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林老六
民国十九年。
除了军阀党派还在同室操戈以外,整个中华大地上没什么大的新闻,除了报纸上越来越多关于那个姓蒋的将军的报道之外,还有就是我北方学堂的同学,给我发了电报说他生了个儿子,叫袁隆平。
1930年的县城里也没发生什么重大的灵异或者是治安事件,除了那个跑了的僵尸,也就是我姨爷还让人晚上有些害怕以外,城里基本上恢复了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往昔局面。
卢疯子越来越不理事儿,胡师爷和老张开始把持县政,我和老吴则是除了嫖娼就是赌博,依旧没什么上进心。
话又说回来,我呢其实还好,只需要等着和表妹结婚,便能继承姨父的遗产,为此我不遗余力地讨好表妹,也不失为上进。
在我们这个小县里虽说没怪事儿,但却有新鲜事儿。
一日,我们巡逻队接到一则状告,说是书院街曾经教私塾的陈夫子在大街上和一个算命先生打起架来。
我纳闷了,陈夫子该有七十岁了吧,还有力气和人在街上打架?
我问阿和:“你确定是打架,不是被打?”
阿和捂着嘴笑道:“是打架呀,因为那算命先生也差不多七老八十,别说,两个人还真能打。”
“真新鲜。一个夫子,一个算子,七十岁了还能当街打架,人呢?”
“阿彪在街上守着,不敢押回来,怕把两把老骨头压散了。要是两个老不死的在队里出点什么事儿,那不是给队长您添麻烦吗?”
“嘿,你小子越来越精明了哈!”我说,“那就走去瞧一瞧,罚罚两个老家伙一点款。嘿嘿。”
说起罚款阿和便来劲,跟在我身后屁颠屁颠出门了。
稽查队到书院街还有点远,我骑马,阿和跟在身后像狗一样追。
路过横渠书院,在书院街转角路口,围了一群人看热闹。
“让开让开!钱队长来了!”
人群散开一条道,我从马上下来,看见两个老头子鼻青脸肿坐在地上,吹胡子瞪眼。
右边那个是陈夫子,我认识,本来和我一样带了一副老花镜,看样子眼镜已经不知道打哪儿去了。
他和朱举人一样都是横渠书院的教书先生,朱举人中举后就离开了书院,他一辈子都只是个秀才,也就教了一辈子书。
左边那个我却不认得,看样子是个清瘦的老头,眉毛和胡子都是弯弯的,还有一缕山羊胡子在下巴上,本来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加了一副熊猫眼,和乌嘴角看起来也就不那么仙了。
现场比较狼藉,算命先生的摊子被掀了个底朝天,我看见丢地上的卦幡上还写着:“天下第一六”。
“天下第一六?”我问,“算命的,到底是一?还是六?”
算命的站起来,躬身给我行了个礼,笑起来贼贼的,“见过官差大人,小人姓林,家中行六,大家都叫我林老六。”
“你一个老六还自称天下第一,你五个哥哥姐姐不介意吗?”我无意打趣了一句。
这时候陈夫子也站起来拉着我衣袖,让我给他做主。
我问:“两个老人家为什么打架啊?”
林老六赶紧装作无辜的样子道:“大人,我冤枉啊,是他先动手打我,你看你看这儿,给我嘴都打歪了!嘶…现在还疼!”
陈夫子不服气,捡起地上的拐棍又想敲打算命的。
“诶诶诶,我说陈夫子,干嘛呢?干嘛呢?当我不在这儿是吧?”我对陈夫子说,“再这样我可把你丢大狱里去了啊?”
陈夫子歇了一口气,对我道:“钱队长,老夫失礼了。都是…都是这厮…老不死的…老不死的骗子…骗乎我哉。”
“你才老不死的,你自己没本事,怪得着我吗?”
林老六躲在我侧边,龇牙咧嘴,歪脸儿瞪眼,完全看不出来这种形象的老先生竟然是这种性格。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一个说!”我显得不耐烦了,“陈夫子,你先说!”
于是陈夫子又开始和朱举人一样,给你文邹邹来一段。
“好…好…钱队长。您知晓我也,今年六十有九,尚无子嗣,孔圣人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时候人群中看热闹的卖菜大爷插嘴道:“嘿,陈夫子,您不是有女儿吗?”
“嘿,你个老农懂什么,有女无子,如同无后,女儿那里能算后人呢?”
陈夫子一语道破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思想现状。
“嘿,看热闹的别插嘴。”我继续问陈夫子,“老夫子你自己说来我听。”
陈夫子道:“于是乎老朽我欲寻一良家,为我陈氏添续香火…老夫又怕再生女童,于是就来找到这厮,这厮说他有姻缘保产之密法能帮我找一个生男不生女的姑娘。”
我回头看了一眼姓林的算命先生,看他一脸狡黠,就知道包生儿子是骗人的把戏。从前中医说能包生儿子,之后又是什么酸儿辣女,现在又是姻缘保产密法…古人为了生儿子竟衍生了这么多鬼把戏。
我继续听陈夫子说。
“这厮老贼,骗我纳了邻街的王寡妇…说她五行与我相合,必生男丁。”
我又看了一眼林老六。
林老六忍不住说:“那王寡妇…那王寡妇她上个月不是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吗?我哪儿错了?”
“是啊,王寡妇上个月不是生了儿子吗?”人群里又有看热闹的一边磕瓜子儿,一边插嘴。
陈夫子说到此处气就不打一出来,举起拐杖又要打来:“你…你…你…我打死你…”
“我说陈老夫子,您别这么激动好吗?到底怎么了?”我道,“啊,您纳了王寡妇,她上个月也给您生了儿子,有哪儿不对劲吗?”
陈夫子缓了一口气,欲哭无泪道:“老夫去年正月才纳王寡妇过门…”
“啊…正月纳她过门怎么了?”我问。
陈夫子见我还没反应过来,焦灼道:“钱队长…这…这才六月…才六月!您见过六月便产子之人乎?”
现场一片讥笑,尤其是嗑瓜子的那几个老妇,交头接耳。
我懂了,儿子是有了,嘿,不是陈夫子的。
我回头开始质问林老六:“天下第一,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