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实验
黝黯沉闷的狭间之中断断续续地传来轻哼的悠扬小调，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一面墙上忽然亮起了空幻的紫色流光，朝光源望去，墙上雕刻着的一副像独眼一样的纹路正幽幽地散发光芒。
被微弱的紫光照亮的暗室内，勉强能够看清一抹模糊的人影，那道人影每一次蠕动，都响起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
另一间房间则灯火通明，明亮的光芒照射在摊开于书桌上的羊皮纸表面，查莫弗侯爵直至深夜依旧手执鹅毛笔伏案劳作，他的桌上乱糟糟地摆满了各种宗卷与资料，身后的大排大排的书架上更是填满了浩如烟海的各类厚重书卷。
“你还没睡吗？”
资料室的门啪嗒一声开了，查翠曼小姐穿着一身蓬松柔软的睡裙推门而入，手中端着装满热牛奶的瓷杯飘到埋头苦干的查莫弗身旁，因为穿着丝绒拖鞋所以步伐格外轻柔。
“马上，你先睡吧。”
查莫弗头也没抬，手中的鹅毛笔孜孜不倦地摇晃，查翠曼靠在他身旁，喝了一口热牛奶，目光被羊皮卷上的文字所吸引。
查莫弗的笔迹潦草却清晰分明，笔锋凌厉又不失优雅，独具一格的字体使人见了一次便很难忘记。
“这是那个不死之人的实验报告吗？”
查翠曼歪着头盯着羊皮卷问道。
“嗯。”
“你写完的部分让我看看。”
查翠曼说完，查莫弗就从满桌堆积如山的纸页之中抽出几张，头也不回地递给查翠曼，后者顺手接过后就拿在手里认真地阅读起来。
《实验报告》
「实验对象简称：不死之人
编号：z-23
实验对象简介：实验对象种族为人类，姓名卡洛斯，性别男，国籍墨格国，年龄过于久远已不可考，身体呈不死状态。
独自隔离记录：在隔离间中状态良好，心情愉悦，适应能力强，没有对于环境的警惕，可能是由于不死的特质导致其进入陌生环境的放松。
实验过程记录：由于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结果，所以暂不予记录。
实验总结：
（一）对其身体造成伤害不会立即恢复，但到达足以导致死亡的伤势或条件后，身体会保持短暂的死亡状态，随后完好无损的复活。
（二）采取的任何手段都无法真正杀死或者阻止实验样本复活，今后或许会采取更多手段，但恐怕也不会见效。
（三）对象复活时，身体的所有创伤都会复原，重新还原成约二十余岁的健康躯体，体内的异物与毒素等会自动排除，身上的法印与诅咒会视是否伤害身体的情况随机解除。
（四）对对象的精神造成创伤后，长时间未能复原，但杀死对象，待对象再次复活后，精神状况重新恢复正常。
与实验对象的交流：
（备注：与实验对象的交流，是本次实验收获最大的环节。）
对象十分配合实验，并表示他不止一次接受各类人士，组织与文明的实验，在实验过程几乎不会恐惧痛觉以及其他各类负面感知。
对象毫不掩饰地阐述了他以前所接受的实验的部分结论，这让实验的方向更加明朗，实验的结果更加容易获取。
对象的知识储备高于一般人，但低于大部分知识分子，据对象所说，其记忆力较差，因此漫长寿命中的大部分记忆都已丢失，仅剩下部分较为深刻的记忆。据本人猜测，这是由于实验对象的身体与一般人无异，却经历了过于漫长的生命，脑容量无法储存超过人类能力的记忆总量。
实验对象毫无戒心，几乎会正面回答本人所提出的一切问题，他的思考方式与看待问题的观点有值得研究与学习之处。
实验对象的道德感，情感，观念，异于常人，言行之中自然地流露出对于其他生命与世物甚至对于自身的淡漠与随性，鉴于对象漫长的生命经历，这种情况并非不能理解。
实验对象称，如果想要从对他的实验之中得到成果，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把他的身体当做工具使用，却再合适不过。
实验对象称，其身体的不死特性是无法复刻的，也是凡人所无法理解的，对实验者也就是本人，进行了放弃实验的劝说。」
“这还真是……不得了……”
只看了一部分，查翠曼就忍不住惊叹道。
