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诊病
雅安公子住的地方很清幽，几人入了城，没有在城中多做逗留，直接由楚王世子领着去了城东一座偏僻的院落。
院子不算小，却只在后方盖着几间木屋，大部分地方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木，此时，正是盛夏时分，院子中青藤绕树，郁郁葱葱，姹紫嫣红开遍，疏间有致，清淡悠远的花香沁人心脾。
楚王世子笑道：“雅安喜欢清静，我便给他寻了这么个地方，这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他闲来无事自己栽种的。医仙若是感兴趣，可以去逛逛，前边有个小凉亭，累了暂时就在那里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苏医仙点点头，楚王世子就急匆匆的走了。
苏医仙没有逛花园子的兴趣，当先向园子中的小凉亭走去，剩下两人忙迈步跟上。
凉亭建在高处，从这里往外看，视野更加开阔，美景尽收眼底，苏医仙坐在石凳上，有青衣小厮沉默的上了茶水和点心。
等待的时间苏医仙一直在闭目养神，乐玉的头发才刚刚发芽，齐英烈沉默的站在凉亭外边的甬路上，不知道想着什么。一时间凉亭一片安静。直到被一声清亮悠长的叫声打破。
“什么声音？”乐玉奇道。
“是鹤唳！”苏医仙睁开眼。
“原来是仙鹤！”乐玉惊讶，“这里还养着鹤？”
齐英烈点点头，“听说是雅安公子当年救的一只翅膀受伤的幼鹤，后来幼鹤伤养好了，也一直没走。”
这时有青衣小厮走过来，“主人有请，贵客请随奴婢来！”
苏医仙站起身，一路穿花拂柳，终于见到了名满天下的第一公子。
不同于以往病入膏肓的病人，形销骨立，鸠形鹄面。雅安公子躺在靠窗的竹塌上，除了有些瘦弱，脸色苍白，面容温和平静。
人们常以玉比君子，说君子像玉石一样温润，光华内敛，不刺眼，不炫耀，谦和守下，不咄咄逼人。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应该便是雅安公子这样的了。
“让医仙久等，”雅安公子的声音很柔和，“身体不好，不能给医仙见礼，失礼之处，望医仙海涵！”
“无妨！”苏医仙摇摇头，她对繁文缛节一向无感，“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雅安公子一怔，笑道：“没想到医仙如此雷厉风行，不过有件事我还要与医仙说清楚，有劳医仙连日奔波至此，只是我的身体……”
“你的身体怎么样，还得看过才知道，”楚王世子打断他的话，“你也不用撵我，一会我就走。”
雅安公子无奈，“你受的伤需要好好调养，不然容易留下病根。”
“好了，我知道，回去就好好调养，”楚王世子对苏医仙拱拱手，“苏医仙，有劳了！”
苏医仙上前，把手搭在了雅安公子的手腕上，脉若游丝，时有时无，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不过令她感到疑惑的是，以他如今的脉象，换个人早就已经驾鹤西去了，哪里会支撑到现在！
苏医仙把目光落到雅安公子的脸上。相比楚王世子主仆的紧张，雅安世子一直面带微笑，神色平淡，显然对自己的情况知之甚深。
苏医仙收回手，淡声道：“把衣服全脱了。”
说完招呼乐玉把医箱拿来，取出几件工具，又拿出两个青色瓷瓶，把手清洗干净，从一个青色瓷瓶中倒出一种淡蓝色的液体，细细的涂上一层，片刻后，液体风干，在手上形成了一层无色透明的薄膜。
准备完，就见楚王世子面色尴尬的站在一旁，躺在榻上的雅安公子神色莫名，苏医仙想了想，又道：“若是觉得不便，可在腰间围上棉布。”
“苏医仙，我觉得……”
“我是大夫，”苏医仙开口，“我知道雅安公子懂医，可是你现在是病人，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独特的诊病方式，更何况医者不自医，既然你同意我来看病，就请遵医嘱！”
“可是……”
“你担心我轻薄你？”苏医仙皱眉，“那你大可放心，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我见过的男人不下千百，风姿绰约者不计其数，在难得的男色，也不会见色起意！”
雅安公子闭了嘴，面无表情却也能看出他的坚持，楚王世子摸摸鼻子，“要不就光脱上半身？”见苏医仙也是沉着脸不说话，“好，我知道了。”
苏医仙示意乐玉出去，回头就见齐英烈抱着雅安公子的外衫和亵衣往出走，楚王世子刚刚松开按着雅安公子肩膀的手，苏医仙指着软榻，“躺下吧！”
楚王世子没有出去，小心的扶着雅安公子躺下，可能是因为刚刚的挣扎，雅安公子的脸上难得的带着一团潮红，更衬得他全身的肌肤白皙似雪，却不见一丝血色。
苏医仙把手先放到了雅安公子的脸上，仔细的抚摸起来，楚王世子张张嘴又猛地合上。
手下的温度迅速升高，苏医仙却完全没有在意，她先从面部开始，沿着太阳穴的摸到了脑后，把头骨摸遍，她的手重新回到脸上。
