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温与秋和林有泽守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江睦仪和林百深就赶来换班。
趁着江睦仪去清洗餐具,江有眠悄悄忙向林百深问起。
“爸爸,妈妈的抑郁症还好吗?”看着母亲明显是苍老了许多,江有眠怕她因为担心自己而使病情恶化。
林百深安抚她说没事,他会监督着她吃药的。这些天他们整个心都在担心女儿,其他的什么都在意不了。女儿是江睦仪的结,只要她能好转过来江睦仪也才有机会迈过自己的坎。
程境原来的时候,江有眠在治疗室做血液透析。治疗室不允许家属长时间陪护,江睦仪在外面守着她。
看到程境原进来时,江有眠正昏昏欲睡。
“境原哥。”她弱弱喊了一声。
程境原稍稍坐了个床边,看暗红的血液从她脖子上的管路离开她的身体进入机器,运行一周后又回到她体内。
“疼吗?”他眼底的心疼似在刀割着他自己。
“没有感觉。”江有眠虚弱地笑,让他安心。
程境原想去握她的手,只是她手在被子下,他也就抓了抓自己手下的被子。
“睡会儿吧,我坐一会儿就回去。”
“好。”
江有眠安静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也就浅浅睡去,她现在很容易倦。
离开治疗室,程境原对江睦仪说人刚睡着了。
江睦仪点点头。她脸上的愁容还未完全散去,经此一遭终是衰老的明显。
“境原,你忙的话就不用过来了。你也辛苦几天了,有时间就好好休息吧。”
“阿姨,”程境原张了张口,话将要说出口的时候又换了内容。“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您联系我。”
他和有眠怎么样,还是要取决于有眠自己。
周见亭来看江有眠,听母亲说起当时的经过后,她不禁无奈的笑了笑。他和他女朋友,原来是她的一对救星啊。江有眠要他结婚的时候一定告诉她,她要给他们随一份大礼。
江有眠醒来后,江睦仪用温水打湿毛巾给她擦脸洗手,又托着她的身子让她漱口。江有眠要去卫生间,江睦仪好说歹说让她用便器,江有眠怎么也不肯了。之前实在是没有办法,但现在她已经有点力气了,断也不能再接受了。
林有泽提着早餐和程境原在等电梯时相遇,他淡淡瞥过眼去,和程境原又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医院里正是上班送餐的早高峰,两人进了电梯就被人流挤到一起。空间狭小,林有泽也没矫情。
程境原这些天对林有眠的担忧他看得出,或者早在之前就也感觉到了他对林有眠的在乎。但,就算他和林有眠要复合,那也该是他来低声下气求自己这个小舅子同意。他不说不做高高端起姿态,他才不屑巴巴喊着他当他姐夫呢。
走进病房,房间里空无一人,江有眠也不在病床上。见卫生间门关着,估计是在卫生间。
林有泽将早餐放在桌子上,程境原也将手里从珍食府买来的早点放在桌上,两人分坐两处。
程境原干坐了刻,张口随意问了句林有泽的情况。“在纽约怎么样?成绩还好不?”
林有泽倚在沙发上,二郎腿翘着,回答漫不经心。“都还好。”
“年纪不小了,该办点正经事了。”
“要你管。”林有泽脱口而出,过后却又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于是找补了一句知道了。
程境原幽黑的瞳仁睨着他紧了又松。
卫生间门从里面打开,江睦仪扶着江有眠出来,让她尽量将身体全靠在自己身上。程境原走过去,直接从江睦仪手里接过一把把人抱了起来。把江有眠放到床上后,程境原又和江睦仪给她把被子盖好掖好。江有眠由着他们照顾,自己还在着力平复刚走那几步引起的气喘。
将餐桌支好,程境原拿了一部分早餐过来。
“阿姨,你也去吃吧,我喂眠眠就好了。”
江睦仪不想麻烦他,就拒绝了。
“没事阿姨,我来吧。”程境原也很坚决。
江睦仪作难地看了一眼女儿,江有眠也正想开口劝阻程境原。
“境原哥,不用麻烦你了,你快去上班吧。”女人声息干涩虚弱,勉强挂着两分客气疏远的笑意。
程境原用勺子舀着南瓜小米粥散热,闻言抬眸严肃睨了江有眠一眼,目光写满无可拒绝。
林有泽看不下去三人的拉锯战,喊开江睦仪。“妈,你过来吃吧。”
江睦仪只好将女儿交给程境原,自己去沙发上坐下。
程境原在床边坐下,舀了粥吹凉后喂到江有眠嘴边,江有眠只好喝下。
“我买了鲜虾水晶包,要尝一下吗?”程境原柔声问。女人的气色还是很差,仅是吃口饭就似费了好大的力气,堪堪教人怜悯。
江有眠没拒绝,低低说了声好。
“境原,以后不用费心带吃的过来了,眠眠想吃的话让阿泽去给她买就行。你工作也忙,不好这样来回折腾。”江睦仪知道这珍食府距离不近。
程境原只道没有关系。
放下粥碗,他将包子小心掰开,撕了一小块面皮裹着虾肉喂给江有眠。喂了两口,他又将林有泽从家里带来的鸡蛋羹喂给她。
“境原哥,不吃了。”在程境原又将勺子举到她嘴边时,江有眠气息不平地低声拒绝掉。
“再吃个小笼包?”