“没错，简直是不可思议，就好像，这世间所有规则都无法对他起效。”
查莫弗停下了手中的笔，回应道。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家伙，恐怕到我们老死了，他还躺在你的狭间里安然无恙。”
查翠曼从一旁抽了一张椅子郑重其事地坐在了查莫弗身旁，将手中的羊皮卷放在桌子上问道。
“他说，如果用夺取寿命的法术，可以……”
查莫弗用低沉地说道，却被查翠曼忽然打断。
“我们也可以永生不死吗！”
查翠曼惊喜交加地蹦了起来，两颊染上绯红，一时间有些失态。
“理论上说是如此，但是……”
查莫弗刚一开口就再一次被查翠曼打断。
“我相信哥哥一定能够实现的！”查翠曼欢快地大声说道，脸上浮现出如同幻梦般的欢笑，她捂住胸口兴奋地原地打转，“这样我就能够永葆青春了。”
“冷静点，”查莫弗无奈地看着已经陷入美好幻想之中的查翠曼，“如果真的能够一直依靠他永生不死，那么他就不会如此逍遥自在的在外界活动了。”
“呃，”查翠曼的笑容僵在了她泛红的苹果肌上，欢快打转的步伐也停了下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人靠他永生，就会把他一直囚禁为自己所用吗？我们就会根本见不到他。”
“没错，只要仔细想想，据他所说，那么多人曾经对他进行过实验，一定有渴望从他的永生之中分一杯羹的人，可是这样一个人，却没能够将他困住当做一件物品一样持续使用，说明，要么是那个人同他达成了某种契约，要么就是根本不可能困住他，或者根本不可能依靠他永生不死。”
查莫弗没有像查翠曼一样失态的狂喜，因为他一开始就理性地思考过所有的可能性。
“意思是……他家伙搞不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能力。”
查翠曼语气凝噎，断断续续地说道。
“是的，所以我正在考虑。”
查莫弗低下头沉静地说道。
“考虑什么？”
“要么是和他交好，要么是尽快在他用某种方式逃脱之前，就将他的价值最大化。”
查莫弗低头沉思着。
“不如将他的利用价值最大化之后，再交好！”
查翠曼一拍桌子，断然地说道。
听了她的话后，查莫弗也缓缓合上双眼，抱着胳膊仿佛若有所思，查翠曼也从桌上拿起实验报告翻来覆去地急切想要看出些什么。
“居然在别人背后说这么可怕的话。”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闭目养神的查莫弗猝然睁眼，瞪大的眼眸之中被震骇所占据，查翠曼纤细的脊背忽然凝滞，拿着羊皮卷翻动的手也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仔细看的话，还能够发现她手中的页角在微微颤抖。
“你……不是在狭间关着吗？”查翠曼脸色煞白，艰难地转过头，双眼惊恐地盯着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多出的一个人，“哥哥……是你放出来的吗？”
“恐怕不是。”
查莫弗侧着脸，警惕地注视着在房间角落里捧着一本厚重书籍随手翻阅的男人，面色讳莫如深。
“我只是觉得里面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
那个身形单薄，看似纯良无害的年轻男子，踮起脚尖将书塞回书架里，就回过头微笑着望向坐在桌旁如临大敌的兄妹二人。
“你是怎么出来的？”
查翠曼剧烈地喘息着，仿佛机会要窒息一般。
“啊，本来我也不想逃出来的，还说再观察一下你们的反应，不过我担心那个小鬼也被你们做了和对我一样的可怕的事情，所以提前出来放风了。”
那个年轻男子语气轻松地说道，与紧张兮兮的兄妹二人相比，似乎这里才是他的家里一样。
“你要做什么？”
查莫弗低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在你的地下城之中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个小鬼，所以特地来问问你们。”
