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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八十六年前的朝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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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杞心理学专业的群组里已经将近五百人,忙于这次活动的小群里也有快一百人。

    他们分别来自学校的自考班级、本科班级和硕士班级和博士班级。施杞认识得不全。

    平时和她联系的就是正在一旁发布指令的女生,她来自研究生班级,网名叫柚子。

    第一次活动选出十个照护者后,柚子组织了十个同学,一人负责一个照护者。这十个人里包括柚子,其余的九个人眼下也都在会议室中。

    他们负责引导陪伴着照护者们,还有几个今天更是去照护者家里一路陪着老人来到此处。

    施杞的心理学刚刚开始学,离专业要差得远,对于今天的心灵抚慰等都是听从的柚子的指令。

    也因为施杞知道得不多,对于安抚的细节她也没有问过柚子。

    “这是在做什么?”

    “你知道受洗礼吗?”柚子问。

    “不知道。”

    “是基督教的一种仪式。不过这仪式的具体实施往往是因地制宜的。可以洒水在身上,也可以把水流在额头上倾倒,只要是干净的水。”

    施杞没有宗教信仰,并不知道这个。她看着水桶里的水正咕嘟嘟嘟地流向充气池,这可不是洒洒水的事情啊。

    柚子又说,“也有的是将整个人沉浸在水里。”

    “所以这个是要阿姨们整个人在水里?”

    施杞不敢想象,也不懂这有什么意义。

    “一开始新生的婴儿就进行洗礼了,后来又有人觉得婴儿洗礼是无效的,要在婴儿们成人之后重新洗。因为婴儿们的意识没有形成。”

    “这个和今天的心理疗愈有什么关系啊?”

    “重生。洗礼在某种意义上会让人觉得获得了新生。”

    施杞看着被水越注越满的充气池,她有些后悔没有事先和柚子沟通。

    她看着老板和傅新宇在柚子的指令下丝毫不敢停下的模样开始忐忑。

    老板花钱租来的会议室,傅新宇的亲生母亲要进入这看着荒唐的洗礼。

    劳动者里还有放下摄像机被迫上前劳动的摄影师。

    此时的摄像机正由女记者举着,她不想错过这样的场面,她也说不上是滑稽还是无厘头,反正很新奇。

    施杞的头都大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啊,是她组织的这场活动。

    柚子似是看出了施杞的担忧,“你放心,我们都自己试过,效果很好。”

    施杞怎么可能放心,这不就跟洗澡一样吗?照护者再忙也会洗澡的啊,这能疗愈心灵?

    就在施杞头痛之际,她身后的长桌边传来了一阵接一阵旁若无人的谈天。

    “你家以前住盐三桥?”

    “我家八字山啊。”

    “你老子是不是姓江,你还有个哥哥,还有你妈是不是绣花绣得很好。”

    “是啊,胡姐姐,是不是你啊胡姐姐。”

    施杞望过去时见着的是沉浸在谈天中眉飞色舞的江顺和胡阿姨,以及她俩身旁毫无头绪的林夏和两个心理学专业的同学。

    “认识?”施杞问林夏。

    “好像是……认识?”林夏不确定道。

    “这是你婆婆的老姐姐的女儿,你婆婆和她妈妈以前是一起从重庆过来南京的。”江顺激动着。

    “这么巧?”

    “有什么巧的,以前南京小得很,我们都是住下关的,现在都没有下关了,都并成鼓楼了。”

    江顺和胡阿姨争先恐后地向身边的四个小辈说着他们的重逢。

    江顺的父亲在一九三七年日本人攻进南京城时举家逃去了重庆,他在那里遇见了林夏的外婆王英瑶。

    胡阿姨的母亲梁佩文也是一九三七年跟着家里逃去重庆的。

    后来他们两家人都住在重庆的朝天门附近,因为都是从南京过去的原因,两家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她俩每天看着游船,一起洗着衣裳。两人相差两岁,每日说着差不多的心事,做着差不多的活计,梁佩文和王英瑶就是那时候成了姐妹。

    两家后来一前一后地迁回了南京城,都住在下关。一个在盐三桥,一个在八字山。

    她们有着相同的经历,相同的口音,还有着相同的爱好,日子好了就打打麻将什么的。她俩都以为她们能这样一直到老。

    先离开的是梁佩文。

    从盐三桥搬到了狗耳巷。从下关区搬去了鼓楼区。鼓楼区如今把下关区都合并了,从八字山到狗耳巷也不是什么大的距离。

    可在当年公共交通匮乏,自行车又昂贵的年代,人们出门都是靠两条腿。

    两人被迫从邻里姐妹,变成了远方的想念。

    一开始两个人还会打电话,后来南京换了固话的抬头后两人总是会拨错对方的号码。再后来记录电话的本子也找不到了。

    她们相遇的太早,她们分开的也太早,在那个年代,丢了号码就很难再联络上了。

    梁佩文不甘心,她回过八字山去找王英瑶。

    那被梧桐树叶遮住的二楼里已经换了住家,她的小姐妹王英瑶已经搬走了。邻居们说,王英瑶的儿子升官了,买了个大房子。

    大房子在哪里呢?没人知道。

    王英瑶也不死心,公交车发达之后她就常常去鼓楼区。

    她只知道老姐姐搬去了鼓楼,她没事就去鼓楼广场,去鼓楼公园里走走。可鼓楼区也太大了,她没有一次遇上过梁佩文的。

    “应该是死了吧。”

    “还有谁像我这么命苦活到这么大岁数啊。”

    “我还要活多久啊。”

    她们或多或少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听懂她们说话的人了。

    那些因为南京大屠杀的存在而生出的恐惧、迁徙、抛弃和苦难,都只在她们脑部的沟壑深处埋藏,不时的变成阴霾嗜咬着她们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尽管如今她们全身的骨头都会疼,身上偶尔还会长褥疮,下地行走越来越困难,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可是她们还是想活着啊。

    “活着好没意思,可是还是会害怕死啊。”

    这样的矛盾纠结混杂着对死亡的恐惧不断啃噬着她们心脏的血肉。

    “那让两个老人见一面吧。”施杞提议道。

    “见,得见,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林夏也跟着高兴起来。

    能为老人做的事情不多了。

    此时充气水池里的水已经注满,在电加热的能量下好似飘着淡淡白烟。

    帮助梁佩文和王英瑶见面的事先放一下,施杞得处理好这眼下的新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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