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赫里斯去找他的父母了。阿苗欣慰地望着他幼小但此刻看起来无比伟大的背影。
这一天，阳台的阳光落了下去，此时是极其平常的一个平台了。阿苗站在那里的台阶上，用一个十分高傲的姿态。
他看向那个还是没有修好的路灯，他感受着这一天惨淡的天光，夕阳灰扑扑的，所有的光都暗得要命。
还有什么是明亮的？
呼啸而过的车辆在远处的高架桥上不甚明晰地来来去去，阿苗一直都没有动过身体，一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久到他几乎都快忘记自己在哪里。
“赫里斯，你真的这样想？”女人抓着手边的酒杯，很难控制自己不把那杯子摔向地板。
“兰达，这样不是很好吗？”男人沉思了很久，的确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好好地和自己的妻子儿子一起坐在餐桌上谈心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凯尔特，你真的……我又该说什么呢？”女人静了下来，她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还有那个低着头沉默不语的丈夫。
空气似乎凝固了。
赫里斯把自己脸上的泪水胡乱地抹去，然后又扬起自己的小脸：“那你们想不想听听小金的想法，听听他会说什么？你们不知道，他会说话！他是一只神圣的猫！”
孩子对面的两人相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不约而同的是无奈的苦笑和觉得离谱的揶揄。
“那你把他请过来吧？赫里斯，你去吧。”男人温和的语气，他握住了女人的手。
那小孩跌跌撞撞地向他奔来，踉跄的模样像极了梁川川生涩地跟在他身后奔跑的样子，勉强的、努力的。
如果问阿苗，他抓着乌啾的手的时候在想什么，他大概会回答说，他想把这种安心的感觉抢走，而且要死死地抓住他。最后，带着他跑向他内心的安全屋，最好和整个世界的方向背离。这样谁都不会知道，他是一只可恨的猫。
阿苗叹了口气。讨厌的天空还是灰的，有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没见到任何一只黑色的小鸟，看来今天是等不到乌啾来救他了。
赫里斯扑过来紧紧抱住他，一秒钟的时间却说了有十几个单词，阿苗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他只觉得，今天不是一个漂亮的日子。
阿苗转身的时候，一辆划破暗色的摩托转进了路口。
不过他没有看到。
“小金，你说吧，你说你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你把它们告诉我的父母亲，这样他们就会放你走了。”赫里斯推着阿苗，只想把他推向那个长桌。
阿苗无奈的表情，他大多数时间还是想做一只不会说人话的猫。而且，说话的代价是很大的，如果说错话的话会更严重。
“喵——”他这个喵，喵得面无表情且毫无破绽。他大方地站在了三人中间的位置，他的表情只是在说他就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
现在变成了四足鼎立的局面，紧张的氛围似乎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
其实这一家人，只是需要一个互相的台阶下吧？父母抓来他，也只是想让孩子高兴。可是孩子当然知道他的琥珀永远不会回来了，但他鼓不起勇气去拒绝他父母的好意。
他们的爱没有同频，又如何共振呢？
终于说出口一回，却轮到他的父母不知所措了。阿苗总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而且这并不是委托，他没有资格做那个推手。
还缺了一些什么，还缺了一点。
如果不能干扰的话，那也可以用行动打破目前的僵局吧？
阿苗舔了舔爪子，然后一个飞扑把赫里斯扑倒了，他和那孩子纠缠在一起。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为了他的父母能放心赫里斯已经从失去琥珀的阴影中走出来了，阿苗必须得表演得他们相处得很好，比那个琥珀和这孩子的关系还要好。
其实，全世界的父母无论做什么都只是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开心吧。
不爱孩子的那些除外。
赫里斯不甘示弱，也和阿苗扭打在一块。
男人和女人交叠的手抓在一起，是谁落下了感动的第一滴泪水，阿苗不知道。
“原谅我这么叫你，小金，你的确是在琥珀之后第一个凭自己的力量走出笼子的孩子。你的确是不一样的。”
这次的沉默中时间可见地过去了。但铁壁开始一点一点被瓦解。
“妈妈，我已经不需要别的猫了！小金和琥珀很像，他就像琥珀的生命的延续一样，他生机勃勃的，我们应该给他自由，也给所有的猫咪健康、自由和爱。”
赫里斯扑进母亲的怀抱，女人欣慰地抚摸他的脑袋，男人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远处，阿苗趴在地毯上喘着粗气，无法变回人形之后他的体力好像大不如前了。
他啊呜叫了一声。
他这都快要大团圆结局无罪释放了，那笨小孩怎么还不来救他啊？果然，那句话怎么说的，谁先在意谁就输了。
阿苗很在意，他终于承认自己的确很在意那个笨笨的单纯的小孩了。从他脑子里总是会闪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脸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苗已经又一觉睡醒了，那边的父母还没有演完母子情深的戏码。
一声轰隆隆，然后是又一阵轰隆隆，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
