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者医心
枫云将苏紫带到了隔壁医馆。
慈济是卖药、诊病为一体的药铺兼医馆,对外的正堂以药铺为主,医馆作为药铺的附属,内可从药铺进入,外则是从辅门进入。针灸、推拿、火罐、刮痧、熏洗、按硗等治疗一应俱全。
枫云指着医馆内一处空地说道:“这一处开辟出来,以隔挡独立划分,你可在此专门接诊女子。如何?”
“我……”苏紫刚要开口,枫云打断道:“若你肯来,我愿以回骨丹相赠。”
“云公子……”苏紫为难。
谁料,枫云再次打断她,一本正经道:“这位姑娘,冰肌虫和回骨丹皆为天下至宝,在下的诚意你若再推辞,真会令我颜面扫地。”
苏紫想不出拒绝的话,瞪圆双眸望着枫云。
他眼中清朗带笑,好整以暇瞧着她。
苏紫泄了气,“你如此帮我和阿默,我感激不尽。若你真觉得我行,我愿意试试看,但唯恐技艺不精,误人误事。”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枫云,试探道:“不知大名鼎鼎的玉面鬼医可否……收我为徒?”
枫云挑了下眉,嗤笑一声。表情像是觉得十分好笑又有几分喜悦。
“徐生同我说,曾见你为白狐治伤,手法精湛,医馆内即使专攻外伤的大夫也不及你手快。你这样自谦,倒让我疑心,你该不会是来偷学医术的?”
见苏紫脸色一变,枫云忙不迭道:“戏说而已,能与你切磋,云某求之不得。”
苏紫听出枫云的恳切,遵从本心的话,她是很欢喜能有这样一份差事的。
“既然如此,我定竭尽全力,不负你所托。”
“甚好。那明日就来此坐堂,专门接诊女子,也算慈济一大善举。你那七巧茶可交给后堂作坊,徐生自会帮你打点。至于收你为徒之事……择日不如撞日,你与我一同去义诊便是。”
此时,门外喧闹声越来越大。
徐生提醒道:“少主,义诊时辰已到,号牌都已发放。”
于是阿默被引去后堂休息。
二人回到义诊处,枫云坐在了主诊台,苏紫则同其他观摩学习的大夫一并坐在了一旁。
号牌发放并非毫无筛选,急重症优先,老弱妇孺优先。
第一个被抬进来的是一位腹部膨隆的病人,肚子比将要临产的孕妇还大,脐眼突出,身躯瘦得皮包骨头,气息奄奄。
枫云仔细诊视後,取出几根银针,在病人的腹部和腿部一连扎了几下,又取来一包药粉撒在病人的脐眼上,用热水浸湿的绢帛裹住,并给病人喂服了几粒中成药,转身看了苏紫一眼,示意她上前。
“你可见过此症?”
苏紫处理过类似的腹腔肿瘤引起的腹部膨隆,是外科常见手术。只是此处的病例又有不同,脐眼突出,皮肤出现了深浅纹路,她伸手试探按压。
“此人腹中仍有大量的腹水,好在并无硬物,应不是内脏肿瘤,推测是腹膜炎症引起。”
枫云赞赏点点头。“不错,我现在需对他局部麻醉,腹腔穿刺引流,需间断反复几次治疗。你若能接手,我便可继续看诊其他。”
苏紫点点头,两人十分默契,净手准备。枫云调制了些麻散,交给苏紫帮病人擦敷。
他又命辅医取来一根特制的空心芦管,一头镶嵌了金属尖头,只见他找准位置,利落下手,那尖头直接插入病人下腹部,引得周围人一声惊呼。
苏紫则迅速接过芦管,用手规律按压,帮助腹水排出。
“交给我吧。”苏紫轻声道,手下不停。
枫云默默看了苏紫一会,勾起了唇角。
一旁观摩的几位大夫,交换了下眼神。他们觉得苏紫眼生,但也看出枫云待他十分不同。
待枫云一连又看了十几个病人后,苏紫已反复多次将那病人的腹水排尽,竟有小半桶脓水。
再看那人腹部肿胀此时已消退大半,人也精神不少。
苏紫利落拔出导管,取一枚小针,迅速缝合了伤处。
枫云站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处理,眼中尽是赞赏之意。
事毕,枫云又开了几副药。
那人在家人搀扶下千恩万谢的拿着药走了,比起来时,简直判若两人,众人皆叹好医术。
就这样一直到过了晌午,枫云片刻没有休息。他身旁负责记录脉案、诊疗的药童都已换了人,他却还连午膳都没顾上用。
徐生在一旁吩咐一个伙计将凉了的饭菜撤下,稍后再上新。
“徐掌柜,这义诊一月一开,常年如此?”苏紫此时帮不上什么忙,就退在一旁与徐生闲聊。
“这是老庄主留下的传统,也快二十年了,义诊不收分文,只为造福百姓。以前每个月初老庄主都还会坐诊开课,这几年全交给了云少主。每逢课时,附近的医馆,甚至云城周边的小乡落也会有许多郎中来访。也算是交流经验吧。”徐掌柜解释着。
苏紫听了,对慈济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这也看了几十人了,为何没见那几个喧闹的少女进来?”
