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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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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国公府便又风平浪静了几天。沈宜荏往常一日只在早晨时给沈氏请一次安,可近日她前往苍梧院的次数明显频繁了不少。

    这一日,沈宜荏又趁着天刚蒙蒙亮时候在了苍梧院外。

    负责开院门的小丫鬟见她正笔挺地站在苍梧院门口,也唬了一大跳,待瞧清楚沈宜荏的脸蛋后,她才笑道:“表小姐,您在这做什么?”

    “姑母可起身了?”沈宜荏便温声问道。

    如今虽是夏日,可晨起的寒意依旧冷峻逼人,沈宜荏虽披着斗篷,可脸色仍是有些发白。

    那丫鬟便立刻将那院门拉了开来,只指着里院内的耳房道:“如今还不是夫人起身的时候呢,表小姐去耳房歇息一会儿吧。”

    沈宜荏便朝那丫鬟轻声道了句谢,只在红枣的搀扶下迈步进了沈氏正屋旁的耳房里。

    外间丫鬟疾步而走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丫鬟透过耳房内的屋帘打量沈宜荏。

    她知近来自己待姑母有些殷勤,且行动有些奇怪,姑母院里的丫鬟多以为自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可沈宜荏心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的确是要事要拜托姑母。

    表哥靠不住,如今她也只能倚仗姑母了。

    待半个时辰后,隔壁正屋才传来春杏叫起的声音,沈宜荏便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

    等日上高竿时,沈氏才将沈宜荏叫进了正屋。

    春杏立在门口替沈宜荏打帘子,只似笑非笑道:“表小姐近来倒是爱往苍梧院来呢。”

    沈宜荏才不管她话里的机锋,只温声笑道:“姑母可起了?”

    话音未落,却听得里间传来一阵瓷碗落地的清脆之声,沈宜荏心内一惊,可面上却仍端庄大方。

    春杏此时也顾不上给沈宜荏打帘子了,她只小跑着进了正屋,将地上的瓷碗皆捡了起来,只低声劝慰沈氏道:“夫人,仔细伤了您的身子。”

    沈氏此刻未施脂粉,可脸上的怒容却是遮掩不住,只道:“那狐媚子前日里不是还说身子不适吗?怎么又将国公爷勾去了她房里?”

    春杏不敢多言主子的是非,便只埋下头劝道:“国公爷…许是长久未见那蹄子了,便难得去那蹄子房里一夜,前段时间国公爷不是都宿在正院吗?”

    这话不说便罢,一说沈氏心内的火气便又汹涌了几分,国公爷身体孱弱之时,是她舍了脸面向李贵妃讨来那千年人参,又衣不解带地伺候了国公爷一个月,可那傅升一病愈,便又立刻去了那王氏房里。

    “那王氏的容貌连个狐媚子都算不上,难道她给国公爷下了蛊不成?”沈氏红着眼哀怨万分地说道。

    春杏不敢多说些什么,便将求助似的目光落在帘外的沈宜荏身上。

    沈宜荏会意,便走到了沈氏身后,只接过了春杏递来的梳篦,轻柔地替沈氏梳起头发来。

    梳完,她便笑着指了指铜镜内沈氏姣美的轮廓,称赞道:“姑母当真是风韵不减当年,这等雪肤凝脂,连宜荏也不愧不如呢。”

    沈氏的目光便也落在铜镜内的精致脸庞上,她柳眉入鬓,腮不妆而俏,唇不点而红,虽已上了年岁,可貌美风韵却更胜从前。

    可傅升却舍了这等娇花去与宠爱那粗鄙的王氏。

    沈氏眼里便也蓄了些泪雾,只叹道:“宜荏,姑母虽美,可若是失了国公爷的宠爱,便会成了任人欺凌的傀儡夫人。”

    沈宜荏见状,便也只得柔声劝慰道:“姑母待国公爷的情谊,便是我们这些外人看了,都无比感动,国公爷心里自会有一杆秤在,姑母大可安心。”

    沈氏可并非心性柔弱之人,她当下便拭了泪水,只对沈宜荏强颜一笑道:“罢了,说多了也无益。”

