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激怒
因天色无常, 修仙界的四季也变得诡异起来。短短半个月内，既有暴雨倾盆内陆河流涨水，又有接连三日的暴晒, 随之而来的还有暴雪与彻骨的寒意。
程溪辗转修仙界各地清理污染源，亲眼所见河边低洼地域草木被淹, 灵田作物晒得蔫黄, 最后死于暴雪的极端寒冷。
程溪又解决一处污染源，她灵识内视气海心法, 第四根花蕊目前正在缓慢生长。她有预感，等五根花蕊长齐, 或许就能摸到下个门槛。
回到灵舟上的程溪看了眼前宅两侧的小庭院，花坛里深绿的灵果树正茁壮成长，并未受到极端气候的影响。
“木伯，长庭今天出来了吗？”程溪习惯性地问。
“没呢。”
木傀儡传音回应。
程溪看了眼被阴云覆盖的天空，她来到树坛大庭院，坐在躺椅上扫视庭院的桌椅与锅灶。
半年前应长庭说道石还差最后一步，为了制作道石。他前往后宅二楼闭关，至今一直没有出现。
只是他第一次花费这么多时间制作法宝，那道石具体有何效果程溪还不得而知, 但她近些天心绪总是不安宁。
“小娃娃, 缘仙城九城主府那边递了消息过来。”木傀儡传音道。
程溪兴致不高，闻言收回走神的目光, 看向主干粗壮的神木, 平静道：“内容是？”
“这一年多来，经多次排查，陆州污染源已悉数解决。九城主府那边表示要召集陆州所有大势力参与一场集会，探讨接下来的行动。”
木傀儡如实汇报道：“九城主府邀请小娃娃你务必要去参加。除此之外, 北郊分馆那些弟子也有事要找你商讨。”
“还有几处污染源没处理？”程溪身体后仰着躺在藤椅上，看着覆盖苍穹，葱郁的神木枝叶，轻声问。
“目前还剩十六处。”
木傀儡传音道：“其它州域的势力并未传讯而来，咱们这一年多辗转每个州域，可谓翻了个底朝天。”
“依我看来，修仙界陆地的污染源，咋们已经顺利解决近九成
。接下来，只要把海域深处那些污染处理，异魔就再难成气候了。”
木傀儡情绪格外振奋。
异魔一日不除，大多数人的神经都崩得很紧，生怕建立的基业一转眼就被异魔摧毁。
也因此，修仙界的修行资源受到极大影响。
其中最明显的便是灵矿脉的挖掘被异魔中断，灵石价值提升。以往一百块上品灵石才能买到的材料，目前只需七十五块上品灵石。
修仙界的灵石不光是货币，它同样是修炼资源。一旦灵矿脉迟迟不动工，余下的灵脉与灵石，将会越来越珍贵。
“把剩下污染源解决，就去趟缘仙城吧。”程溪闭上眸子，语气平静道。
这一年里，她一直在用木傀儡充当中间人，与这些大势力交流。
程溪又花了三天时间清理剩下十六处污染源，而后在灵舟上修行与制作仙露。
五天后。
“小娃娃，缘仙城到了。”
木傀儡传音道。
程溪从修行中惊醒，她拿出雪缎蒙上眼睛，缩地成寸离开灵舟直奔缘仙城。
作为陆州最大的城池，五年前异魔进攻，也没有对此地造成损坏。其中最关键因素，便是缘仙城的护城大阵。
这是连大乘境强者都能挡下的超级巨型防御阵法。
程溪而今在缘仙城里的声望热烈到空前绝后，她不需要再办理入城手续，在禁空豁免令牌的验证下。
程溪可以在缘仙城里踏空而行。
在宽敞大街上走动的一些元婴修士有所感知，纷纷抬头望向城池上空。他们见到着浅金裙裳，后脑勺漂浮着深红缎带的少女，格外兴奋。
“快看，北郊程医师来了！”
“哪儿？在哪？我看看，我看看！”
“深红缎带，果真是她。我听闻程医师出关后，陆州的异魔已经销声匿迹，此次异魔之灾，多亏了程医师。”
有修士言语间满是敬重道。
“不光咱们陆州，听闻临近的云州，梵州，都快清完了。五年前异魔登陆，乌泱泱的一大群，我险些以为修仙界要撑不住了。”
“我听闻早在异魔登陆
的九年前，程医师就已带领弟子参与预防异魔。当时海域有异魔踪迹。幸好当时程医师未闭关，将它们压制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异魔出现得古怪，又只有程医师能解决，这就像是故意给程医师提升声望之物……”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混着一条满是揣测的说辞。
“是谁！？这话是谁说的？”
很快便有元婴修士震声道，他神色郑重锐利，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诸位，直到去年程医师回归之前。关于程医师临阵脱逃的污蔑言论，仍在盛行。”
