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散粉刷上未抖干净的余粉在连熙的拨弄下，扬起小小的尘雾，透过眼前的薄尘，她看到沈书禹把自己刚给他衣服丢到更衣凳上，修长的手指搭上西装的纽扣解开，露出里面的衬衣。
又接着把西装外套放到更衣凳上，手指攀上了衣领下扣子
连熙手里的那根散粉刷的刷毛被拨成的扇形面越来越大，在刷柄的一端顿住又极速地回弹
“你，你，受伤了啊。”
她的语气急切，看到沈书禹颈下的伤痕，从梳妆台前下来径直走过去。可手指在要触到沈书禹伤口的那一秒，被他侧身躲开。
沈书禹没管她的关心，也没再继续解开衣扣，只拿起更衣凳上的衣服说：“我去洗澡了。”
他步履加快，迈出衣帽间大门时，却突然停住转身看看她的脚，叮嘱道：“你今天最好别沾水。”
“那你受伤了还能洗澡？”
连熙反问着，沈书禹只平淡丢下句，“你摔了我可没法管你”，就离开关上了她的房门。
离开连熙的房间后，沈书禹直接去了她隔壁的那间卧室，走到套内的洗手间里，将自己的衬衣脱掉。
看着镜中的伤痕，他撑在镜面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人在遭遇恐惧的时候，是会本能地对身边人产生依赖，这一点他十分清楚。更明白连熙留下自己的目的，不过是因为害怕。
但也许，他是不是不该这么有自知之明一点？
他刚刚，为什么要躲开？
可连熙今天说不欠人情的时候又那么自然。
要知道自己昨晚就信了她。
那现在，到底该不该信？
沈书禹不解，也不想再想，既然都住下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他走到淋浴间里打开了开关，水流击打着脊背，但因为这间卫生间和隔壁卧房通着墙面的关系，可以听清那边的动静。
他听到连熙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然后接着砰咚一声巨响，应是什么砸到了地上。沈书禹慌忙关了淋浴，裹着浴巾出来查看，打开门的那刻，正好撞上了安然无恙的连熙
四目相对间沈书禹眨眨眼，把自己迈出的步伐收回，支吾解释着，“我，听到”
“哦，是，我，扔点东西。”
看来砸开盒子的那下声响还是太大，怎么洗着澡还能听见？连熙本是想找个东西把铁皮盒子撬开，结果一时间没找到趁手的，只能用力砸开。
只是现在的场面，属实让人出乎意料。也许是体温炙热，也许是淋浴的余温未散，沈书禹的身上还带着氤氲的蒸汽。
细小的透明水珠，从发尾落下，自锁骨一路滴到块状的腹肌上停住。
连熙喉咙滚动，发丝遮挡的耳垂隐隐发热。她没有抬头，只伸出手臂轻捏着墙侧的门把手，砰地把沈书禹的房门关上。
被门板隔断的空气恢复了正常的温度，连熙长舒一口气，三年没见到秀场男模换衣服的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五官皱起，攥起小拳头，三步并两步地拖着自己的伤脚跑到了厨房。
刚刚的意外事件发生后，沈书禹洗完澡出来，换好连熙给的衣服，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客厅。
二人再碰面，倒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简单logo的白t相比复杂的装束，在沈书禹的身上更加好看。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爽，也更配他这张脸。
连熙看着他较满意地点点头，挪开一个位置，指指茶几上的一碗面说：“看你今晚没怎么吃。随便做的，你别嫌弃。”
“你不吃吗？你也吃的不多吧。”
“我减肥。”连熙说着，靠在沙发背上打开电视，“签约后肯定要去品牌方面试，从现在开始就要减了。”
“太反人类了。”沈书禹大口吃着面，控诉着自己的不解，“衣服不是为了穿的吗？模特要这么瘦才能穿的衣服，普通人怎么穿？”
“时尚本来就不是为普通人准备的。”连熙噗嗤笑笑，回忆起初见时沈书禹的穿搭，“你品味是不太好。”
“我？我品味怎么不好了？”
沈书禹还在不服气着，连熙无奈摇了摇头，“不会穿衣服。和你的脸不搭。”
可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后续了。沈书禹举着碗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个解决方式。
只好又吃起碗中的面来。
晚间的节目没有黄金档的好看，而且现在大多数人也不看电视台的节目了。连熙换了几个台都没找到一个能看的，举起胳膊的姿势做久了，上面的伤就有些疼。
沈书禹看在眼里，开口问着，“你胳膊的伤还没处理。”
“这淤青不好消，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你怎么知道？”连熙说得随意，沈书禹却忽然提高了警觉，“他之前也打过你？”
遥控器上拨换节目的手指顿住，连熙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他是如何看出？尘封多年的回忆涌出，连熙手中的遥控器无力落到了腿边，攥住裙子的布料低声喃喃，“就几次。”