徐生忍不住笑了,有些得意道:“她们哪里是来看病,分明是来看我们少主的。发号牌时一眼便能甄别的,早就被我打发了,岂能真由她们胡闹?这云城的小娘子们都爱称我家少主为‘云郎’,只可惜娘子有意,云郎无情啊。”
枫云像是听到了,侧过头,不悦地瞪了徐生一眼。
徐生赶忙找活溜了。
此时,一个手拿号牌的半百妇人走了进来,自述得了噎病,能饮不能食,已经好几天,头晕眼花,脚步虚浮,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枫云简单看了看,便说道:“你这病症无需用药,回家熬些浓鸡汁,略加姜汁,饮用两日便能好。”
苏紫听了,十分惊奇。枫云这看诊,除了草药、针灸、插管引流、甚至还有偏方、食疗……还真是不拘一格,忍不住笑了。
枫云瞧见她笑,不由问道:“怎么?可是我让你失望了。”
“哪里,今日收获颇多。”
正说着,门外走进一对中年夫妻,说是夫妻,看起来像是一对患难流民。
中年男子衣衫破烂,捂着胸口,不住□□。他的妻子搀扶着他,面容憔悴。
枫云示意他们坐下。
妇人一脸愁苦,对枫云道:“我丈夫总觉得胸口闷堵,这怪病得了好久,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总不见好,如今他连话也不能说了。都说你是神医,求您给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说着就落下泪来。”
枫云伸手切脉,打量着那男子的眉眼。继而对妇人说:“他的脉象并非病重,因何忧思过度?可有起因?你细细说来。”
原来这对夫妻,丈夫做木工,妻子持家,日子尚可。有一次吃饭晚了些,屋内昏暗,一只小壁虎掉进了汤盆,丈夫一时不察,就将那壁虎吞了下去,之后催吐不成,又听闻壁虎有毒,便整日觉得胸口闷堵。此后看了许多郎中,也去了许多地方寻医,都看不好。为了治病,不过半年光景,竟是家财散尽。走投无路之际,听闻慈济有神医义诊,便来碰运气。
枫云听了,爽朗笑了笑,十分自信道:“你找对人了。这病,我能治。”
妻子听闻这话,一脸惊喜。那丈夫却依旧半信半疑,双眉深锁,嘴唇哆嗦着依然忍不住□□。
枫云找来一个伙计低声吩咐他去取物件,之后便让夫妻二人坐在一旁等待。
他则继续为后面的人看诊。
许是在一旁观察到,枫云连看几位病人都是对症下药,十拿九稳,甚至多年顽疾也不在话下,那丈夫看枫云的眼神渐渐多了期待。
苏紫瞧枫云胸有成竹的应下,却迟迟没有动静,心里好奇得紧。
不久,那伙计取来一个铜盆,铜盆还有一块稀软的泥胚土。
枫云起身拿碗,调制了一些粘稠的汤汁,示意那丈夫如数喝下。丈夫喝下不久后,就捂着肚子,浑身颤抖,哇地一声将秽物全吐进了铜盆里。
枫云立即笑道:“这下好了,病根已除。”他说着拿起一根网摘,自铜盆里污水里捞出一只黑漆漆的小壁虎。那丈夫见状,双眼瞪大,不再□□,竟嚎啕大哭,连连下跪道谢。
妻子见丈夫忽然能说话了,惊喜喊道:“这!您……您果真是神医啊!”
夫妻俩千恩万谢,周围人应声夸赞,只有苏紫在一旁呆若木鸡。
枫云撇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更甚。
义诊结束时,天色已晚。待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枫云轻舒了一口气,徐生急忙递了茶过去。
前来观摩的医者们纷纷告辞,陆续离开。
“可有话想说?”枫云边饮茶,边瞧着苏紫。
“下医者医身,上医者医心,您……玉面鬼医实乃上上医,佩服!”苏紫拱手,认真称赞道。
枫云透过茶杯望向苏紫,像是回味茶香,唇角掩饰不住上扬。
收拾桌案的小药童接话道:“少主这医术可真神,竟能让那人把吞下去的壁虎吐出来,瞧他立马就好了!倒是吓了我一大跳,那壁虎竟一直在他身体里,难怪久病不愈。”
一旁的伙计笑弯了腰。
“傻白果,那壁虎是少主吩咐我从仓库取了壁虎干专门用软泥裹住放置在铜盆里,专去那人心病的!”
“啊?”白果张大了嘴巴。
徐生也忍不住笑了。
“少主,您吩咐的马车备好了。”
枫云放下茶杯,对苏紫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和阿默回去,晚膳就在车上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