这位元婴修士沉声道：“我只想告诉你们，八年前，程医师带领弟子清理灵境异魔巢穴以及海域异魔，那时候她修为只有金丹中期。”
“八年后，程医师已修至元婴境。”
“别的就不说了，我只问一句，你们突破时，难道不闭关吗？短短八年，从金丹中期修至元婴境，即便天赋再好，时间也很紧迫吧。”
“你们合理质疑，我们可以当面辩论。但似这种浑水摸鱼不敢现身之辈，我斗胆将之打入心怀不轨一列，诸位不要给其眼色！”
“这位道友说的大部分都对，但有一点你漏掉了。”
一位身着儒衫的元婴中期男子慢条斯理道，“我们假设程医师与异魔是一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咳，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两者是一伙的话，只要程医师不现身。我们早就死了，哪还有机会在这瞎叨叨。”
“不错！道友说的有道理，关乎修仙界大势，这方面的消息还是多打探，少空口无凭地说话。祸从嘴出，还望诸位共勉。”
“好！”
“说的没错！”
附近修士纷纷附和。
程溪刚抵达九城主府的云上宫，就被王渐请到了北郊分馆弟子们的静修之地。
程溪那五百零一位弟子都在。据王渐说，他们正在钻研医道方面的书籍。
虽然这些弟子这几年修为突飞猛进，突破元婴境的逾百位。但他们在医道上的积累
，与自小熏陶的分馆弟子还是有所差距。
“自从陆州污染源被解决大半，薛师叔闲下来后就在酝酿着北郊分馆脱离明晴医馆的准备与今后计划。”长廊里，王渐边走边说。
“能顺利脱离吗？”程溪对过程不太感兴趣，她只关注结果。
王渐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方面我所知甚少，自从明晴医馆开设分馆。迄今为止，还从未有过分馆脱离的先例。”
程溪微微颔首，这方面若想掌握最新情报，还得问问薛宜春打算。
在王渐带领下，程溪来到薛宜春暂住的庭院。他着一身杏色药袍，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手里拿一柄锋利细刀雕刻竹片。
“师叔。”程溪主动开口。
“小药过来，坐坐坐。”
薛宜春听到声音，神色一喜，连忙回头招呼道。
王渐把人带到后，已主动离开。程溪踏进庭院里，在石桌另一侧坐下，桌面上摆着一堆已经刻好的翠绿竹片。
她随意拿起一片，上面所刻只有几个字，有点像医馆职务。
“咱们北郊分馆脱离明晴医馆已是必然，脱离的事宜我都打点好了。只要身在异域的馆主与医师回来，就可以直接实施。”
薛宜春边制作边说：“眼下我在拟定新医馆的职务与相应责任，这明晴医馆说起名头大是大。但在大事上却各执己见，拿不出章程。”
“更甚者，个别分馆舒坦了几千年。一个个倨傲自满，已没有医师求道的初心。”
薛宜春絮絮叨叨道：“咱们早点脱身，也是件大好事。”
虽然薛宜春没有明说，但程溪心里清楚。自从五年前异魔登陆，在修仙界大开杀戒，程小药这个名字连带着北郊分馆被污蔑起。
北郊分馆与其它分馆不会再是一条道上的人，除非那剩下二十六座分馆自行脱离明晴医馆。
但这明显不可能。
“北郊独立是明智之举，只是我自顾自还行。若去教导弟子，还真不如别的医师，师叔到时可别给我挂个师长头衔。”
程溪通过闲聊表
明自己态度。
她可以帮北郊医馆发展，但她不可能将自己困在北郊。
“白首席也知你是个困不住的性子，所以早就交代过我。若等你晋升医师，在事务上要么安排你外出云游，要么就别安排了。”
薛宜春轻笑道：“所以我考虑良久后，给你量身定制一个名头。”
薛宜春从这堆竹片里，拿出色泽翠绿欲滴的高品质灵竹，上面工整雕刻着四个字。
‘太上医卿’
“有些宗门常设有太上长老等挂名虚职，但咱们是医馆，长老就不适用了，故而便采用医卿。”
薛宜春笑道：“等医馆张罗开张后，你身为首位太上医卿，可得前来参与仪式并见见那些徒子徒孙们。”
徒子徒孙都冒出来了，程溪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这是被抬了几个辈分呀？”
“以你而今修为与声望，便是想让那些同辈喊师妹，他们也喊不出这两个字了。”薛宜春莞尔说。
修仙界境界沟壑与界限非常明显，即便是势力内部，一旦同辈中有人甩出众人一大截，要么升职要么就抬字辈。
不可能再与他们同辈相称。
程溪倒不太在意这些，但其他人在意。并且潜移默化，根深蒂固。
