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3 章
路修远走进别墅, “刚刚跑出去的那个疯女人是谁？”
“疯女人？”刘方舟想了想：“你说秦家那个秦书啊？跑过来找队长闹事的，被熊哥送了一顿debuff。”
路修远脚步一顿，看向沈十安：“秦家人？给驻军下令要追杀你的那个秦书？”害得他被扔进丧尸堆的那个罪魁祸首秦书？？
沈十安点头。
刘方舟有些好奇，叼着个苹果凑过来：“你遇见她了？她怎么你了？”
“她骂我眼瞎。”
哦豁。
刘方舟扫向他被眼罩挡住的右眼，不禁感叹：就这踩人伤疤的本事, 秦夫人活到今天没被打死，真是个奇迹。
想了想又问：“那你对她做了什么？”就路哥这性格，也不像是受了委屈还能忍气吞声的。
路修远冷笑一声, 眼中划过一抹阴狠：“我让她摔了一跤。”
只可惜摔得不够狠, 卡车速度太慢, 她手下速度又太快，要不然什么仇都报了。
棠颂从地上捡起一根头发, 对沈十安道：“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实验楼了。”
沈十安从沙发上站起来：“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棠颂离开之后, 沈十安在客厅内来回踱步，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跟寻寻出去一趟，”半晌之后他对刘方舟等人道，“有事电话联络，锦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可能满足。”
沈寻从地毯上一跃而起, 抖了抖毛跟在他后面走出别墅：“安安我们去哪儿？”
“顾家。”
半路上遇见了不少认出他的狂热粉丝, 耽搁了一段时间, 等到他骑着大狗赶到顾家的时候，秦书刚离开没多久。
从值岗士兵口中得知秦书过来探望过顾长晟，沈十安拧着眉, 在管家的指引下笔直往顾长晟的住处走。
顾长晟住的院子文雅别致，唯一的缺点就是房门太小，沈寻进不去，只能站在院子里喷着鼻息一个劲儿糟蹋花草。
沈十安在他额头上亲了两口好歹将狗子安抚住，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刺鼻的碘酒味道。
心中一紧，再往里面走了两步，便看见顾长晟那张淤血青紫、肿得不成样子、此时看起来越发骇人的左脸。
一时间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快意，疑虑，困惑……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
他大步上前，声音冷得像是结满了冰渣子：“秦书打你了？”
顾长晟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想把伤处藏起来：“没有…我没事，哥…沈先生你怎么来了，肖文，快去泡壶茶。”
“我问你话呢。”沈十安一把将他的轮椅转了过来，视线紧紧盯在他的伤处，漆黑的眼睛里射出教人心惊胆战的寒光：“秦书打你了？为什么？因为你偷偷更改了她的命令，让各地驻军保护我吗？”
顾长晟惊得一抖，“你，你都知道了？你是怎么……我没有其他意思，我知道我母亲做错了事，所以想要尽自己所能做一些弥补，你别生气，我没有……”
“这算什么，”沈十安打断了他，背负双手站得笔直，嘴角露出讥笑：“你们母子俩商量好了在我面前表演双簧吗？你以为这样一出苦肉计，我就能一笑泯恩仇，从此之后跟你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了？”
顾长晟眸色一黯，心中涌出几分苦涩。他看着沈十安轻声道：“沈先生，我知道我母亲对你、对沈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原谅的，我也知道你肯定特别讨厌我，甚至是…对我恨之入骨，换作是我恐怕也同样如此。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直到末世爆发之前，对于你和沈家的存在，对于我母亲做的一切，我并不知情。而在你面前我从未说过任何谎话，也没有过任何表演。”
沈十安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恨极了眼下的情状。
假如顾长晟和他母亲一样，沆瀣一气心狠手辣，暗中设计对付自己，那么他报复起来绝对不会手软，只会让这对母子的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但顾长晟偏偏不是这样。
至少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认都和他有着深刻血缘羁绊的青年，除了暗中提供保护和帮助，没有做过任何意图伤害他的事情。
可万一他是伪装的呢？万一这一切都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计谋呢？
沈十安不愿意去分辨，他懒得去分辨，他痛恨去分辨。
秦书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顾长晟是她的儿子，母债子偿，这不就已经足够了吗？到底凭什么还要让他分辨这个同时流淌着仇人血脉的青年到底是好是坏？
