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停车
当我把在虚无零界的经历说完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火车上的乘务员给厢间送来了两份黑椒牛柳面。
“你这故事还真是……”阿肆听到最后,陷入了深思,“前半段我还听得懂,后半段出场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
“虚无零界就是这样,那里全是一群待在现世就会引发大危机的怪物,你指望他们凑在一起能干出什么正常事。”
我从上铺爬下来,坐到餐桌旁准备吃晚餐。
“其他的人就算了,那个泡泡馆长是个什么玩意?”
阿肆也坐到我身旁拿起叉子吃面。
“那个家伙是从别的平行世界来的,据说是……”
“平行世界又是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又被阿肆打断。
“比如说,我们这个车厢是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世界,平行世界,就是其他的车厢,我们生活在自己的车厢里,其他人生活在他们的车厢里,我们互相之间无法互相感知观测,也没有办法交流,没有办法互相影响。”
在这个还没有出现科幻小说的落后地区,我不得不对这些原始人多一点耐心解释。
“你的意思是,这个泡泡馆长是从别的车厢来的。”
“没错。”
“怎么来的?”
“他们的文明拥有穿梭在不同世界之间的能力,只不过很不稳定,那个泡泡馆长来到我们世界的时候,误入了虚无零界,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他已经在虚无零界困了好几百年了,不过他自己好像也很喜欢呆在那里。”
太阳快要落山了,天边映着大片烧红的晚霞,前方出现城镇的轮廓,火车开始减速,即将经停某个车站。
“克尼斯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火车在站台台旁停稳,车窗外,乘客们排着队进入车厢。
“克尼斯城可是个大城市,达氏家族在此地被受封公爵,世世代代统治着克尼斯。而且亚达克国五大圣殿之一的克尼斯大教堂就建立在这里,英雄王就曾经在克尼斯大教堂里司职,现在教堂里还摆有苍判的雕像和画像,为纪念以英雄王为首的人类勇士击退狂乱之龙,每年五月二十七日被设为圣徒日,全国的信徒都会来此地朝拜,算起来也没几天就到圣徒节了。”
火车再次发动,乘务员再次敲响了我们厢间的门,阿肆开门后收到了一卷被细绳捆住的报纸。
“你还订了报纸?”
我问道。
“没错,我怕车上无聊,这几天都订了送报服务。”
阿肆解开细绳,将那沓报纸摆在桌上,从中抽出一份《圣序报》翻阅起来,我也随便拿起一份摊开来看。
“噗哧……”
阿肆不知看见了什么内容,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吧,看宗教报纸你也能笑出来,上面难不成还有笑话专栏?”
我瞟了他一眼,不太理解地说道。
“你自己看。”
阿肆把手中的报纸递了过来,手指指着一篇文章,上面写着,在日月城举行的行国审判仪式第十六节,由于遭受异端分子袭击而导致仪式失败。
“这有什么,不就是被特勒罗闯进去了吗?”
我看了前几行,还是没看出笑点。
“你仔细看看。”
阿肆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又指了指报纸,说道。
“什么啊……”
我又继续阅读那篇文章,大致内容就是本该被审判的罪人被人救走,现在仍在追捕。
“你看日期。”
见我还是充满疑惑,阿肆提示道。
“于五月八日举行的行国审判仪式……这是……前天发生的?”
我一字一句地读道。
“哈哈哈!你终于看明白了!哈哈哈哈!”
阿肆大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日月城的行国审判,被特勒罗破坏了一次以后,第二次又被袭击了。”
我犹疑地说道。
“没错。”
阿肆打了个响指,坏笑着答道。
“又进行了一次,那这回审判的是谁?”
我问道。
“你猜猜。”
阿肆卖了个关子。
“我怎么猜得出来?”
“给你点提示,最近在日月城干坏事,被抓住的人。”
阿肆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谁啊……难不成是……”
我眯着眼睛回忆起最近日夜城所发生的种种事件,答案还是有些模糊。
“多特……”
“嘿嘿!答!对!啦!”
