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状元郎小心，宫里的路不好走
婚礼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季南星与季北越不同，仍住在太后宫中，此时宫门已经下钥，她只好在公主府住下，等明日一早，陪同要进宫参拜的季北越夫妇一同回去。
按大夏礼制，季北越夫妇首先应去拜见皇帝与皇后，然后才是太后，因此他们三人在乾清门前分开，约好晚些时候在太后居住的寿康宫再见。
领路太监说皇上昨夜宿在皇后寝宫，季北越便带着荆氏往皇后住处去。
在他夫妻二人到来前一刻，皇帝正在听首领太监转述胡人提出的最新要求。
皇帝忍着不耐听他说完，然后勃然大怒：“放肆，朕还没答应呢，他们真当朕是怕了他们吗，竟然还敢指名道姓提出要四皇子去当质子。”
殿内诸人包括皇后娘娘闻言吓得齐齐跪下。
皇帝似乎觉得犹不解气，端起矮凭几上的茶杯就狠狠往地上一掷，碎裂的瓷片弹到皇后手背上划开一道血口。
皇后失声低呼，皇帝余光扫到她手上的血珠，这才稍稍收敛了些怒气，伸手搀扶皇后起身。
“皇后没事吧，还不快去叫太医来。”
宫人赶忙去办，皇后这才放柔了声音轻声安慰皇帝：“臣妾无事，一点皮肉小伤，陛下无需挂怀。倒是陛下要以龙体为重，别气坏了身子才是。”
皇帝一声冷哼，顺势甩开了她的手：“老四不是你生的，你才能不气，要是换成老六看看？”
皇后吓得再次叩倒在地。
“陛下误会了，臣妾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四皇子一向乖巧，这几日都在学堂读书，也不曾外出，胡人从未见过四皇子，又为何会指定要让他去为质呢？中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臣妾以为不如查清楚原委，再想办法打发那些胡人不迟。”
皇后面上柔顺恭谦，但心里几乎怨愤得要喷出火来。
皇帝子嗣不多，活下来的皇子只有三个，但她所出甚晚，六皇子出生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了好几位庶兄。
大夏三百多年，皇储人选立嫡立长立贤者均有。她巴不得挡在她儿子前面的两个皇子都去做质子，最好是永远不要回来那种，哪里还希望中间有什么误会。
只是面对皇帝的滔天怒火，她也不得不把这些心思小心藏起。
皇帝似乎是在打量他这位皇后，但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
其实昨日退朝后，他便已经开始琢磨起了质子人选，老四嘛，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暂时也没看出什么才能，去北地待几年其实也无伤大雅。
只是胡人这样指名道姓的提出来，让他感觉自己皇帝的权威受到了轻慢和挑衅，难免还是会有怒气。
呵，这些胡人，还真以为泱泱华夏是真能让他们为所欲为的吗。
此时殿中氛围仍有些紧张，却听得殿外有宫人禀报：“陛下，娘娘，煜郡王与王妃求见。”
面对外人，皇帝不得不先压制住怒火，伸手虚扶：“皇后起来吧，别让小辈们看了笑话。”
……
季南星已经快到寿康宫，才想起托杨烨替成安公主寻的棋谱还没去拿。
于是她又绕路往翰林院跑了一趟。
杨烨是进士出身，同时还是前一届科举的探花郎。
季南星与杨家兄妹交好，杨烨中探花游街时她也去看了，那是她第一次真真感受到什么叫做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杨烨进士及第后就进了翰林院，如今已经做到了正六品翰林院侍讲之位，而现在新科进士出炉，他恐怕在这儿待不了几日，就会被外放出去做官。
好巧不巧，季南星到时杨烨没在，不过那本棋谱就放在他的几案上，烦请同僚转告后，季南星拿了便打算离开。但刚跨出门槛，突然想起有关胡人的事，还是决定折身返回，留个纸条提醒杨烨一声。
杨父官居户部侍郎，属朝中重臣，把这个消息告知他，季南星也就算对此事没有袖手旁观。
至于他们得到这个消息后要怎么做，那她着实管不了，也没资格管。
从翰林院出来后又遇到一个人，季南星一眼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在街上见过新科状元，易松彦。