“几次？就？”
沈书禹无法控制自己的分贝，把碗放到茶几上激得汤汁溅出。
几次就说明不止一次！
“那你为什么不……”
“是因为他每次打完你，都会道歉？”
他的眉宇紧锁，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倒宁愿是自己想多了问多了，他之前接触过这样的案子，家暴的人都有这样的通病。
也正因如此，他才从安绪刚刚的行为里看出，那种病态的占有欲，是因为极度的缺乏安全感，是人格的缺陷，这些都是家暴犯常有的特质。
沈书禹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不然他可能会从这里出去，直接找到安绪把他打进icu，然后自己去警局自首。
就这样的人，连熙怎么会？
他腾腾的怒火在瞥到连熙无表情的脸庞时暂时搁浅，听她口中缓缓道出一句，“所以，我得离开这里。”
连熙小时候不懂，觉得人总有失控的时候，总有情绪不好的时候。她一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哪里明白那些。在他们那里，男人打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甚至只要不出人命，就算打成傻子，打成残废，都没有人管。
而安绪，也只是在他们刚刚接触时，动过几次手。原因，是因为她和其他人接触了。可是那时的自己，很怕回到那个地方，所以言听计从。
所以断绝了任何异性的来往。
现在的沈书禹，仿佛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而在自己真正有了名气后，就很少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尤其是因为自己很忙，他们也很少见面，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和谐的，让自己忘了渐渐忘了之前的事情。
甜蜜可以掩盖痛苦，但这次又被翻出水面，掀开伤疤看到里面血红的肉，触目惊心。
原来，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病态的。
可是自己这样的人，哪里来的什么健康的感情呢？
“这是他的房子，他随时可能回来，甚至我换了密码他也会找人开锁。不过，我一时也不知道去哪。”
连熙捧起桌上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水杯还没落到桌面，沈书禹的话，让平静的水面翻起阵阵波澜
“去我家吧。”
他说的干脆，连熙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
这可比自己要求他留下一晚，来得过分的多吧？
“我们家有两层，我住一层你住一层，互不打扰。而且，绝对安全。”
沈书禹解释着，重新拿起茶几上的碗大口吃着面条，“放心，我要收你房租的，房租很贵。”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内只剩电视里的声音响起，直到这集电视剧播完放出广告，连熙终于开了口，“好，正好你在，明天帮我搬家吧。”
“那我这一晚上住的也挺贵，又当护工又当苦力。”
沈书禹吃光了那碗面，抱怨着准备起身刷碗。连熙看看他未干的头顶，忽然觉得湿漉漉的有些可爱，伸手过去想摸摸他的脑袋，“那姐姐给你包个红包啊，乖。”
面对自己的触碰，沈书禹再次躲开，还义正言辞地告诉她，“我不是小孩，谢谢。”
这反应还不是小孩？不仅是小孩，还是倔脾气的小孩。
“当小孩不好吗？”
“那你喜欢的话，你做小孩儿好了，我才不想做。”
沈书禹说着还有些气愤，连熙抿唇偷笑，张口就接了他的话，“行啊，我要是能返老还童”
她本是想一口答应，但又想了想，还是算了。
回去更加糟糕，本以为离开是解脱，没想到是新的枷锁，往前的二十八年，如今看来，每一年都不好。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她没再说话后，沈书禹乖乖去刷了碗。
连熙没有回头，只看着面前的电视开始重复播放着无聊的电视剧，而身后的水流声阵阵响起。
她忽然感觉到，这座富丽的房子里，鲜少的有了人气。
是真的，人活在这里的气息。
很多时候，她都在怀疑，生活在这里的是她，还是她的躯壳。
在这段十年的感情结束后，连熙觉得自己被抽走了一半了灵魂，但她也逐渐意识到，那一半，是安绪附加给她的。
原本的她，就只是身体的这半灵魂。
铁皮盒子的裂开，让她原始的野性逬出。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那是铁皮盒子里的唯一物品，是她十八岁时许下的愿望。
上面写着，【1、嫁给安绪；2、成为超模。】
十年了，她一件也没有完成。
连熙拿着那张纸条，将它一点点撕成碎屑，丢到了垃圾桶里。