江有眠刚要摇头,程境原伸手用干净的掌根部分按住她的脑袋不叫她乱动,脖子上的血管还插着透析用的长针管呢。
江睦仪也走过来,跟着说服江有眠再吃点。江有眠勉强又吃了半个小笼包,吃了两口鸡汁菜心。
“境原,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阿姨。”其实没吃,只是他一开口就这么应下了。
“那快去上班去吧,别耽误你的事了。”
“境原哥,你去忙去吧,我没事的。”江有眠也扯着笑容附和母亲。
程境原只客气了一下,便不得已把自己给送走了。
八点的时候护士进来打药,江有眠又要开始一天漫长的输液之旅。看着女儿纤细的手臂因为输液太多都红肿了起来,江睦仪又是一阵心疼。早上的时候抽血复查,还一下子抽了六七管血。
等护士走后,江有眠乖巧地向母亲展露出无畏的笑意,轻声安慰母亲到:“妈,你怎么又哭了?我都没事了,再打几天吊瓶就好了。”
江睦仪怎么能不心疼,她毕竟是在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女儿前半生顺遂平宁,而这后来的劫数全是拜她所赐,偏偏她还无法弥补。
“还好你醒过来了,你要是醒不过来叫妈以后可怎么办。”
江有眠无奈笑笑,将母亲的手反握在手里安抚揉摸。
“好了妈,求求你快放宽心吧。”
“林有眠,”林有泽在沙发上突然喊了她一声。
江有眠莫名看向他,只见他一丝不苟问道:“你是故意关掉车上空调的,还是车熄火了?”
江睦仪听了也将目光再次看向女儿。
江有眠脸上病态的苍白掩盖住她心中的羞愧,病房里她的声音纤弱又透着层层尴尬。“我把钥匙关掉了,没有意识到会发生这种事。”“后来也感觉到难受了,但不知道自己是中暑了,还以为是因为哭的了。”
林有泽鼻音重重哼了一声,默默做了一个仰天长叹的动作。
“妈,别让她看心理医生了,看看脑子吧。”
林百深和林有泽都不好单独照顾江有眠,也就温与秋能完全替下江睦仪。这天温与秋在的时候程境原也多待了许久。江睦仪在的话,她和江有眠一人一句就能把刚来的男人给劝回去了。
江有眠精神好一些,不再那么容易倦了。
将切成小块的苹果用温水泡了,程境原哄着人吃了几块。
“小笼包,烧卖,蝴蝶酥,蛋挞,草莓,猕猴桃,曲奇,马卡龙,提拉米苏,布朗尼,有没有想吃的?”
坐在后面沙发上织毛线花的温与秋差点憋不住笑,这儿子简直是要报菜名了。他要真努努力,下次自己也就不织这无用的毛线花了,可以准备准备给未来的孙子孙女织毛衣毛裤了。
江有眠也笑得无奈,说她想吃清淡的,林有泽中午给她送白米粥。
“那还要什么玩的打发时间吗?”
江有眠看了看桌子上堆的书籍拼图魔方等等,也说不用了。
“阿原,吊瓶打完了,按铃叫护士换药。”温与秋白了儿子一眼。就知道瞎哄人,正事都不知道盯着点。
护士给江有眠换过药,程境原握着江有眠的手细细摩挲,还好他能再次触碰到这双温凉的手。不然,他又该怎么办呢?
“境原哥,我手凉。”
程境原一怔,忙反应过来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江有眠抿着唇虚虚地笑,化解她自己的尴尬。程境原不觉得有什么,但她不能让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他和她,已经做了两岸的人,该守着那条线不让自己越过。
等程境原走了,江有眠忍不住问了温与秋一个问题。
“阿姨,您为什么这么疼我?”
