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条龙服务
一般家里办理后事的往往都是长子，也就是王英瑶的儿子。
王英瑶的儿子今年七十四岁，他如今方方面面都得靠他的儿子，也就是江宇。
靠的是方方面面，包括让江宇替他孝顺。
江宇也真的做到了，请假陪护着王英瑶。
“我爸上一回办丧事还是在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的王英瑶五十二岁，她的儿子三十四岁，江宇十岁。去世的人是王英瑶的丈夫，操办丧事的人就是王英瑶的儿子，他作为长子给父亲送终，看着父亲下葬，唢呐吹了好几天，哭了好几场，还在灵谷寺吃了素斋。
可四十年后的南京，丧事的办理流程早就革新好几回了，他也已经从一个青壮年变成了老人。
如何处理后事，他毫无头绪。
施杞第二天醒就去问了孙璐，孙璐果然认识殡葬服务的人，她发来一个号码和姓氏。
“你电话给人家就行，其他的少管。”
“知道了师父。”
施杞也没想管，她只是要保证这家殡葬服务的电话是通畅的，价格是合理的。
孙璐不是回回都对，就比如这次的马阿姨，就和靠谱沾不上边。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语气匆忙，都没问施杞什么事，直接问的哪里。
“什么哪里？”
“我这里是殡葬一条龙，哪里死的人？”
“还没……死……”
施杞想的都是王英瑶的倔强和力量，她不想她离开，死这个字没那么好说出口。
“还没死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施杞听见了马路上鸣笛的声音，拉车门的声音。
“是王哥吗？孙璐介绍的，我想咨询一下。”
“孙璐？安护家政的孙璐？”男人的态度顿时转变。
“是的。”
“我马上要去接人，你人都没死，晚点再打来吧。”
施杞原本是一点都不急，她甚至觉得王英瑶能够长命百岁。但对方这么说她就急了。
她要给江宇一个交代。
“急，你去哪里接人？我可以去你们店里当面问吗？”
“我不在店里，那你来市第一，我们去那接人。”
“市第一？我马上到。”
施杞以为王哥是去市第一医院见朋友，毕竟他说的是接人。但施杞到了才知道，他说的人，是死人。
王哥给的地址在住院部七楼的肿瘤科，施杞的电梯门刚打开，正好赶上他接到人。
“就你是吧，跟着。”
电梯里一共五个人。王哥和他的伙计，他俩都带着黑色的手套。电梯最前边还站着一个人，他频频地向后看，他的手上没有手套，看起来像个路人。
第四个人就是施杞。
第五个人，她头朝地，身体朝上，正在电梯间里倒立，她死了。
“你们就这么放着啊。”
最前边的男人开口说话了，他看着五十来岁，眼里有不忍，腿脚前后移动着犹豫。
“那你来扛。”
“我一个人抗不动啊，你们帮我啊。”
“去了太平间都一样。”
王哥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他也没朝地上的尸体多看一眼。施杞也没有看，她不敢看。
刚才那一眼她瞥见地上的人的脸色发青，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却好像在和众人说着她的痛苦。
她不想被这么丢在地上。
在她存活的时光里，她可能有过辉煌，也可能有过低谷，但无论如何，她也想死的有尊严。
可生命体征的结束就意味着所有的结束。
电梯门打开时，王哥和伙计将那尸体重新抬起放在担架上推了出去。
这是一个癌症去世的老人，刚才电梯里的是她的女婿，电梯门外有她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冲着那担架呼喊，只是她再也没法听见。
施杞回头看着缓缓关上的电梯门，不知道老人的灵魂有没有看到刚刚这一幕。
太平间在负二层，一阵寒意钻进施杞的毛孔里，她不禁将双手都缩进了袖子里。太平间里的每一个门后，都有刚刚断气的身体。
施杞不敢跟随，她也不敢自己坐电梯回到一层，电梯的地面可是刚刚是沾到过死人的头发。
施杞就在原地缩手缩脚地等着。过了好久才在一阵哭喊声里看见了殡葬服务的王哥。
“走吧。”
王哥和伙计仍然推着刚才那具尸体。
“怎么……又推过来？”
施杞不小心又看到了一眼，赶紧别过头去。
“太平间的告别结束了，拉去殡仪馆。”
施杞一路跟着到了郊区的殡仪馆，也了解了一条龙服务所包含的内容。
在人死掉的那一刻，一条龙服务的人会以最快速度赶到，替死者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衣裤，戴上帽子，套上长袜。
如果人是死在在医院里，他们会先将尸体推去太平间，就着低温让家属进行第一次的告别。告别仪式结束后，他们就会将尸体运走，目的地是殡仪馆。
一条龙服务到这里还没完。
一般的家属都有在家布置灵堂供人吊唁的习惯。灵堂的布置，相框的摆放，蜡烛，花圈以及供品，等等都由一条龙服务提供。
他们还能提供唢呐的吹奏业务，以及各种品类的骨灰盒供家属挑选。
“多少钱？”
“孙璐介绍的，一千块。”
“这么便宜？
“寿衣和骨灰盒另算。”
施杞向王哥要了名片，他店铺的地址就在市第一医院附近。
施杞跟着他们从肿瘤科接人，又向殡仪馆送了人，才将王英瑶的事情说了一遍。
“行，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
施杞突然想起了什么。
“可以给她穿红袜子吗？”
“红袜子？死人哪有穿红袜子的。”
“她想穿红袜子。”
“那不行，死人只能穿白袜子，不能穿红的。”
人死了被丢在电梯间里丢掉尊严也无能为力，人死了被如何摆布都无法遂心愿。
那人死了之后存放在什么样的骨灰盒里，葬在哪里的石碑之下，又在他人烧纸钱的时候念叨多少次姓名，又有什么意义。
活着的时候才是最重要的，孝顺也是。
“能把我放在市第一医院门口吗？”
施杞想去看看今天的王英瑶。
施杞分不清刚才遇见王哥时乘的是哪一间电梯，她避免不了重新再进一回，就找了个人最多的电梯钻进去。
十一楼的三病区不像夜里那么安静，尤其是王英瑶所在的病房。
施杞一进门就看见她拉着江宇指着马阿姨道，“我金戒指都给她抹走了。”
王英瑶挺精神的，但王英瑶又干糊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