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卢县长
晚上在怡红院。
我终于见识到了卢疯子不光心狠手辣，还颇有一套纵横捭阖的心机。
简简单单的一顿饭，他便私吞了张鸣岐的三彩地官印，和商会达成了对半分成的协议，以及自己一县之长的职位。
只要有商会推荐，卢疯子就可以代理县长，同时他对保安团也不松手，仍然兼任着保安团长。
用罢晚饭，卢疯子高兴，包下了整个怡红院，让商会的老板、县府里的文官秘书等，还有保安团的兄弟们纵情享乐，他收缴了刘文宣几乎所有财产，霸占了刘文宣的姨太太，可谓是财色双收。
我看姨父呢，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和几个商会老板喝了一夜的闷酒。
但我不管这些，不管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透露出来的情绪，我只管今晚的姑娘是否水嫩。
没过几日，省里的委任状就下来了，任命卢伟东为林河县县长，刘文宣以及那十几宗命案也都结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卢伟东一上任就大肆搜刮，以前的县长都是巧立名目拉拢豪绅缴税，豪绅交了百姓跟着交，然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现如今卢疯子是百姓豪绅一起搜刮，又用搜刮来的钱购买枪支弹药扩充保安团的规模，看样子他是想当军阀。
好在我和卢疯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吃得满嘴流油，我们手底下也能捞点油水。
转眼间便到了1928年。
某一天，卢疯子正在县衙和胡师爷对账目，我偷偷瞄了一眼，是明面上的税务账。去年闹了鼠疫，庄稼收成都不好，出了刘县长那档子事后，江上的贸易也淡了很多，眼看又要到年底了，卢疯子正为钱发愁。
突然卢疯子想起了什么，指着账目问胡师爷：“这么多税，怎么没看见那洋教堂和洋医院缴税呢？”
胡师爷说：“那那洋人的行当，压根儿就没让他们交过税。”
也许是八国联军的时候被打怕了，又或许是某条不平等条约的条款，刘文宣主政林河的时候从来没收过洋人的税。
卢疯子可不吃洋人那一套，在他的地盘天王老子路过都得缴税。
正赶上卢疯子有空，于是叫我们兄弟几人带着家伙去洋教堂瞧瞧。
卢疯子虽然当了县长，但还是喜欢穿他保安团长的公服，据他说看起来更威武一些。
那天卢疯子带着我和十来个兄弟游手好闲地散步到洋人教堂，一路上的行人都对卢疯子毕恭毕敬，看起来很是嫉妒。
还没到教堂门口，就听见了沉郁的钟声，今天是周日，也就是洋人的礼拜天，不少受到蛊惑的乡亲和一些修士修女都在教堂里做法事。
他们西洋的法事倒是新鲜，整天唱个什么“哈利路亚”，又排着队向神父忏悔，我在想在那个人吃人的旧社会里，谁会去真心忏悔呢？
教堂门口有一片草坪，草坪上有几个孩童在嬉戏，一旁有一位老修女照顾；这群孩子其中有个叫安娜的小姑娘，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正坐在修女身旁安静地看书。
然而视线转移到我们这一队人身上来，则是迥然不同的风景，一群吊儿郎当的粗糙汉子，歪戴帽子挖耳抠鼻，遇见稍微年轻的修女，就问人家家里有男人不。
教堂里刚刚唱完诗，正排队向神父忏悔，今天主持忏悔向信徒开解的正好是史洋鬼子。
卢疯子摆足架子走进教堂，认识他的人要么早早躲到一边，要么恭敬地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地叫一声：“卢县长。”
本来排着长龙请神父开解的信徒看见卢疯子来了瞬间躲到两边。
卢疯子嘴里骂骂咧咧道：“一群刁民，不去寺庙好好拜一拜观音菩萨，跑来求这些洋和尚。”
史洋鬼子从忏悔室里出来，赶忙问是怎么回事：“我亲爱的卢县长，什么风把您吹到了我这里来了？”
卢疯子先是没搭理史洋鬼子，走到讲台上拿起十字架轻蔑地敲了敲桌子。
“史大夫，你这洋寺庙看起来很华丽嘛，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史洋鬼子从容不迫，摊开手道：“这都是主的财产。”
“不错不错！”卢疯子开始借题发挥，“花得多一定挣得多，告诉你的什么主，咱都是江湖上的兄弟，让他给老子也分几个大洋花花。”
“我听不懂卢县长，您是什么意思？”史洋鬼子不明白卢疯子的意思。
师爷赶忙解释道：“史大夫，县长的意思是你这洋医院、洋寺庙挣的钱，得得得缴税。”
“嘿嘿，史大夫瞧您装傻了不是？”卢疯子一屁股坐到基督像底下的供桌上，匪里匪气道，“都说你是中国通，怎么会不知道中国人的规矩呢？”
“就是，你们洋人欺负中国人欺负惯了。现在在这儿开医院、开教堂赚钱，那就得缴税。”我说道，突然感觉在洋人面前挺直腰板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史洋鬼子看似很无语，“亲爱的卢县长，我们的教堂和医院都是慈善机构，我们不会赚钱。”
“糊弄三岁小孩儿呢？”卢疯子道，“不赚钱你们这些洋鬼子大老远跑中国来干嘛？不赚钱你们会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
卢疯子越说越气，当即就想先把这群洋人打一顿。
“县长，可以查他们的账簿。”胡师爷出主意道，这群洋鬼子这些年在林河县搜刮了多少钱，只要对照账簿就一目了然。
“啊，对对，叫洋鬼子把账簿拿出来！”卢疯子随手抓起供桌上的香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快快快叫人去拿账簿。”我让手下兄弟推搡史洋鬼子，让他赶紧去把账簿拿出来给卢疯子看，不然惹急了卢疯子，他的什么主来了都不管用。
“我的上帝，请原谅这些无知的罪人！”史洋鬼子让修女和护士长分别拿来了教堂和医院的账簿，卢疯子让师爷先看，然后给他解读解读。
师爷用手舔了舔口水，这还是他第一次翻洋账簿，因为是个中国的会计师记账，胡师爷勉强能看懂。
“妈的怪了，怎么全是亏损？”胡师爷纳闷了，西方记账亏损数额一般用红色标记出来，师爷一看他妈的全是红色结余。
史洋鬼子冷笑道：“我的县长大人和保安团的朋友们，我早就和你们说过，我们的医院和教堂是不以盈利为目的的。”
师爷告诉卢疯子，卢疯子不信，亲自端起账簿看。师爷指着账簿对卢疯子道：“县长你看，红色的数就是他们亏损的，单是去年就亏了七八万块大洋。”
“妈的巴子这洋人哄老百姓还真他妈下血本儿啊！”卢疯子一抓后脑勺，一下子还拿这外国人没办法。
“县长大人和保安团的朋友们，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史洋鬼子似乎有些得意道，话里有几分逐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