“你这次回来，主要是参与势力集会吧。听说后天举办，你这一年来估计忙得都没歇过脚。”
薛宜春停下动作，望向少女关怀道：“云上宫的景致不错，我这也没别的事，你要不去散散心？”
“好。”
程溪干脆颔首，向薛宜春提出告辞。
云上宫作为九城主府的最高权力机构，建筑与点缀方面，就连随便一棵景观树，都是数千年岁龄的珍稀灵木。
程溪走在视野辽阔僻静的山崖边，她看向天边的阴云，神色平静。
“小药！”
赵稚的声音在忽然身后响起。
程溪步伐缓了缓，但并未回头，约莫三五息后，赵稚已跑过来与她并肩而行。
“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我瞧着兴致不高。”赵稚垂眸看向少女，关心问。
程溪轻舒一口气，摇头转移话题道：“不是什么大事，这回势力集会的势力代表来了多少？”
赵稚自听出少女不愿意直言的意思，他也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回答她的问题。
“陆州凡得到认可的二流以上势力，均派遣了代表前来。至于已抵达的人数，大约在八十位左右。”
赵稚解释道：“集会后天才举办，有些人喜欢赶时间，在集会开启的前一刻钟再出现，也是常有的事。”
“位置还是在金秋宴的山脉？”程溪问。
“不是，这回改到了另一座山峰的露天道场。咳，有不少人表示希望空间能开阔些。”赵稚隐晦道。
程溪秒懂，这是之前参与磋商会的修士。担心她像上回那样，直接堵门呢。
“他们不知道我有禁空豁免令吗？”程溪奇怪问，她如果真要杀人，不管是在大殿里，还是大殿外，结果都是一样的。
赵稚笑道：“知道归知道，他们主要是求个心理安慰。”
程溪也跟着笑了下，她发现强者归根结底也是人。越是实力相当，越能看见更多鲜活表现。
“陆州势力集会是大场面，我也不想在上面见血。但这个要求的前提是，他们自己不要往刀口上撞。”
程溪边走边聊道。
赵稚目光一凝，郑重道：“你觉得集会上有人要闹事？”
“如果要针对，那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等到真正的尘埃落定，那些想要蹦跶的，就算想蹦，也没有戏台了。”
程溪并不相信炼火宗派真的已经分崩离析，至少据九城主府的消息来源，目前神州共五位大乘境。
迄今为止一死一重伤，还剩下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会老老实实避着程溪走吗？
不可能。
双方早就不死不休，即便他们不找过来，等程溪忙完手上的事，她也会抽空去斩草除根。
炼火宗派这种毒瘤，只要留下一丁点火星。以他们不择手段举止，死灰复燃是必然的。
“你说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
赵稚正色道：“眼下除异魔的问题外
，天地异象也是当前备受瞩目的重磅话题。这回集会，主题就这两个。”
“异象主要是……”
程溪原本想说天地正常的更迭，结果她想要表达的话语，被生生阻在嘴里，无法言说。
“什么？”
赵稚听到一半，有些疑惑问。
程溪又试了试，发现自己一年前就知晓的情报，居然真的说不出。多次尝试无果，程溪只得摇头道，“异象持续一年多了，确实该着重观察。”
“这回占星阁的星象师说有重大发现，正是关于异象的，希望是个好消息吧。”赵稚叹息道。
占星阁。
程溪听到这三个字眼，本能戒备。
她问了相关情报，但即便是九城主府对此事也所知甚少，占星阁捂得很严实。
经过这么多年验证，目前已经可以确认占星阁就是炼火宗派的棋子之一。他们的重大发现，程溪直觉是冲着自己来的。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程溪如今更感兴趣的。是占星阁究竟打算怎么给她滴眼药水，或者针对她。
两天后。
陆州势力集会在露天道场举办。
此次参与的修士不光有元婴期，化神境，甚至连大乘境强者也在。
程溪与九城主府的修士入场时，大部分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扫了眼低调盘坐在外圈角落里，一南一北两位大乘境强者。
“这两位大乘境是哪个势力的？”
程溪脸上神色平静，踏上道场铺设的宴客台问身边跟着的赵稚。能踏上这里的，全是一流势力的化神境代表。