掌心中灵力凝聚，眼底浮出一抹煞气：不如一起杀了了事。
顾长晟忽然咳了起来。
室外温度并不低，甚至是有些热，但他住的这几间房子里不仅开了暖气，墙角处还摆了好几只火盆，他身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套了好几件厚实的衣裳。
即便如此，用来冷敷伤口的冰块还是冻得他嘴唇发紫，一旦咳起来便是撕心裂肺。
明明胸口杀气涌动，身体却先思维一步动作。
沈十安弯下腰，抬手按在顾长晟背上往他身体里输了两道灵力。
“你的身体怎么会突然虚成这副样子？”沈十安刚说完就看见了那瓶被他裹在毯子里的灵泉水，顿时眯起眼睛：“……我上次给的水你没喝？怎么，怕我下毒吗？”
“不是，我没有……”两道灵力入体，顾长晟的咳嗽立马止住了，扭头就想解释：“这是你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喝完了就没有了，我想好好保……”
话没说完脸红了大半，吭哧吭哧开始拧瓶盖：“我现在就喝…”
沈十安一把抢过来，冷哼一声：“捂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怕变臭。”
将这瓶水收起来，心念一转又从空间内取出另一瓶，拧开盖子往他手里一怼：“喝。”
新拿出来的瓶子大约只有原先的一半大小，但里面装的是从泉眼处直接接取、没有经过任何稀释的纯灵泉水，效用比之先前那瓶强了百倍不止。
但是顾长晟的身体亏损得太厉害，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比之沈十安上次见他的时候又恶化了许多，本元虚亏几乎已经是副空架子，光靠这一小瓶纯净灵泉水根本于事无补，顶多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想让他彻底康复，恐怕只有长时间浸泡灵泉才能做到。
顾长晟握着瓶子，有些舍不得，被沈十安用眼刀子冷冷一扫，赶紧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沈十安盯着他将那一小瓶水喝掉大半，拖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顾长晟立刻点头：“你尽管问。”
“你有异能吗？”
“有。”
“……和时间静止之类的能力有关？”
顾长晟有些惊讶，但是点点头：“我能暂时性地让一定范围内或者目标身上的时间停止流逝，范围越大或目标越多，能定格的时间就越短。”
“你是不是一直将这个能力用在了自己身上？”
“嗯，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只能用这种方式延缓进一步恶化。”
难怪他能撑过进化热，难怪棠颂说他能活到今天根本就是个奇迹，难怪方舟感应他的时候，代表他的光团总是明灭不定——每隔一段时间顾长晟身上的时间就会停止流逝，而在此期间对于其他一切经历着正常时间流的人或事而言，他都是不存在的。
“上次在决斗场，吴爱国想杀我的时候，是你阻止了他？”
“嗯。决斗场范围太大，人数太多，以我的能力只能让他的动作延缓一瞬间。”
但正是这一瞬间救了沈十安的命。
沈十安看着他，眼神复杂：“你的身体之所以会突然恶化，就是因为当时耗光了异能？”
“不是不是，我的身体本来就很差了，让时间一直定格维持住这个状态又特别麻烦，必须不间断地叠加异能，我最近稍微偷了点懒所以才会恶化的，跟那次根本没有关……”
顾长晟的声音在沈十安的逼视下越来越低，最终小声嗫嚅道：“只有一点关系的……”
“除了我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异能？”沈十安的声音依然冰冷。
“只有肖文。”
沈十安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复杂难言：“……为什么告诉我？”
时间静止这个能力太过逆天，哪怕只能静止一瞬，关键时刻也能扭转生死，更不用说凭借这个能力顾长晟几乎可以让所有靠近他的人死得悄无声息，毫无还手之力。一旦这个能力被公开，他势必将成为所有幸存者最忌惮、甚至想要先下手为强的靶子。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暴露你最大的底牌？你明明可以隐瞒可以选择骗我的。
顾长晟笑了笑，那双几乎和顾先生一模一样的眼睛温柔又清澈见底：“我说过在你面前我不会说谎的。”
沈十安看着他，像是要用最锋利无情的目光将眼前这个青年从里到外分割肢解，找出那个隐藏在最阴暗处的漏洞，撕下他的伪装，扒下他的面具，彻底粉碎这个看起来太过美好和温馨的幻象。
但他什么都没找到。
顾长晟没有对他说谎。
“为什么要发布那第二条命令，”许久之后，沈十安再次开口：“前往h市医科大的救援队队长明明已经传回消息，确认‘沈十安’的死亡了不是吗？”
一整瓶纯灵泉喝下去之后，顾长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能看了一些，那道骇人的巴掌印也消下去不少，只剩下一片正常人脸上被打后会出现的青紫痕迹。
整个人有了精神气，他身上那股和顾先生极为相似的儒雅气质也就越发明显。
