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头
第五章
接下来的两天，林星伊都跟着毛慧奔波在各种饭局里。
她尽量表现出腼腆害羞的模样，借此回避了很多不愿回答的问题。
清净下来后，林星伊在一旁看戏似的观赏一群人在饭桌上表演兄弟姐妹的感情有多深。
久久未归乡的毛慧自然是每一场饭局的主角。
而毛慧在饭桌上的热情，一出了包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嘴里说着“抠门死了，还是我亲大哥呢，几年没见红包就包这么点。”“侄子混得不怎么样嘛，请吃饭就请这么个地方。”“你二舅刚给你的红包，拿来上交给我。”
真是滑稽可笑。
直到回a市的前一晚，毛慧才把时间留给家人。
所以今晚才是真正的家庭聚餐。
林星伊在厨房给外公打下手，还趁机偷着学一点手艺。
“最后一个菜。”外公翻炒着锅里的菜，“去，去帮我把电视开开，新闻要开始了。”
“得嘞，我这就去，这两个菜我端走咯——”
“行。”
吃饭的时候放新闻听是外公外婆保持多年的习惯。
以前，林星伊和林乐鑫喜欢看的几个少儿频道，时间越晚动画片就越好看，每当看得正入迷时，外公就会穿着他的白背心和大黑短裤走到冰箱旁边，从冰箱顶上拿出电视遥控器，严肃且认真地说：“吃饭的时候看动画片的小孩会被坏人抓走。”
林星伊和林乐鑫就会立马乖乖地转过头吃饭，全程不会回头看电视一眼，而下一秒，电视就会开始播放新闻联播的开头。
后来提起这件事，外公振振有词地强调这是在从小培养关心国家政事的小苗苗，拒不承认自己是为了看新闻哄骗小孩。
毛慧睡了午觉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房间，许是到了饭点，人就闻着味儿出来了。
她看了林星伊一眼：“什么事这么开心？”
林星伊收了笑意：“没什么，帮外公开电视呢。”
“也不知道去帮帮外公，就让外公一个人忙活，摁个按钮的事情杵在这儿这么久，开电视又不是修电视。”
林星伊本想解释一下，想想还是算了。
反正无论她说什么毛慧都有理由骂她，也就不想浪费口舌多做无意义的争辩。
林星伊站在原地调好频道，耐着性子说：“我这就去。”
“非要点你一下才去做，脑子灵活一点……”
“砰——”
厨房的玻璃门发出响声，打断了毛慧接下去的话，外公面无表情地端着刚出炉的菜站在门边。
“饭菜早就已经摆上桌了，吃饭。”
外公坐在正对着电视的座位，时不时会停下筷子看新闻。
外婆则是使劲给林星伊碗里夹菜，自己的饭倒是没动多少。
“妈，你别给她夹了，她自己会夹菜的，你吃你的。”毛慧放下手机，抬头对外婆说。
林星伊嘴里塞得满满的，朝外婆猛点头：“我自己吃！”
毛慧摇头：“在吃方面比谁都来劲，也不见学习有这个劲头。”
外婆啧了一声：“好好吃饭怎么了？吃饭为什么要和学习扯上关系？”
毛慧没应声，低着头吃饭，看不清表情。
外婆放下筷子，斥责道：“这几天我已经忍你很多次了，人家说什么你都凑上去点头，张口闭口就贬低自己孩子，不会好好说话的话就干脆闭嘴别说话，真想不明白你到底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外公安抚性地拍了拍外婆的手臂，“吃饭吧，吃饭。”
林星伊觉得周身的气温都冷了下来，餐桌上只能听见碗筷的碰撞声，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夹菜的动作都是带着些火气的。
“手机。”外公用筷子敲了两下碗，看着毛慧说，“太吵了。”
下一秒，毛慧就把筷子朝桌上一丢，用劲太大使其中一根掉到了地上。
林星伊在心底叹了口气，默默把它捡回了桌面。
毛慧回着信息，对林星伊说：“明天走之前去买点礼物，和我去一趟小叔叔家。”
“哪个？”
“帮我们家迁户口的那个小叔叔。”
“不去。”
毛慧转头盯着林星伊：“说什么？”
林星伊硬邦邦地说：“迁的又不是我的户口，关我什么事，我不去。”
毛慧冷沉着脸，用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随即，桌子那头又是一声巨响。
外公显然已经是怒火上了头，吼道：“想干嘛！她说的有错吗？你想干嘛？”
毛慧此刻的脸色无比难看，迅速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她拿上手机回了房间，已经有些年纪的木门被砸出今晚的第三声巨响。
林星伊悄悄拍了两下自己的心脏。
哥们，今晚真是苦了你了。
一顿本应温馨轻松的晚饭就这样草草结束。
林星伊帮着收碗时，衣角被外婆扯了几下。
“今天晚上和外婆睡呗。”
“那外公呢？”
外婆毫不犹豫地说：“他去另一个房间睡小床。”
在外婆转身去洗碗后，外公捏捏林星伊的肩膀，小声说：“没关系，小床好啊，睡小床晚上玩消消乐不会被骂。”
“老头！过来擦碗——”
“我这不是来了嘛！”
屋外蝉鸣声依旧响亮，树叶沙沙的声音被完全掩盖。
林星伊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地上整理明天回家的行李。
毛慧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用力扯走了床头的充电线。
林星伊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埋头继续叠衣服。