温与秋见她问的认真,想了想就跟她讲了起来。
“阿姨生下阿原后,就还想要个女儿。后来也怀上了,偷偷找医院做性别鉴定,结果啊刚好是个女孩。阿姨就可开心了,想着儿女双全这辈子就满足了。”
“哎,可是后来啊,孩子七个月的时候没保住,我也因此不能再生了。这就成了个遗憾,一直卡在我心里。”
“后来你妈妈生了你,你这小姑娘一天天的越长越好看,阿姨就对你起了坏心眼。想想儿子以后要娶个外人,女儿的话也是要嫁给别人。于是乎,阿姨就想了个好方法。”
江有眠听到这里自是明白了,于是忍不住插嘴,“那阿姨的方法就是先把我当女儿养,然后再让我嫁给哥哥,这样儿子女儿都没得跑。”
温与秋刮了刮她的脸蛋,称赞她真聪明。只是她笑容温柔的背后,又被往事勾起了苦楚。
当初程令严的公司出了问题,她挺着大肚子帮他四处联络人。紧张又不能好好休息,失足绊了一脚就把孩子给弄掉了。孩子太小,在保温箱里呆了几天还是没有成活。她因此不能再生育,后来程令严愧对她也一直对她好。只是程境原上高中的时候,程令严生出些别的心思。她知道了后与他置气一段时间,却不料被程境原也察觉出来程令严与别的女人的暧昧,儿子就此与他生出间隙。程令严是寄重于这个儿子的,后来也没再生出别的心思,但是父子俩的关系一直僵硬着。因为程令严对江有眠的态度,程境原现在更疏远他。他要程令严用公司所有的股份换他回去,但程令严这个年纪现在并不想被架空权力,这事就成了僵局。
“眠眠啊,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阿原?”温与秋携着宠溺的笑紧紧盯着江有眠。
江有眠几乎是没有迟疑地就摇起头来,“不要,阿姨。”
“阿姨,你让哥哥找个更好的,而不是我。”
温与秋疑心,“是还怪阿原吗?”
“没有阿姨,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正因为此,我才想要他真正的开心幸福。”
身体好了许多后,江有眠告诉程境原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让他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眠眠,再给哥哥一次机会好不好?”男人一次次在她跟前将姿态放到最低。
江有眠目光和内心都异常坚定,“哥哥,就算你终身不娶,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如果你不想我在嫁人以后也对你有愧的话,就同样结婚生子幸福给我看。”
无力的凝重映在程境原沉郁小心的眼睛里,他微张着唇,耳畔只有自己冗长萧瑟的呼吸。
在病房里闷了许多天后,林百深用轮椅推着江有眠去楼下透气。下了两天的大雨,地面还残留着湿润,而傍晚的空气在暑气里还挣扎有雨后的凉爽。
“眠眠,热不热?”林百深关心地问。
“爸,不热。”
“那就好,爸爸推你去那边绿荫下。”林百深小心地将轮椅拐向那排玉兰树的方向。
玉兰树早已过了开花的时令,此时浓稠的叶片墨绿肥厚,鼎盛的生命力在其下投落诱人的阴凉。
将轮椅停在长凳边,林百深在女儿身边坐下。
“出来走一走,心情是不是能好一点?”
“嗯,”江有眠笑容恬静,“感觉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世界。”
林百深舒展了眉头,睿智的眼眸陪女儿静静看着眼前风物。
“爸,”江有眠思量许久还是想说出来,“对不起,让您和大伯不愉快了。”话一出口,酸涩就沙哑了江有眠的嗓音。
林百深上身微俯,轻轻将女儿纤瘦的手握在掌心,厚朴大掌传递着他的温暖。
“眠眠心里是不是和过去一样爱爸爸?”
氤氲泪光湿润了江有眠的眼睛,望着父亲她郑重点了点头。他是她唯一的父亲,她心中给予父亲的所有美好情感都将献于他。
林百深眼中浮露欣慰,看着从小呵护疼爱的女儿他只希望她能够再次幸福快乐。
“爸爸也像过去一样爱眠眠,所以为眠眠做的所有都是爸爸心甘情愿的。爸爸很骄傲可以继续为眠眠遮风挡雨,做眠眠最坚强的后盾。”
泪水顺着江有眠的眼角滑落,湿润的不仅是她的脸庞。
“谢谢你,爸爸。”望着父亲慈祥的脸庞,她呢喃如梁上感恩的幼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