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制香
回程的马车上悄然无声,李拂衣看了看闭着眼休息的沈缚,这才垂头打开了手里一直拿着的扁盒。
她静静看着盒子里的玉簪,嘴角一弯,弯出了一丝笑意。只是她的眼神太幽深,幽深的不像是在笑,反倒像是触景生情快要落下泪来。
淡薄的笑意慢慢不见了。
李拂衣伸手把盒子盖上,食指轻轻抚过扁盒上刻着的梅花雀鸟图。马蹄声答答的响,目之所及草长莺飞春意盎然。
她真傻啊,居然因为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跳楼。
沈缚不着痕迹的把李拂衣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眼睫一垂,又开始闭眼养神。
“方才那人你可记得?”
不知过了多久,在李拂衣被摇的昏昏欲睡的时候,她乍然听见沈缚的声音破风而来。
她睁开眼对上沈缚的眼睛,见他定定的望着自己,才知道刚刚不是幻听。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沈缚说的话,这才摇摇头,恭敬的回答,“不记得。”
“不过我好像听见他叫我了。”
“叫你什么?”
李拂衣蹙眉,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个冰山美男。他望着她的目光很深,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他叫的是安宁这两个字。”
沈缚眸光微动,却也没说什么。
话锋一转,敛眸问她:“昨夜你歇的可好?”
“挺好的。”
是真的挺好的,大概是觉得前尘旧事都不作数了,所以她一沾床就睡着了。
沈缚见她一副恭恭敬敬,有问有答的模样,知道自己大约是吓到她了。可他身居高位,向来只有人奉承他,他还真的从未为谁折过腰低过头。哄女人这事,他也是真的不会。
何况,也没这个没必要。
沈缚换了换坐姿,不太舒服的皱着眉。李拂衣看见了,遂放下装着玉簪的扁盒,往他那边靠了靠。
“二爷可是坐累了?”李拂衣两手撑在坐垫上,仰着脸去看他。“拂衣可以替二爷去去乏。”
沈缚就眉眼一垂,落到李拂衣那张芙蓉面上。他没说话,李拂衣就有些忐忑的收回手,然后慢慢的坐了回去。好尴尬啊,这位爷也是真的好难侍候。
“那就试试吧。”
李拂衣睁大眼朝他望过去,沈缚看着她,像是在笑。
“不是说要替我去去乏,醒醒神?”沈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肩,闭上眼等着她侍候。“还等什么,动手吧。”
李拂衣就无话说了,她想她可能低估了这位沈二爷的适应能力。李拂衣就稍稍撑起身,往沈缚那边坐了坐。她低头看了看两人挨在一块儿的衣裳,默默的抬头又望了望那张美玉似的面容。
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檀香。
李拂衣抿了抿唇,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那颗砰砰乱跳的心。他身上的吸引力属实过于强大,只是这么挨着他近一些,她竟然就控制不住的面红心跳。
柔白的手轻轻搭在了沈缚宽阔的肩膀上,隔着好几层衣料,李拂衣吃力的替他按着揉着捏着,片刻就热出了一脸汗。她抬手擦了擦汗,垂眸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像是睡着了,眉眼舒展着,跟画中人一样。
李拂衣的手往上移了移,捏着他的脖子,然后用力的按了下去。几乎是在李拂衣把手伸向他的时候,沈缚就把眼睁开了。但下一刻他又把眼睛闭上了,因为李拂衣真的就是在给他揉按肩颈。
他常年伏案处理事情,久了,背后就僵硬酸痛。她这样一捏一按,他竟觉得好多了。
“二爷?”
李拂衣试探的喊了他一声,沈缚嗯了一声,眼都懒得睁。她按的很好,很舒服。
李拂衣见他还醒着,就一边帮他按着,一边对他说,“二爷,你要注意休息。你的肩膀颈子都很僵硬,应该是低头久了造成了。”
沈缚这才把眼睛睁开了。
他侧身看她,却没想到会看到她脸色酡红大汗淋漓的样子。他皱眉,伸手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累成这样怎么不说?”
“也不是很累。”
李拂衣笑笑,缓缓收回手,再慢慢放到腿上。沈缚看见了,就伸手捉住了她的手。两手一握,李拂衣惊的不能自己,连手上的酸涩都忘了。
“我给你揉一揉。”沈缚轻重有序的给李拂衣捏着手,他低着头,打量着她这双柔白细嫩的纤纤玉手。“想学武吗,力气可以大一些。”
李拂衣语塞了,“你缺保护你的人吗?”
“不缺。”
“那我不学。”
沈缚听她一口回绝的干脆,抬头看了她一眼,笑,“怎么,怕辛苦?”
李拂衣老实点头。
沈缚脸上的笑就更深了。
“倒也是,学武这么辛苦的差事不适合你来做。你这双手又软又嫩,怕是再给你十年,你也练不成。”
李拂衣正想点头称是,又听见沈缚说了一句,“你这双手,只适合让人捧在手心里。”
李拂衣的心就碰的一声,跟炸开的烟花一样,盛放了。
“可好些了?”
李拂衣抽回手,撑着坐垫坐的离沈缚远了一些,才轻声回话,“好些了。”
沈缚就多看了她两眼。
他接人待物还算温和,人在晋州城也是出了名的翩翩贵公子一位,想不到他居然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
沈缚就觉得很有一些不是滋味。
沈缚换了换坐姿,竟有了几分和她聊闲话的心情。他倾身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问:“可有人告诉你,我们沈府是做什么的吗?”
李拂衣就老老实实的摇头。
“我们沈府世代制香,至今已有百余年了。”沈缚对上李拂衣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看着她眼里抑制不住的欣喜,不禁莞尔。“你要是喜欢,有时间我带你去瞧一瞧我们是如何炼香的可好?”
“好。”
沈缚收回目光,觉得他也并不是如他想象之中那般厌烦女人。
沈缚命中有一个生死劫。
这卦是他的道门祖师爷给他算的,并三申五令禁止他在二十八岁前成亲,甚至身边不许有一个女人服侍。
倘若这话不是那位德高望重的祖师爷说的,他都要怀疑这只是一个笑话。
转眼过去十年,他苦行僧一样的日子也渐渐走到了最后。这十年风平浪静,别说生死劫,他就连碰一下,摔一下都不曾有过。沈缚也在春困秋乏的岁月里淡了防备心,反而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喜欢女人。
还有半年就是他二十八岁的生辰。
这生死劫,祖师爷大约是算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