“放松，”苏医仙安慰道：“我什么也看不到。”
雅安公子，“……”
楚王世子把手搭到雅安公子的肩膀上，摇了摇头。雅安公子默了默，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身体重新变得柔软，苏医仙气定神闲的完成了检查，苏医仙抬起头，语气郑重，“我要开始了。”
那刚才摸遍全身，是在干什么？雅安公子猛地睁开眼睛，就见苏医仙右手轻抬，如兰花轻绽，一指点在他的额头，嗡的一声，雅安公子只觉晨钟暮鼓在自己的脑海中回荡，他眼前一黑，瞬间之后又立刻恢复了光明。
一滴眉间血缓缓的渗透了出来，衬着如玉的容颜，竟然透出了某种妖冶的艳色。
“好了，把衣服穿上吧！”苏医仙用青瓷瓶收走了血滴，走到一边，用银针挑了点什么加到瓷瓶中。
晃了晃瓷瓶，然后倒在一个透明的细长琉璃管中，此时血滴已经膨大了两倍有余，苏医仙拿着细管走到窗前，迎着阳光，仔细的看了起来。
少女的眼神淡薄如烟，此时却透着一种别样的认真，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纤尘不染的白袍上，闪动着碎金般的光泽，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眼睛轻轻一眨，灵韵也溢了出来。
雅安公子看着楚王世子望着窗边的情形，低下头系上了衣带。
“苏医仙，雅安公子的病如何了？”开口问话的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屋里的齐英烈。
“雅安公子可曾听说过一句话，”苏医仙转过头，把琉璃管放到了桌上，“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见屋内几人都把目光看过来，苏医仙接着道：“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意思是太过投入，过于执着的感情难以长久，过于聪慧，则容易看透人情世故，容易伤身，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这么讲吧，一个人的身体仿佛一件容器，而这个人的神魂便是这件容器中装载的物质。肉身好理解，神魂却不可琢磨。它包含这一个人的思想，意志，记忆，是最本源的东西。一个人的神魂强大，就会越容易接近这个世间的大道根本，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越聪慧。而如果这个人的神魂太强大了，已经超过了肉身容纳的极限，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慧极必伤呢？”
“医仙的意思是，雅安……”楚王世子皱眉。
“不错。”苏医仙点点头。
雅安公子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身体的负担已经超过极限，随时有崩溃的可能，一旦肉身崩溃，灵魂也会消散。她一直都很疑惑，雅安公子是如何撑到现在的，按理说像他这种情况，只有早夭一途，活不过十四岁。
直到她刚刚摸骨检测，又取本源血观察，才最终确定，雅安公子竟然是难得一见的虚清玉骨。
正是靠着这种特殊体质，他才免力维持着肉身的稳固，没有早早崩溃。不过这些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如果是在前世可以修练的世界，只是神魂强大就是难得的修炼资质，肉身的不足可以用灵丹或者练体来弥补，虽然也不容易，但总是可以解决的。更别提虚清玉骨，天生道骨自成，肉身通透，是道修万年难遇的修仙种子。
可是谁叫九州大陆是一块绝灵之地呢？若是自己有灵力，只用神识一查，就会发现他体质的不同，何必像刚刚那样徒手摸骨，查血验精，还被人像登徒子一样的防备。
“这种说法……”雅安公子沉吟，“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道家的说法，”苏医仙闻言，“就是方外之人。”
九州之地也有道门，不过大都是些坑蒙拐骗，不知传承的野道士，不知哪里得来的几句似是而非的道经，四处招摇撞骗。
相比于道门的落魄，那些光着脑袋的秃驴混的倒是不错，他们那套今生受苦，来世得福报，很受当权者的喜欢，上至宫中的娘娘，下到贫民的夫人小姐，都喜欢拜个佛，得个心安。
可能现在的道家实在太过不堪，屋里几人看他的眼光都异样起来，楚王世子更是不赞同的皱起眉头，“苏医仙竟然相信那些人嘴中子虚乌有的话，什么成仙得道，得道长生？”
“他们当然是胡言乱语，”苏医仙沉声道：“道是什么人都可以说，都能说，都配说的吗？”
“我以后也会去修道的，不对，”苏医仙正色道：“其实我就是个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