易松彦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连差点就要撞上季南星也没察觉。
季南星有心要逗他，便也没躲，易松彦毫无察觉的走到她跟前，直到看到了鞋，才意识到面前有人。
“啊，抱歉，是我没看路。”
易松彦说着就疾步往后退，慌乱之下险些摔倒。
季南星拉了他一把，待他重新站稳后，才似笑非笑道：“状元郎小心，这宫里的路不好走，官场上的路更不好走，如若总是如此恍惚大意，难免哪天还会摔跟头。”
易松彦背脊上出了一层冷汗，他刚才根本没看清这少年的相貌，如今听他如此说话，更是不敢特意去看。
能在宫中穿着便服随意走动又如此说话的少年人，寥寥无几。
易松彦对此人身份有了猜测，更是不敢怠慢，赶忙躬身施礼道：“是，下官记住了。”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易松彦这才抬头，发现刚才的少年已经早就没了踪影。
同僚从院内出来，见他傻傻站在原地，于是便问：“谨之，你在看什么呢？”
易松彦看清来人，想了想，还是问道：“刘大人，你刚才可否看到一位穿白衣的少年人？”
“哦，你说昭沅郡主啊。”
“昭沅郡主？”易松彦神情疑惑。
刘大人看出他的不解，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昭沅郡主自幼习武，偶尔会穿男装走动，她刚才正是从翰林院内出来。”
自幼习武啊，难怪刚才能一把拉住他。
易松彦想到此处又有些说不出是惋惜还是不赞许的摇了摇头。
“既是女儿家，断不该如此。”
……
季南星回到寿康宫，换下男装，重新梳洗装扮一番后才去正殿去拜见太后。
她这一番又是绕路又是梳洗的折腾，等她去时，成安公主以及季北越夫妇，已经陪着皇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
太后是个端庄又和蔼的老妇人，她见季南星过来，原本就带笑的脸上又多添了好几分欢喜。
季南星端正行礼：“孙女拜见皇祖母。”
太后赶忙让身边的老嬷嬷去扶：“好好好，哀家的小心肝快过来，让哀家看看，这几日出宫可消瘦了？”
季北越打趣道：“皇祖母，她出宫不过两三日，哪里就瘦了，您这样说倒像是我这个当兄长的饿了她饭似的。”
太后只顾着打量季南星，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那可说不好，你这几日新婚燕尔，如花美眷在怀，哪里还顾得上你妹妹。景嬷嬷，快去让御膳房送点郡主爱吃的糕点过来。”
太后年纪越大，行事说话越是率性而为，没了忌讳。她这番话说得自然随意，倒是让荆氏这个新妇一下红了脸。
而一旁的成安公主自季南星进来后，已被冷落许久，她不高兴的嘟起嘴，撒娇似的摇起了太后胳膊。
“皇祖母，你偏心，就昭沅是你的心肝宝贝，成安就不是了？”
太后闻言，也笑着拉过了她的手：“景嬷嬷，让御膳房也送点公主爱吃的过来。今天你们都留在哀家这儿用午膳，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景嬷嬷，让她去安排。”
说罢，太后又特意看向荆氏，温和说道：“孙媳妇，到了哀家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拘谨。”
荆氏到底是第一次进宫，说不拘谨是假的，她慌忙起身道谢，见众人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一时脸又更红了。
“咳咳咳。”太后说着说着话突然就咳嗽起来。
季南星赶忙为她顺背，心急关切道：“皇祖母怎么又咳了，前些日子吃了药不是痊愈了吗？”
成安也连忙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递过来：“皇祖母喝口水。”
太后喝了水，缓了缓，才略显疲惫的对几人说：“无事，陈年旧疾，哪能说好就好，你们不必担心。星儿，成安，你们嫂嫂第一回进宫，带她去御花园逛逛吧，哀家也想歇一歇。”
季南星见太后脸色的确不太好，于是拉住还想说什么的成安公主，道：“好，那皇祖母先歇息，孙儿们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