而后又拿起纸笔，转头看向了沈书禹的身影，沉默了良久，还是缓缓放下
她不会再许，任何不会实现的愿望了。
第二天一早，连熙在沈书禹的帮忙下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这套房子里的很多东西她都不要了，包括安绪送她的衣服、鞋和包。
本以为收起来会很困难，但做完断舍离后，一切都变得轻松。
中午左右，连熙到了沈书禹家。家中的装修简约大方，干净整洁，倒不像是个年轻男孩子住的房子。不过房子确实是个跃层。而且设计的很特别，一般上下两层的功能分区不同，一层做会客娱乐，一层做起居生活。
但这里却是完全相同的设计，每层都是独立的一层。
虽然奇怪，但确实能做到互不打扰。
只是连熙的行李堆在玄关，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叶荣就发来了信息叫她去公司开会。
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公司，叶荣和一些公司同仁已经在会议室等她。
这次开会的议题，是连熙的复出战。公司认为，想要复出成功，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国民度和专业度都要有。以连熙的个人业务水平，只需要一场秀就能造势回归。但是秀场结束后的后续流量需要维护，那就需要另一件事打基础，就是国民度。
根据公司同事隐藏在她还健在的粉丝群里卧底回来的问卷结果，粉丝们普遍觉得，希望看到她事业再复苏的同时，再找一个更优质的男青年狠狠打狗男人的脸。
最好是从头发丝开始，就比狗男人强的那种。
所以眼下最好的方式，就是借助她和安绪这件事的东风，给自己打造一个新cp，完成独立女性的逆袭，并且狠狠打了狗男人的脸。
这听起来很爽，只是连熙实在没心情处理任何感情。
“炒cp的意思是假的吗？”连熙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宣发的负责人介绍着，“当然，主要是为了给您立住人设。cp的人选，我们根据粉丝的要求进行了人物比对，选出了几个合作意愿高的男星。”
他们在浏览着诸位合作男星的资料，只有艺人总监叶荣，一直低头刷着手机。
连熙感到奇怪，叶荣不会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不上心，就低头查看，结果发现，她在不断放大缩小着看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还有点眼熟。
“这不是”
连熙诧异着指着叶荣手机里的照片，这不是自己和沈书禹昨晚在等代驾的时候吗？
“我觉得你俩特别登对，你看看我拍的，是不是？”叶荣说得眉飞色舞，又凑到连熙耳边小声道：“这些候选人都是和公司业务置换的，我不好说什么。但是我说实话，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不如那个小孩。”
连熙的手指绞在一起，“您也说了，是小孩。”
“小孩怎么了，他成年了吧，成年了不就没事，炒cp而已，又不是真的。”
连熙没接话，而叶荣却叫停了今天的会议，“今天先到这吧，我们再商量下合作的对象。”
这事情来的突然，连熙根本没有思想准备。
炒cp的事情她完全可以理解公司的考量，可是这人
她一路思考着离开了曦光办公楼，叶荣拍拍她的肩说：“我送你吧。”
话到了嘴边，连熙立刻意识到不对改口，“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我现在不住那里了，您也不顺路。”
“那你住哪了？”
“就，随便找了个住处先。”
她搪塞完，叶荣倒是没说什么，就自己先走了。
从曦光回到沈书禹家的路途不近，连熙正好需要这段路来理清楚思绪。
她捧着自己手里的资料想看看，但一页也没有看进去。
就这样一路到了沈书禹家，推开门连熙发现玄关的行李已经被整理掉。
而餐厅那边还传来了饭菜的飘香，沈书禹端着菜朝她唤了声，“吃饭吧。”
“你叫的外卖？”
看着桌上的菜，连熙吃惊疑问，沈书禹翻了眼皮无语道：“我做的，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臭小子还敢嫌弃自己的厨艺？但他会做饭，连熙真是没想到。
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不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吗？
没等她发问自己的好奇，沈书禹先注意到了自己手里的那沓资料，“你拿的什么？”
连熙把资料放到椅子上，自然说着：“公司今天给我的方案，叫我炒cp。他们觉得，你比较合适。”
咳咳，沈书禹刚喝了一口汤，差点直接喷了出来。
脸颊通红地盯着连熙问：“你说什么？”
而连熙还是那副不过是件寻常事的模样，把营业方案的样本丢到了他们中间，说得轻松，“放心，姐姐不会耽误你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