那个年轻人说话的神态，就好像是和邻居串门一样随意。
“你说的……是谁，那个和你一同被送来的鼠人小孩吗？”
查莫弗沉着地应对道。
“没错没错，就是他，他怎么样？死了吗？”
得到了答复，年轻男子的语气稍微欢悦了些。
“等等等等！”查翠曼紧张地伸手制止住刚要开口的查莫弗，扭过头试探着朝那个年轻男子问道，“如果死了，你会怎么样？”
“死了？”那个年轻男子抬起手，摩挲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那我就不在这继续呆下去了。”
“只是……这样吗？”
查翠曼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然呢，要我替他复仇吗？”
年轻男子似乎觉得查翠曼过于神经质的样子有些好笑，反问道。
“你不会……吗？”
查翠曼不厌其烦地再次确认道。
“当然，我可没那么闲。”
听到这里，查翠曼才收回拦住查莫弗说话的手，示意查莫弗可以继续回答。
“他没死，只不过受了一点伤。”
查莫弗深邃的瞳孔凝视着面前这个琢磨不透的年轻人。
“行，再这样下去，他搞不好就被你们玩死了，谈个条件吧。”
听了查莫弗的话，年轻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抱着胳膊说道。
“什么条件！”
查翠曼惊呼道。
“我可以配合你的实验，然后我要带那个小鬼走。”
年轻男子的口气十分随意，却仿佛不容人质疑一般。
“好，我可以答应。”
查莫弗几乎不假思索，便立即同意了。
“那个……可不可以也让我们永生……”
查翠曼突然举起手，像个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战战兢兢地问道。
“让你们也永生……比较麻烦，不过多个几百几千年寿命我想也不太难。”
年轻男子抿着嘴，沉吟道。
“真的吗！”
查翠曼惊喜地叫道，可一旁的查莫弗却一直缄口不言，似乎心里正盘算着什么。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们得先放了那个小老鼠。”那个年轻的男子在兄妹二人戒备的目光中靠近，随手拾起桌案上的鹅毛笔，向二人问道，“这支笔有什么特殊意义或者价值吗？”
“没有。”
查莫弗不解其意，随后就看见那个年轻男子脸色轻松地将那支鹅毛笔插入自己的喉咙，在血沫的渗出与沙哑的窒息声中，带着平和的神情变成一具尸体。
“他在做什么！”
查翠曼又一次大惊失色，不由得退后两步，指着地面上溢出鲜血的尸体问道。
查莫弗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感知什么。
与此同时，某间漆黑无比的狭间之中，一侧墙面上亮起紫色的微弱光芒，光芒虽然不强但是却已经足够看清狭间之内的情景。
原本应该只有一个个体的狭间里，竟然有一个站着的浑身赤裸的男人，以及缩在角落里的一个瘦弱的小身影。
“麻烦你们先把这个小鬼放出去。”
那个浑身赤裸的年轻男子笑眯眯地盯着墙壁上眼睛形状，正在发着光芒的图案，开口说道。
“他去那个鼠人小孩的狭间里了。”
查莫弗睁开眼睛，将意念从狭间内拉回，随后意味深长地盯着地面上的尸体，尸体身上穿的原来正是不知哪里偷来的，自己的衣服。
“怎么去的。”
查翠曼一脸疑惑地问道。
“大概是某种印记，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亲自告诉我们答案，我们也不必妄加猜测。”
查莫弗冷静地答道。
“等等，他又死了。”
查莫弗又立即开口说道。
“又去哪了？”
“等等……我找找……”
地下迷宫之中串联的无数的房间之中，暗室之中，走廊之中，暗道之中，数不清的眼睛图案亮起紫色光芒，无数角落里的盔甲也活络起来，面甲上的眼睛图案也同样亮起紫光，他们像真正的骑士一样四处走动巡逻，寻找着那个再度消失的男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