一转，又道，“更何况我知道大人今日找我喝酒是为了什么，有些话咱们在自家屋头关起门来说更方便不是。”
董煜闻言叹了口气，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与林捕头碰了一下，才道：“不瞒你说啊老林，我这心里实在慌得很。”
林捕头也跟着叹了口气，仰头喝干了自己杯里的酒，才说：“大人待我不薄，有些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与大人说了。”
“你说。”
林捕头接着说：“如今天下大乱，但凡手里有点兵权的，人人都想来分杯羹。咱们文县要人没人，要兵没兵，迟早会有被人觊觎这一天。我们昨夜没能烧散那支大军，今后就更无办法能对付他们，大人应当早些接受这个事实才是。”
董煜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历来不管兴亡，苦的都是老百姓，从今日起，咱们这儿怕是也无宁日了。”
说到这儿，林捕头沉吟了片刻，才问：“大人怎么看待今日进城的这些人？”
董煜突然轻笑一声，道：“你今天没去城门口，是没看到那个女人不仅能拉开三石的弓，且箭箭无虚发，那些山匪被她杀得只能落荒而逃。说实在的，这几个月来，咱们时时受那些山匪的气，何曾这样痛快过。”
“那些山匪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不过那女人手里有兵，那些山匪哪怕倾巢而出，想来也定然讨不到什么好。”董煜道。
林捕头又说：“大人似乎对那个女人的印象还不错。”
董煜又是一声笑：“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也是。”林捕头想了想，又说，“大人可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董煜摇头：“那女人口风很紧，不肯说其他，只说可以称她飞狐将军。朝廷何时册封过什么女将军，这名号必然也是假的。”
林捕头想起昨日夜里在对方营地里的见闻，道：“昨日我带人去火烧大营时，曾听过那飞狐将军手下有人唤她为‘郡主’，大人肯能猜到她是哪家的郡主？”
“郡主？”董煜早猜到这女人出生不凡，只是没往皇家人身上想。
得了林捕头的提醒后，他将能有这么大女儿的王爷们通通过了一遍，然后摇头，“皇室的王爷手中都没什么实权，更别说兵马。唯一有可能的只能是晋安王。”
“晋安王？”林捕头只是个低阶小吏，对朝中的大人物们毫不了解，只能听董煜继续讲。
“没错。”董煜突然如梦初醒般一拍桌子，“晋安王有个女儿唤永平郡主，正是这般年纪。且自小勤习武艺，想来就是这位飞狐将军没错了。”
林捕头蹙眉：“那这么说，咱们其实是上了晋安王的贼船？”
董煜闻言大笑：“上不上这可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林捕头也咧嘴一笑：“大人说的有理。来，我再陪大人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