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省的不是钱
一口热面顺着食道滑入，暖心又暖胃，施杞感觉整个人都被这份久违的温暖填满了。口袋里的手机在此时发出持续的震动。
施杞妈妈的来电，还是视频来电。施杞回家的决定很匆忙，她还没有跟母亲说，她将视频转成语音。
她正要接听的时候电话被挂断，屏幕上重新弹跳着母亲的头像，伴随的还有刚刚相同的持续震动，施杞的妈妈坚持要和施杞通话，还是语音通话，看来刚刚出门后外婆一定和南通进行了电话交流。
“你谈恋爱，不跟我们说啊？还带到外婆家里了，这要是舅舅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施杞还没有说话那头就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虽然的说的都是方言，但对面的顾唯和她说的是同一种方言。
“妈，我不是带到外婆家里。”
施杞本来也没法算说，她都没想好，是顾唯父母上门才将这件事捅破的，原本这时候母亲的电话内容应该只有为什么去启东没去南通。
但现在明显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施杞父母关心的只有顾唯。
“不管怎么外婆不是知道了吗？”
“外婆知道就知道了。”
“外婆知道了，外婆家门口的老邻居不久知道了，老邻居知道了你舅舅和小姨不也知道了？”
施杞没明白，谈恋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我二十四岁了，也不是早恋……”
施杞刚才还在犹豫，这会儿已经坚定捍卫起恋爱的自由来了。
“你是不是早恋，你要献给我们看看啊。”
紧跟着还有施杞父亲的声音，“是啊，你这水平找个医生，过两天分手了，不是闹笑话吗？”
施杞这下子听懂了，父母担心的不是她谈恋爱的对象不好，是对象太好，他们觉得这段关系不会长久，施杞会成为恋爱里被抛弃的那一个。
“就是，到时候传开了你还怎么找对象。”
施杞的母亲附和着。
他俩这些年已经默认了女儿的弱势，她生来就是女儿家，女儿家的身份让他们整个家都变得弱势，别家和她同辈的女孩都有哥哥或者弟弟，只有她是独生女。用父母的话说就是，“没有倚仗”。
他们有时候都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辛苦一点，躲一躲，交点罚款，也许家里就有一个男孩子了，只有男孩子才不会被欺负。
施杞不仅是女孩子，她成绩还不好，连家里最顽皮的男孩子都能考上三本，施杞只能考大专，还是民办大专。除了一副还看的过去的皮囊，她的人生早就被亲戚定论，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了。
施杞的父亲很多次想让她回家，也是怕她年纪轻轻被人骗了，到时候大肚子回家浑浑噩噩的结婚，心酸又难挨。
找一个医生男朋友，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外婆口中长得还仪表堂堂，他们不相信。
顾唯本来坐在施杞对面，在她被言语轰炸的时候不知不觉来到了身后。
早餐店里的人来人往的嘈杂都没能将三人的错愕冲散，施杞没想过顾唯会过来，视频那头的两人也没想过外婆说的是真的。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顾唯。”
“你……你好啊，明天顺道来家里吃饭啊，阿姨这就去买点海鲜备着，明天等你啊。”
“好的阿姨。”
施杞再回头的时候视频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只留下一条母亲的信息。
——明天中午回来啊，我给我女婿烧点好吃的，在南京只能吃外卖吧，太辛苦了。
施杞转头迷茫的看着顾唯，又看看手里的手机，这是要见家长的架势了？他们俩真的要谈婚论嫁了？
两人顺路买了些熟食，叉烧、花蛤和烤鸭。启东的烤鸭和南京的有点像，但又不同，启东的烤鸭相比南京的更干柴，施杞的外婆吃了一辈子这些熟食，她眼里的烤鸭就只有这一种模样。
“下回回来，我想带点南京的烤鸭给外婆尝尝。”
“那我买点北京的，一起给外婆尝尝。”
顾唯跟着说道。
两人站在房门口都能听到屋里的笑声，外婆平时一个人在家，冰箱里的菜都很少，墙边的米也快吃完了，她就一个人，不会用智能手机，不知道怎么叫外卖，更不会网购，买米都是在超市里买散称的，再多一点，她就提不回家了。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过晚辈，她更不会告诉晚辈，她已经有几年的夏天没吃过勺子挖的西瓜了。
西瓜太大了，抱着一个西瓜从菜场到家里她没法完成。有时候楼下会有卡车运输西瓜，她买过一次，抱着西瓜从一楼到四楼中途蹲下歇了两回。
她痛快的切了四分之一的西瓜吃了，其他的部分用保鲜膜蒙上放进冰箱。
第二天一早她就感觉手臂酸疼，但能在夏天里吃上爽口去火的西瓜，是活着感受夏天的意义，那点酸疼也就忍住了。那颗西瓜她接连吃了三天还没有吃完，在第三天的时候她从起床后就开始头晕。
她一开始以为是低血糖，可吃了早饭后还吐了，头晕的症状没有减轻反而加重。
她摸索着回到桌子旁坐着，给儿女们打电话，在他们心中老年人头晕好像是正常的事情。
“妈是不是忘记吃高血压药了？”
“吃点早饭睡一会儿看看呢？”
“天太热了吧，妈你不要省钱要开空调啊。”
儿女们连着电话线给她的头晕找了各种可能性，但没有一个和她的头晕对得上。她在最后一刻拨打的是警察的电话。
医生给她的诊断是左侧水平半规管功能减退。
“年纪大了是吗？”
“不是的奶奶，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吃了西瓜？”
“隔夜的？隔夜的不要吃啊，最近好多人都是吃了隔夜西瓜来的。”
她在医院挂了五天的水，因为没有儿女的陪同，医生给她办理了住院的手续。那五天里她给自己请了护工。后来她的儿女们是被启东的警察通知的情况。
细菌引起的神经炎症，造成了半规管功能退化。半规管在我们的耳旁，它控制着人体的平衡。
“妈你怎么一个西瓜吃那么多天啊？不要省钱啊。”
她想说她哪里是为了省钱，她是为了省力气啊，她老了，但儿女们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她这个外孙女的男朋友她真的没看走眼，他正扛着二十五公斤的大米进屋。
“外婆，以后你要买什么跟我们说一声，我们给你叫外卖。”
她突然觉得，她的晚年少了些恐慌，多了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