他看着沈十安，既像是欢喜，又像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沈先生估计会笑话我，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没事。”
沈十安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我的身体不太好，必须定时定点喝药，没有办法和正常的同龄人一样肆意玩乐，所以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全封闭式教育，该学什么该读什么该了解什么，全都是母亲帮我规划好的。”
“她决定了我该学些什么，也决定了我该知道什么，所以直到末世爆发之后，直到顾先生在任务中心发布了那条悬赏，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个…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顾长晟眸色澄净，望着沈十安轻声道：“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第一次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但奇怪的是，冥冥之中我觉得自己仿佛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这番话听起来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当那位渠队长将任务完成的消息传送回来的时候，我能百分之百确定你还安然无恙。”
沈十安沉默半晌，而后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们俩之间还有心电感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长晟似乎想要解释，看着沈十安的脸色又将话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没忍住还是小小声强调一句：“我就是知道你没事的。”
沈十安再次沉默下去。他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围着书房来回转了几圈，脚步焦躁又凌乱，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决断的难题之中。
许久之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再次坐到顾长晟对面：“我能把你治好。”
顾长晟讶然：“……什么？”
“我有办法能将你彻底治好，让你和正常人一样健康，”沈十安重复了一遍，“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顾长晟笑了起来，那是一个因为纯粹的快乐而发自内心的笑容，恍惚间让沈十安想起了许多年前和母亲一起站在紫藤花瀑下的那张相片里，顾先生快乐而幸福的笑脸。
只不过顾长晟感到快乐的原因显然和沈十安料想的不一样：“你愿意帮我，这说明你不讨厌我对不对？你不恨我了对不对？”
沈十安一愣，然后转开视线：“……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他恨的是秦书，是秦书背后的秦家，还有每一个作为帮凶的顾家人。
他讨厌顾长晟，排斥对方的存在，因为那标志着母亲和顾先生悲剧的起点，但即便是认识顾长晟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恨过对方。
似乎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能让顾长晟高兴的了，他太过高兴太过开心，以至于沈十安不得不再次提醒他：“我能把你治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顾长晟眉眼弯弯连连点头。
“……你必须交给寻寻一滴血。”
“没问题。”
“……我还没说完，有了你的血之后，寻寻会保证你永远无法做出对我对利刃不利的事情，必要的时候他甚至能控制你的言行。”
“没问题。”
“……不要答应得这么快，你最好先仔细考虑清楚，只要给了这滴血你就不可能对我说一句谎话，任何试图对我不利的念头一旦产生寻寻立刻就能发现。”
顾长晟神色一变，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你是说，不管我脑子里想了什么，寻寻都能知道？”
“没错。”
顾长晟攥住了腿上的毯子，浓密的睫毛垂下去片刻又缓缓抬起来，轻轻摇头：“不。”
“……什么？”
“抱歉，我不能把血交给他。”
沈十安的神色倏然转冷，讥讽道：“怎么，果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能让我知道吗！”
顾长晟的表情有些难堪，但并未改变决定，望着沈十安轻声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一定是坏的，不一定是要害别人，只是想永远埋在心底只留给自己而已，我也不例外。”