“快点收拾，堆在过道当中路都不好走。”毛慧瞥了地上一眼，“还是老规矩，所有东西都清点好，放整齐再装箱，落下东西了你就自己坐火车回来拿吧。”
只是一条命令而已，无需等待回应，毛慧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间。
林星伊自认为不是一个叛逆的人，但每次遇上这种情况，心里就一万个不舒服。
非常，非常想发火。
明明正在做这件事，被人语气不好地催促过后，她突然就不想继续了。
况且满地散落，碍事挡路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她的。
实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林星伊突然抬起手，用力把刚刚叠好的那一摞衣服给推翻了。
进房间帮忙的外婆正巧撞上这一幕。
“哎哟，这是怎么啦？怎么不高兴啦？”
许是外婆关切的声音太过温柔，林星伊的委屈更甚了些。
“没事，我就是自己跟自己生气。”
“你妈妈又说什么了？”
“我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林星伊勉强地笑了笑，对上外婆的眼神，“我真没事。”
外婆帮着一起整理衣服，很久都没有说话。
林星伊冒着火气的胸腔在安静的房间里渐渐平静。
凌乱的衣服还剩下最后几件，林星伊想去拿衣服的手和外婆的手碰撞在了一起。
老人握住那双白皙光滑的手，慢慢地抚摸着。
“别考虑那么多，要是觉得累了，就去喜欢的地方呆着吧。”
她慈爱的眼神温柔地看着林星伊：“在外婆心里，我的两个星星是特别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不要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因为你们是我最珍贵的礼物。”
听到这话，林星伊的心口酸酸涨涨的，戳开看又满是甜味。
总会有人用源源不断的爱温柔地抚平你的难过。
放在一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了两下。
林星伊点开屏幕，看清备注是谁时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是祝余发来的消息。
外婆似乎是很习惯她的一惊一乍，淡定地说：“有事就去忙。”
“那就拜托外婆了！我去院子里待会——”
话音刚落，林星伊就飞奔出了房间。
外婆无奈地摇头，帮她收拾未整理完的行李。
年轻人就是急躁。
林星伊坐到秋千上才点开祝余的消息。
【祝余】：戳一戳。
【祝余】：小熊打招呼gif
林星伊回了个“在”。
几乎是下一秒，顶端的备注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祝余】：我明天准备回a市了，临走前想报答一下番茄之恩。
【祝余】：或许，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接个头[狗头]。
【祝余】：地址你来挑，最好是挑离你家近的地方。
【有钱么你】：有时间。
林星伊犹豫了一下，发了个定位给他。
【有钱么你】：你看看来这里方便吗？
【祝余】：很近！！
【有钱么你】：那你照着这个地址来，我在村门口等你！
【祝余】：十分钟左右到，你晚一点出门。
林星伊先前半干的头发已经变得干燥蓬松，她一个冲刺跑回了房间，外婆正坐在摊开的箱子中间，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外婆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我是该关上还是就这么放着呢？”
“放，放，放着吧。”林星伊嘿嘿笑了两声，“我来收拾，但在收拾之前我需要出去那么一小下下。”
外婆站起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早点回来嗷，注意安全。”
“妈妈那边……”
“有我在呢，你放心。”
彻底放下心来的林星伊开始在行李箱里翻找衣服，在选择穿黑t还是白t时有些犹豫。
和祝余不多不少的两次交集，能看出来他也很喜欢穿休闲宽松类型的衣服，色彩的搭配目前已知范围只有黑白灰基础三色。
既然两次见面他都穿了白t，那林星伊很不靠谱地赌一下。
猜祝余今天也穿白！
拥有一些小心思的林星伊果断换上牛仔短裤和白t。
她鬼鬼祟祟地探出头，确认外面没人后，换上踩平后跟的帆布鞋，偷偷摸摸拿走了饭桌上的小饼干，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家门。
林星伊只在村门口等了一小会儿，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朝她跑来的身影。
街边昏黄的路灯照亮了这条只有寥寥行人的街道，林星伊和祝余站在最亮的那一盏灯下对立着。
男生刚结束长时间的奔跑，正小声地调节杂乱的呼吸。
林星伊直视着面前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祝余的眼底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衣服。
林星伊有些遗憾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