阿肆啪地拍了一下手掌,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不会吧!你把多特整上审判仪式啦!”
我有些震惊,那位可怜的多特先生居然下场这么惨。
“你紧张什么?他不是逃出来了。”
阿肆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想想,行国审判刚刚失败,他就以东奇王国余孽的身份杀害了一位信仰秩序教会的退役军人,他不被审判,谁被审判?”
阿肆用理所应当的语气接着说道。
“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我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坏事做尽的男人。
“谁知道呢?”
阿肆耸了耸肩膀。
火车继续沿着铁轨行驶,窗外的景色远离城镇,一片死寂,乌黑的山脉在夜幕中连绵起伏,荒原上偶尔传来一两声动物的嚎叫。这烧煤的蒸汽火车行驶速度奇慢,也就比骑马快上一些,从日月城到克尼斯城需要两天两夜才能到达,漫长的旅途中只能依靠我从查莫弗家顺出来的两本书,和订阅的报纸,以及扑克牌解乏。
“卡洛斯!卡洛斯!快醒醒!”
乘上火车的第二天,午睡的我忽然被阿肆摇醒。
“干什么?”
我从上铺坐了起来,有些恼火。
阿肆把我摇醒后正贴在车窗上,不知道在观望着什么。
“我们下车,快!”
阿肆转身将我的上衣和手提包塞到我的床上,催促道。
“干什么?不是明天下午才到吗?”
我不情愿地掀开被子,穿上上衣,问道。
“你别管那么多。”
我刚爬下床就被阿肆扯住领子,朝厢间外拖去。我跟在阿肆身后,朝着车厢的末端走去,我注意到车窗外的景物倒退的速度变慢了,火车好像正在减速行驶,我们刚走到车厢末端的门前,车厢内的广播就响了起来。
“各位乘客大家好,前方轨道上发生情况,我们即将减速停车,请大家留在座位,严禁离开车厢,请各车厢乘务员和保卫员维持情况,把守车门。”
阿肆拉开车厢末端的车门,带着我来到车厢门外的外露站台,用来将车厢连接起来的车钩在我们脚下碰撞摇晃着,狭窄的站台上还站着一位抱着来复枪的保卫员。
“先生,出来抽烟啊。”
那位保卫员没听见车厢内的广播,朝我们友好地笑了笑。
“忘了我。”
阿肆朝那保卫员眼前挥了一下手,那保卫员竟真的不再理会我俩,好像我们是空气一样。
“你这是……”
阿肆露的这手确实厉害,我不禁开口问道。
“简单的遗忘咒,快,我们跳下去。”
阿肆随口答道。
“跳下去?”
虽然火车已经开始减速,但是铁路旁不断倒退的荒地和碎石还是有点可怕。
“哼。”
阿肆冷哼一声,不等我做好心理准备,从背后抱着我的肩膀朝火车外冲了出去。
啪!
我俩从半空摔落在地面,由于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染了一身尘土后才停下。我趴在地上,只感觉我的肋骨疼得像是断掉了一样,浑身上下各种擦伤磕碰隐隐作痛。
“要死了……要死了……”
我趴在地上,因为巨疼动弹不得。
“别矫情了。”
阿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望向沿着铁轨渐渐远去的火车,毫不在意我的死活。
“你把我压在下面当肉垫……嘶……当然没事了……”
我疼得倒吸冷气。
“你又死不了,怕什么?”