“……如果我保证，不管那件事是什么，只要不是想对我或者对我在乎的人不利，都不会因此讨厌你呢？”
“我永远都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沈十安有些憋火：“那你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顾长晟执拗地摇摇头：“我不能。”
沈十安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顾长晟，声音里再次裹满寒冰：“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能救你了，如果我不救你，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所以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那个秘密当真就如此重要，为了守住它你甘愿连命也不要了吗！”
顾长晟抬头看着他，眼底浮出一抹哀伤：“……对不起。”
“随你！”沈十安狠狠一甩袖子，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
顾长晟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伸手想要挽留，话未出口又默默咽了回去。
肖文小跑进来半跪在顾长晟跟前，神色难掩担忧：“……少爷。”
顾长晟抱着那只沈十安给他的小小的瓶子，浓密的眼睫垂下来，自嘲式地笑了笑：“……这下子，他恐怕要彻底讨厌我了吧。”
自从锦官城住进了别墅，只要利刃没有比赛，每天都会找沈十安切磋一场，如果沈十安实在没时间那就找林阮——不动用功法灵力的情况下，林阮甚至都能和他打个平手。
有这样一位高手陪练喂招，沈十安的实力提升迅速，而利刃小队也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毫无悬念地成功进入决赛。
等待着他们的最终对手，正是第一轮比赛中便有过交集的七人队伍——神盾。
继沈十安淘汰锦官城之后，基地论坛上坚信利刃能打入总决赛的支持比率一路走高，而另外一支人气丝毫不低于利刃的总决赛候选队伍，便是神盾。
连锦官城都不吝给予高度评价：“这是一个强敌。”
决赛名单以及时间公布之后，利刃众人的所有精力便都放在了针对这位强敌的调查研究上。
这天众人正聚集在客厅内观看神盾的比赛录像回放，赵新河拿着一份牛皮纸袋走进来：“报告队长！那个，顾少爷又送文件来了。”
自从利刃对上疾风以后，每一场比赛前顾长晟都会将有关对手的详细资料送到根据地来，他知道沈十安不想见到自己，所以通常放下资料之后就会离开。
沈十安盯着赵新河手里的牛皮纸袋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人呢？”
赵新河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还在门口，应该没走远，要不…我把人请进来？”
沈十安看着他没说话。
赵新河啪地立正敬礼：“我这就去请！”
赵新河出去请人的功夫，沈十安站起来去了一趟厨房，等顾长晟被肖文推进客厅的时候便发现茶几上正对着他的位置放了一杯热茶。
沈十安像是没看到他似的继续和沈寻一起看录像，刘方舟等人哪还能猜不出来队长这是故意跟人赌气啊，就算赌气也把人请了进来还亲自泡了茶，可见兄弟俩关系已经破冰，赶紧站起来招呼：
“顾少爷这边请，来来来快喝茶，麻烦你每次都费心费力给我们送资料，实在是太感谢了！”
顾长晟被这股热情闹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刘方舟道：“你给的资料又详细又透彻，比我们所有人找的都要好，我们利刃每次比赛能赢那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顾长晟脸上发红，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他跟利刃成员毕竟不熟，跟棠颂虽是旧识那也只属于医患关系，因此略微寒暄几句便都没了话。转头见沈十安依然在看录像，心中尴尬愈盛，转动轮椅便要告辞：“那你们继续忙，我就先走……”
“把茶喝完再走。”一直没说话的沈十安忽然蹦出一句。
“哎。”顾长晟立刻将轮椅乖乖转了回来，捧起茶杯小口啜饮，眼睛忽闪忽闪，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茶温正好，每一口下肚都舒适至极，往他因体虚而冰凉的四肢源源不断地输送暖意。最后一口喝得稍微急了些，一不小心呛到了，随即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少爷……”肖文拿走茶杯，半跪下来熟练地在他背上拍打：“少爷你没事吧？”
顾长晟用手帕捂住嘴，摇摇头：“没事。”
脸色因为这阵咳嗽涨得通红，额头上浮出一层虚汗，范欣童抽’出两张纸递给他，顾长晟笑着结下了：“谢谢童童。”另外一只手攥紧手帕藏进了毯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