“哪呢？”
赵稚听闻神色一怔，他低声摇头道：“这回势力集会没听闻有大乘强者前来参加。”
赵稚一言一行，所代表的的是九城主府。他既然没得到消息，那就表明这两位大乘境强者这回是隐藏了身份前来。
程溪站在宴客台上，俯视下方众人。
她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刻意将修为压低至元婴境的大乘境强者身上，语气平和道：“不知前辈来自哪宗哪派？”
一时间，在场
所有修士纷纷偏头，望向被程溪注视，气质巍然沉稳的中年男子。
“听闻此次势力集会，影响着陆州接下来的命运，特来旁听。本尊道号岁山居士，乃三清门闭关长老。”
中年男子不疾不徐道。
“三清门？恕我对陆州势力分布所知不多，在场诸位可曾听闻过？”程溪视线透过雪缎，注视自称岁山居士的大乘境，语气平静道。
宴客台下的众人不由交头接耳。
“若我没有记错，三清门位于陆西，是个低调中庸的二流势力。”赵稚在一旁说，他望向岁山居士，莫名觉得压力很大。
得到回答的程溪又望向另一位隐藏修为的大乘境，平静道：“却不知这位前辈又来自哪里？”
盘坐在修士外围五官成熟的青裙女子微微一笑，也照葫芦画瓢报了自己道号与宗门。
她自称青莲居士，来自青莲宗。
“青莲宗也是二流势力，位于陆南，但很本分。”赵稚干脆道。
“为免程医师怀疑，这是此次势力集会的邀请帖。既是九城主府联合其它城主府分发，向来你们最能辨明真伪。”
青莲居士微笑着拿出一份帖子，用灵力托着抵达宴客台上，九城主府一行人面前。
赵稚没有接，另一位化神境收下邀请帖，仔细甄别后望向程溪恭敬道，“程医师，这确实是城主府共同发放的。”
“嗯，既是真的，那就入座吧。”程溪收回目光，随意说罢。在侍女指引下，来到一张矮桌后方。
宴客台上的矮桌以五张主座与两侧摆设的格局，共设有六十七席。这一年来，程溪不论是贡献还是地位，都有资格坐在主座上。
因宴客台的高度，她可以将道场上的其他修士尽收眼底。那两位被她点出来的大乘境修士没有再隐藏，他们坐在一块似乎在探讨修行。
“你在怀疑他们？”赵稚趁着集会还未开始，他传音给程溪问。
虽然邀请帖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强者中途截胡，或者等东西送到后，从那两个二流宗门手上夺来的。
修仙界
经常在外走动的高阶修士，往往是以化神境为主。
故而对于这两个宣称二流宗门的大乘境，除非现在去找这两个宗门核实，不然几乎辨不出真假。
如果是假的，他们既要顶替，就一定会把表面功夫做得天衣无缝。
“我不是怀疑，我是肯定这两人没安什么好心。等着瞧吧，这场势力集会定然有波折。”
程溪慢条斯理传音道。
结合前两天赵稚说占星阁自称有重大发现，这两位大乘境，怎么看都像是为了避免程溪动手而配置的。
在集会开始前的一刻钟，程溪忽然拿出一堆血玉，投喂给人炼魇。她这个举动让之前见识过人炼魇威力的个别化神境，脸颊抽搐。
“程医师，商讨还未开始，你这是在警告我等？”三城主府的化神境沉着脸色质问。
他这话一出，就连道场上的势力代表也将目光集中在程溪与她身边的黑雾身上。
“你多虑了，只是恰好我这血魔饿了，我照常投喂而已。”程溪手指点了点矮桌上的茶具，在她身旁伺候的侍从颤颤巍巍帮她斟倒灵茶。
程溪语气散漫，“诸位，这集会人数众多，我希望各位说话之前。都能先过过脑子，不要一时脑热。”
“这还不是警告？”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冷冷道：“商讨会还未开始，你就恫吓其他修士，程小药，你安的什么心？”
宴客台上有些化神境想附和，嘴唇刚有蠕动，想到方才少女一席话，又默默压下心中想法。
对于三城主府的质疑，程溪轻笑，“这怎么能算恫吓，这只是一则善意的忠告，毕竟祸从嘴出。再说了，场上还有两位大乘境强者，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你们当真，多虑了。”
程溪语调玩味。
除了赵稚几个跟程溪离得近的九城主府修士已知晓这个消息，其他人听闻有大乘境在场，神色皆是一肃。
有些修士还悄悄坐直身躯，连态度都收敛不少，生怕不小心就触到大乘境强者的霉头。
察觉一道堪称平和的注视，青莲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