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巫山
山坡上的蓝花楹树又开花了，紫色的圆锥花序配上羽状复叶的蓝花楹随风摇曳，显得如梦如幻。
花树下站着一个小孩，大约十岁左右，皮肤白皙，明眸皓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此时正盯着随风摇摆的蓝花楹，似是被这美丽的场景吸引住了。
“真好看呀。”他喃喃出声。
“是呀，很好看。”他回头看见一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正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那少年飞速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伸出一只手“不好意思，我刚刚看你很专心所以没打扰你，我叫白瑾言。”
小孩并没有理会他，转头又看向蓝花楹树，白瑾言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尖，心想这小孩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搭理人。
“小尘！”远处走来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秀眉凤目，玉颊樱唇，随着她的走动，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师傅发现了又得罚你了。”她走过来拉住那小孩的手，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瑾言。
“宋嫣姐姐。”白瑾言开口。
“你是白家小子吧，都长这么大了。”宋嫣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瑾言。
“宋嫣姐姐已经几年没见我了。”白瑾言嘿嘿一笑。
宋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拉上小尘离开了。
回到寨子里的时候，宋嫣发现师傅正站在屋子门口等着他们，她将小尘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轻声喊了句“师傅。”
那中年男子背着手站着，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阿嫣，你去取我的戒尺过来！”
“师傅，小尘他不是故意的，是我想带他去看花，所以一定要拉着他出去的。”宋嫣急切地说道。
“尤尘，是这样吗？”他没理会宋嫣，盯着她身后的小男孩开口问道。
“不是的。”尤尘淡淡开口。
“好样的，你们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你们两个都去祠堂跪着！”他冷哼一声，一甩手离开了。
“小尘你饿不饿呀？”宋嫣看着眼前台子上摇曳的烛光，朝旁边同样跪着的尤尘问道，他们俩个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吃，宋嫣觉得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小尘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现在肯定肚子饿了。
小尘是半年前师傅从宗堂带回来的，宗堂那群老家伙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圣童，但是在宋嫣心里，小尘就像自己的弟弟一般。小尘被带回来后，师傅就不准他踏出这个院子，小尘的生活只有每日枯燥的修炼和这片院子里不大的天空。
小尘摇摇头，握了握宋嫣的手。宋嫣心疼地看着他，这么小的小人儿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脸上从来都只有一个淡漠的表情，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喜怒哀乐从未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第二天，尤尘在院子里扎马步的时候，墙上突然伸出来一个头。
“小尘！”白瑾言趴在墙头兴奋地朝尤尘招手，见白尘没理他，他沮丧地摸了摸头。
“白瑾言，你不要命啦，快下来！”这一幕刚好被端着水走过来的宋嫣看到了。
“宋嫣姐姐，为什么小尘都不理我呀？”
宋嫣也没理他，走到尤尘身旁温柔地说道“小尘休息一下，来喝点水。”
白瑾言也不气恼，依旧趴在墙头笑着看着他们两个。
连着几天白瑾言都会出现在那个墙头，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东西，有时候是一个手工编的蚂蚱，有时候是一个形状漂亮的石头，有时候是路边摘的野花。
一开始宋嫣也会训斥几句，渐渐地她也习惯了，心想小尘能多交一些朋友也好，如果能变得更孩子气一点就好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宋嫣发现这段时间师傅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连着两三天都见不到影子，走之前只是叮嘱宋嫣照顾好尤尘。
这天白瑾言如往常一样出现在墙头，宋嫣让他下来，并开门放他进来了。
白瑾言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袋递到尤尘面前。