阿苗心里吐槽这年头谁还开摩托车耍帅啊。然后一声急促又尖锐的声响把他的脑袋都刺了个透彻。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老式的铃铛声，不知为什么他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头盔上有蓝宝石的人……是头盔吗，他记不清了。
是赫里斯开的门。
“阿苗！”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中文了，但是只要这一声响起，他就感觉心脏又开始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
阿苗抬起眼皮。
一双脏球鞋，一身运动服，一个笨小孩。
一股夏天的风，一种鲜活的心情。
他来接他了。
不过温情的感慨戛然而止，阿苗觉得自己就像个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被抓进监狱的等待家属保释的可怜虫。
因为赫里斯正在对乌啾连环质问，用连他听着都很头大的语速。
问话持续了很久，但是乌啾和赫里斯坐在对面，赫里斯小小的一个孩子却有着很强的气势，不但是主场优势还有语言攻势。
不过让阿苗十分感叹的是，只是短短几天时间不见，那个蠢小孩却有了和对方一战的勇气，他的口语流利了很多，而且完全不怯场。
如果阿苗知道外面停着的那辆警用摩托是怎么来的之后，他大概就会知道原因了。
不得不说，小孩之间的战争确实比大人之间的更好看，就看赫里斯的父母也津津有味地坐在一边看戏就知道了。不过阿苗突然觉得可怕，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好像也成了看戏的长辈了。
虽然说阿苗觉得他们都是小孩，但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小孩。赫里斯更尖锐，他的问话都夹枪带棒的。可……乌啾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用柔和化解矛盾，而不是哭泣？
“就在这里停吧，麻烦您了！”女孩提前抓出了车费，一递给司机后立刻拉开车门，冲进了小巷。
刚刚就是往这个方向开了，没错的，那个好不容易停下了鸣笛声的摩托车，就是往这里冲进来的。
薇薇安用手机里面的存档确认了一下目的地，只是看一眼就已经记住了。
阴沉的天空总带给她许多不安的感觉，不过已经到了这里了，不走下去多可惜呢？
她握了握拳头，沿着小巷跑了进去。
那闪着灯的摩托很快消失在歪七扭八的街道中，但是它去的地方却完全不是那个地址的方向。薇薇安都把地址背出来了，她的记忆从没有出错的时候。
不过他去的那个方向怎么看都是一条死路吧？m先生……真的不需要她带路吗？
薇薇安扶额，她决定直接赶去那家人的住址，然后见机行事。
她是一个很喜欢冒险的人，她现在才发现这一点。薇薇安气喘吁吁但蹲在那家人的屋子门口听到了争吵声，她觉得刺激极了。
这是从来都没有的感觉。
她来早了，因为摩托还没有来。
一个男孩子和他的父母在争执一些什么，薇薇安暗骂这铁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她只能听出来屋内人的身份。
噢！还有一只猫。
嘿，怎么对面还有一个摄像头。薇薇安明明缩成了一团，但她一扭头看到了一个直直对着她全身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她往左边动一下，那摄像头也跟着她往左边移动一些。
真奇怪，有种被虫子爬上身的恶心怪异感。
薇薇安环顾四周，最后缩到了一个草团里，那里能让身体贴着房子，又成功避开了摄像头的视野范围，她蹲在那里等摩托的到来。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人说话了。
但是摩托车那动静实在太大了，快把薇薇安整个人震得弹了起来。红蓝交替的灯光冲破空气中的沉寂，掀起一股剧烈的风。薇薇安的心也被刺激感调动，虽然穿着的还是工作服，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电影里的特工角色一样。
这可太酷了，她觉得自己真的没来错。
m先生利落地翻身下车，目不斜视地往这里走来，抬手摁响门铃。整个动作都很流利，没有犹豫，也没有打磕巴。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猫猫探险队还挺帅的，就像真的电影在眼前播放着。
他大喊着一个名字，然后冲进了那扇门。
薇薇安觉得幻想破灭了……
“嘿！你给我过去！”薇薇安贴着没有完全合上的门，她和那个摄像头倔强地对视，然后试图用手指指使它往别的方向看，可是那根本毫无用处。她坚持了一会儿，彻底不坚持了。
屋内又展开了新一轮的辩论赛。没错，这次是辩论，上一回是激烈的碰撞，这次就是有来有回的辩论。
……
“你的目的？”
“带走阿苗，我想你们应该没有伤害它的想法，为何不放它走呢？”
“我本来很想这么做，但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不想这样做了。”
“你要知道，我可是开着警用摩托来的。”
“噢？那么你有搜捕令吗？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可是连身份都没有告诉我呢？”
薇薇安听得入神，感觉都要自己冲进去说个两句了。
但是没想到下一秒她居然被凭空出现的一块小石子给绊了一跤，无可避免的一个趔趄之后，她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直接倒进了还未彻底合上的大门。
上帝啊，这下变成特工出糗了……薇薇安心如死灰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