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送货
下了坑道,有一方五尺来高的黑漆铁门,卢疯子踢了两脚,哐哐响。
“谁啊!”里面儿传来声响。
“妈的你老子!”卢疯子把手插在皮带上,昂着头。
接着铁门里更灯亮了,伴随着一串钥匙声,开门看见是个五六十岁的猥琐老汉,斜盖着一顶帽子,警服袖子长了一大截。
“卢团长。”老汉哈腰道,“您老怎么亲自来了?”
“妈的巴子,瞧你这德行,糟蹋了不少姑娘吧?”
“不敢不敢”看守老汉点头哈腰,先把烟卷儿给卢疯子点上,然后领着我们一队人往里走。
进了铁门还得下十来梯阶,地窖不大,但是很严实,我心里估摸着当时为了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那姨父的商会铁定没少下功夫。
“喂了没?”卢疯子问。
按理今天送走,提前得每人灌几口猪油渣拌咸粥,不然死到半道上,便亏大发了。
看守道:“饿了三天,昨天送粥来像狗似的抢,团长您瞧,鲜活得很!”
“能吃就行!”卢疯子知道,只要会抢吃的,就没多大问题。
我跟在卢疯子身后,瞧见阴暗潮湿的牢笼里没什么动静,卢疯子抽出警棍敲了敲铁栏杆,方才隐隐约约发出窸窣的声响。
“好得很,阿威,学着叫人把这些牲口拴好。”
“诶,卢团长。”我弓着背,不知道从何下手,便使唤阿和还有阿彪,接着继续跟在卢疯子身旁嘻嘻地笑着。
铁笼子很矮,只比一般狗笼子大一点,有的关了三四个,有的只容纳得下一个女人,总之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走进闻味道真受不了。
忽然卢疯子弯腰往最里的笼子探了一眼,扶了下警帽,接着用警棍敲了三下围栏。
“这头货什么意思?”
卢疯子让看守老汉把马灯掌近些,凭借昏黄的灯光,我同众人都看见了一个娇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里,她的当面前撒了一地的白粥。
“回团长老爷,四天没吃一口东西。”看守道。
“不吃东西?”卢疯子一歪脖子,“还有吃的吗?”
“吃的?”看守老汉,一顿才想起还有自己吃剩的半只烧鸡,“有,还有。”
看守把烧鸡双手递给卢疯子,又亲手打开笼门,抬手为卢疯子护着头。
卢疯子弯腰钻进铁笼子,另外两位姑娘下意识往一边缩了缩,只有那个不吃东西的小姑娘抱着腿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嘬?”卢疯子一只手拿着烧鸡,像唤狗一样,但那小姑娘还是不为所动,甚至倔强地把头偏一边。
卢疯子冷笑一声,这时候我看见身旁的人脸色有些变化,心里想这卢团长接下来是不是要用什么狠招。
只见卢疯子重重叹了口气,“怎么能不吃东西呢?路上会饿的。”
卢疯子把半只香喷喷的烧鸡又捧到小姑娘面前,口气随和,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
小姑娘依旧不为所动,还啐了卢疯子一脸口水,就连看守老汉也在一旁劝道,叫那小姑娘多少吃点,话外意思千万不要再惹卢韦东了。
“不吃就算了吧。”卢疯子一边擦脸,一边转身把烧鸡扔了。搓着双手,擤了擤鼻子,我以为没什么事儿了,但卢疯子突然拔出腰间的警棍转身对着那小姑娘的头就是一棒,紧接着使皮鞋猛踹;手脚并用一棒棒敲在姑娘头上,瞬间惨叫声弥漫整个地窖。卢疯子打起人来心狠手辣,直把那姑娘打得血肉横飞竟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血溅了一地,直到没什么声响了卢疯子才停手。
那小姑娘本来身子就虚,这一顿打差不多就要了她的命,刚才还水嫩的脸现在已经血肉模糊了,躺在地上抽搐。
卢疯子又擤了擤鼻子,望着脑袋呼了一口长气,像是打累着了,接着转身掏出枪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姑娘连开三枪。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卢疯子的凶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背后都叫他疯子了,无论是赌博还是嫖娼,抽大烟甚至是杀人,他都是一根筋。
“看什么?干活啊?”卢疯子找人拿来手帕擦拭警棍上的血,“妈的贱人,不识抬举,下次再遇着这样的货,直接给我剁了喂狗。”
众人包括我在内都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那这”我终于壮起胆子问卢疯子,问他地上的尸体怎么处理。
卢疯子道:“老子只负责送,哪管得了是死的活的,不管死的活得他们都得给老子工钱!死的也装箱带走!”
我点了点头,看着尸体着实想吐,就让阿和带着兄弟把女尸也抬了上去。
我们的运输任务只有监狱到城外码头,约莫有十来里路,路程虽然不长,但务必要做得隐蔽些,所以我们都是趁夜色,用棺材把人拉出城,扮作夜里送葬的队伍。
这样一来,就算路上生人遇着,十有八九也得回避着走。十二副棺材,十二驾马车,这都是反复利用的运输工具了。我们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把所有姑娘塞进棺材,就在这后半夜月黑风高的时候,队伍拉成一条长龙,一方方棺材往城外拉。
没有人敢问为什么经常在半夜三更会有这么多“死人”出殡,队伍静悄悄的,只听得见车轮碾压地板的声音。
还没到县城门,已经是子时正二刻,也就是凌晨十二点半左右,风吹在耳边让我的心跳得紧,不知是贩卖人口的勾当还是这十二副棺材里有个一个真正死人的原因,总之就是很不安。
路上本不可能有人影了,突然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我走上前看是什么情况。
原来是九叔带着两个徒弟才从义庄回县城,他的徒弟只比我小二三岁,师弟叫做林文才,师兄叫做林秋生。
老远便听见林秋生说话:“我靠师父,哪家的生意这么好?”
林秋生背着个箱篓,里面放了只炉子,插了一大把香,这是他三师徒走夜路必做的功课。
文才也是第一次大半夜碰见这么壮观的送葬队伍,但是只有棺材,送葬的也不披麻戴孝,于是好奇道,“谁家死这么多人?香蜡纸钱都没有,也太寒酸了吧?”
九叔正在给卢疯子打招呼,回头瞪了他两个徒弟一眼,示意他两个徒弟不要多嘴,然后又陪卢疯子说了一二句话,接着便做了个告辞的动作,带着徒弟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九叔是行家里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棺材里是活人?只是这些官商勾当他不便多说罢了。突然九叔走到我面前,我本以为他要指教些什么,只见他用手摸了摸我身后这副棺材的边角,好像有些渗出的血迹。
九叔皱了皱眉,一副严肃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九叔?”卢疯子大概也知道这副棺材里装的就是死人,他怕九叔多事,于是走过来一只手转着枪,一只手倚着马车道。
“没没问题。”九叔笑了笑,就算是草菅人命也不是他一介穷酸道士能够插手的。
“那九叔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卢疯子还算客气,给了九叔几分面子。
九叔再一次抱拳告辞,将走未走之时他告诫卢疯子:“棺材不能沾水。”
卢疯子和我都没在意,只想赶紧打发他师徒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