阿肆一把抓住我,将我拎起来,抗在肩头,另一只手提着我的手提包,背离铁路小跑起来。
“走了,我们去找个地方藏起来。”
阿肆爬上一个荒草丛生的山头将我放下,自己也趴下来将身形隐藏在草丛中,然后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抹了我的脖子。
我复活后,身上的伤口全都愈合了,只不过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的,阿肆趴在山头的草丛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山下的情况,我们刚刚离开的那列火车已经在停在了山谷间,顺着轨道朝前望去,前方还有一列侧翻的火车横在路中央,阻拦住了去路。
那列侧翻的火车通体赤红,车身纹满华丽的图案,车头一侧还雕有象征秩序教会的十字图案。奇怪的是,这列火车很短,除去去车头只有三节车厢,其中第二节车厢中央被开了一个焦黑的大洞,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炸开的。
我们所乘坐的火车上派出了一队佩戴步枪的保卫员,他们朝着那列横倒路中的火车走去,远远看去,就像是几只蚂蚁不断靠近毛毛虫的尸体。
“什么情况?”
我朝身旁用望远镜远眺的阿肆问道。
“那是教会的专用火车,这么短,应该是用来运送某样东西的,不过很显然,那样东西已经被人劫走了。”
那队保卫员爬上了侧翻的火车,透过脚下的车窗朝内观看,他们大声地招呼着什么,随后其中的一个保卫员跑回了停在轨道上的火车。其余保卫员只是围绕着那列赤红的火车,也没有进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后,轨道的另一头来了一队骑着马的圣骑士,大约有十几人,带头的骑士身穿紫色盔甲,其余人身上的盔甲都是蓝色的,看样子是附近的教会收到了消息。
那群骑士爬进了侧翻的车厢,不断从中拖出尸体,摆在铁轨旁一字排开,那些尸体都是信徒打扮,远远望去,尸体都还算完整。
“怎么回事?”
我问道。
“那些死掉的信徒职位很高,而且看样子都是负责作战的,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在地下被重金悬赏人头,死掉的信徒中,光我认识就至少有两位天阶,七位超阶,最差的也都是高阶。”
阿肆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倍率,接着说道。
“尸体都只有一个弹孔,全部是一枪毙命。啧啧啧,这阵容可太豪华了,就倒地上这些人的人头,都够买好几套别墅了。”
“这谁干的?”
我问道。
“哼哼,一枪毙命,除了那个无敌的特勒罗,还有谁?”
阿肆冷笑两声,答道。
“怎么哪都有他啊?”
圣骑士们已经将尸体全部拖出,他们取出结实的麻绳,一端绑在火车上的各处,一端绑在马匹上,那些骑士抓住麻绳,同马匹一齐发力,火车被缓缓拖离轨道,铁轨和车厢相互摩擦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声。
那赤红的火车被拖到路边后,为首的紫甲骑士招手示意轨道上装满乘客的火车可以通过,火车鸣笛一声,开始发动,所幸轨道被损伤的不算严重,还可以通过,那辆火车冒着蒸汽,在轨道上渐渐开远了。
“嗯……阿肆……”
我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怎么了?”
阿肆还举着望远镜,观察着那伙圣骑士的一举一动。
“我们的火车开走了。”
我说道。
“开走了……”
阿肆重复了一遍。
“嗯,开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问道。
“没关系,还有两个方案。”
阿肆思考了片刻,云淡风轻地说道。
“什么方案?”
见他这么轻松,我也放下心来。
“第一,我们偷偷翻上下一辆火车,不过想要不被发现很难,万一上了车要查我们的车票……”
“另一个方案呢?”
我打断道。
“走过去。”
阿肆答道。
“走过去……走过去也叫方案?”
我一时有些心生绝望。
“要不然我们下去求助可靠的圣骑士叔叔们吧。”
我提议道。
“你想早死,我可不想,现在下去绝对会被当做嫌疑人抓起来的。”
阿肆收起了望远镜,慢慢朝后爬出了草丛。
“都怪你,我们好好在火车上呆着不行吗?”
我责怪道。
“没办法,好奇嘛,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教会派了这么多强者来押送?”
阿肆领着我从山头的另一侧离开。
“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我怎么离开这片荒郊野岭。”
最终,我们两个人一直在这片荒郊野岭等到了晚上,趁着夜色摸上了一列载满煤矿的货运火车,躲在煤堆里到达了下一站,又在下一站买了最快的车票去往克尼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