“小尘，这是我阿父从外面带回来的糕点，闻着可香了，我都没舍得吃，你快尝尝！”他兴冲冲地打开布袋，露出里面碎的不成形的糕点。
“这就是你带的糕点啊？”宋嫣瞅了一眼笑道。
“呀！肯定是来的时候跑的太急了。”白瑾言难得出现了窘迫的神色。
“小尘，我带你出去玩吧！”他收回布袋，朝尤尘伸出手。
宋嫣一把拍开白瑾言的手，“你别带坏我家小尘。”
“宋嫣姐姐，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小尘老是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多无聊啊。”看着他闪闪的眼睛，宋嫣犹豫了，她转头看了看尤尘，发现他正看着墙外，那可怜的模样让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行吧，我们一起去，不过只能去半天，下午就得回来。”听到她同意，白瑾言兴奋地跳起来拉上了尤尘。
白瑾言带着他们又来到了那棵蓝花楹树下，此时阳光温暖地洒了下来，时不时还有一阵微风吹过，三人在树下坐了下来，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宋嫣姐姐，过几年你是不是要嫁人了呀？”听到白瑾言的问话，宋嫣的脸红了红，嗔了他一眼。
“胡说什么呢，我才不会那么早嫁人呢！”
“我阿姐就是十六岁嫁的人，我现在都不能经常见她了。”他沮丧地说。
“你阿姐有自己的小家了，自然不能经常见你，你以后成婚了也会有自己的小家的。”宋嫣安慰道。
“阿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为了缓和气氛，宋嫣转移了话题。
白瑾言看了一眼尤尘开口道“那至少也要是小尘这样子的！”
“小尘是男孩子！”宋嫣白了他一眼，白瑾言努了努嘴没说什么。
春去冬来，这个小山坡的蓝花楹也成为了他们三人的秘密基地，三个人经常躺在树下，白瑾言分享自己发现的趣事，常常逗的宋嫣哈哈大笑，宋嫣也发现小尘脸上的表情多了起来，有时候甚至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笑容。
他们就这样度过了三年时光，一天晚上，宋嫣发现宗堂的四大长老突然来到他们的院子，他们和师傅在房间里呆了很久，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宋嫣借着倒水的名义想偷听一点消息，但是在门外也只能隐约听到“长生”、“时间”几个词。
门被突然打开，师傅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她刚想解释，里面的大长老突然开口“让她进来吧。”
她忐忑地走进去，低着头给四大长老都倒了茶。
“袁昇，你家徒弟长大了呀。”三长老开口道，那双浑浊的眼睛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宋嫣。
“说正事吧。”大长老轻咳一声提醒道。
她被师傅推了出来，那扇门又重重关上了。
从那以后，师傅每次出门都会带上宋嫣，说想让她多历练历练，尤尘也长大了一个人守家没有问题。
秘密基地从三人变成了两人，白瑾言依旧坚持每天来找尤尘，有时候宋嫣回来了也会和他们一起，然后把近期在外面遇到的事和看到的景描述给他们听。
宋嫣说她出去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好吃的东西好玩的事物有那么多，听着她的描述，让从未踏出过巫山的白瑾言也逐渐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向往。
最近一次回来，宋嫣和他们说她最近遇见了四个很有趣的年轻人，他们中有一个武功很厉害，有一个性格大大咧咧很有意思，有一个不爱讲话但是头脑很聪明，说到那个叫姜临的年轻人时，她只是红着脸说了句他很温柔。
宋嫣再次回来是一年之后了，她是被师傅带回来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除了师傅谁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尤尘和白瑾言坐在她的房间门口守了她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宋嫣出来了，她跟以前一样牵着尤尘和白瑾言去吃饭，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从那以后，宋嫣就不爱笑了，总喜欢一个人坐在山坡上的蓝花楹树下看着远方发呆，师傅也随她去，只是偶尔看着她的样子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尤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觉得师姐不开心了，有时候坐在她旁边还能看到她眼角的泪花，看着师姐这样子，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心里很难受，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感觉就叫“难过”。
原本归于平静的生活被一场变故彻底打断了，当白尘举着手中破碎的瓷瓶，看着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三长老，一抬头，他对上了宋嫣绝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