    沈宜荏便又细心服侍了沈氏上妆、洗漱、换衣,待沈氏换上一副雍容尊贵的得体装束后,她才拍了拍沈宜荏的柔荑道:“好孩子,你快坐下吧。”

    沈宜荏却僵着身子不肯落座,沈氏了然,便抿了口茶道:“你昨日说的事,姑母已经想过了。”

    “姑母……”沈宜荏的水杏眸里满是期盼之意。

    “沈家也是我的娘家,你父亲虽与我不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可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他们死的如此不明不白,我如何不痛心,我便是做梦也想寻出那个杀人凶手来,只是……”沈氏说到这里,只欲与还休地望了沈宜荏一眼。

    沈宜荏自然听懂了沈氏话里的推辞,好半晌她才似下定决心一般俯身跪在地上,目露殷切地恳求道:“姑母,那刑部尚书乃是国公爷的门生,若是姑母愿意,让那位尚书透露一点沈家案子的玄机,我便能去京兆府告御状。”

    沈氏听了这话后,只在心内叹了口气,这侄女到底是个闺阁中的女子,对官场内的潜规则竟是一窍不通。

    她并非是没有良心,宜荏初到京城后,她便问了国公爷沈家火烧一事,国公爷只沉凝了半晌,便道:“这事我们没法管,你也不要再问了。”

    沈氏自然明白这案必是官官相护的“一眼”案件。

    因里头牵涉的人众多,多少经手的官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这沈宜荏是何处得来的消息,还异想天开地想去告御状。

    “这事虽烦杂了些,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你要去求一求世子爷。”沈氏似笑非笑道。

    沈宜荏猛地抬起了头,眼里满是不愿,“姑母,为何这事要去寻表哥?表哥他…似是极讨厌我的样子。”

    说到这里,上首的沈氏的脸色便又愈加冷峻了几分,她只凝眉瞪向沈宜荏道:“你上次在荣正堂里,为何对世子如此出言不逊?你平素并不这样伶牙俐齿,缘何那日说话如此难听?”

    沈宜荏略显局促地躲闪沈氏审视的目光,她便仓惶解释道:“姑母,是世子他讥讽我在先,我一时气急,才会出言不逊。”

    沈氏并不在乎沈宜荏为何会如此失态,她只沉着脸色道:“你姑母我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都要看世子的脸色行事,你如何敢这样口出狂言?”说罢,沈氏才指了指紫檀木案几上的香囊。

    沈宜荏不解其意,却明白姑母这是要自己去给世子表哥道歉的意思,她便低头认错道:“姑母,是宜荏错了。”

    “罢了,我现在不愿追究你的过错,你只要将这香囊给世子送去即可。”

    沈宜荏便顺着沈氏手指的方向瞧了瞧那造型精致的香囊,上面虽镶着不少金线,绣工华美,可到底也只是个香囊罢了,送给表哥这样的男子,似是有些不合适。

    “姑母,这香囊……”沈宜荏一脸的疑惑不解。

    沈氏便掩去了眸子里的精光,只捂嘴一笑道:“你这便不懂了,将这香囊送去,一是让世子明白你的心意,二是香囊这物件不至于损了你的名节,便是寻常表哥表妹间送送也是极正常的,你放心,姑母不会害你。”

    沈宜荏仍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可对上沈氏严厉的目光后,她才讷讷应了下来。沈氏便又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只吩咐春杏陪着她一起去世子院子里。

    沈宜荏明白这是沈氏派春杏监督自己的意思,她当下便拿起那香囊,毕恭毕敬地朝沈氏行了个礼后,方才携着春杏离去。

    出了苍梧院后,沈宜荏心内仍是有些惴惴不安,恰好此时日头正盛,披了件斗篷倍觉闷热,她便与春杏商量道:“春杏姐姐,我想先回趟自己的院子,将这斗篷换了才是。”

    春杏本就是沈氏的心腹,今日这出计划乃是夫人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机会,她又如何能让表小姐随意搪塞了过去。

    只见春杏皮笑肉不笑道:“表小姐若是觉得闷热,便将这斗篷解下来便是了,红枣,你还不快替表小姐将这斗篷放回房里去?”

    红枣听了也是一愣,她虽不忿春杏的颐指气使,可却又说不出什么驳斥的话来,她便只能接过了那斗篷,目露迟疑道:“可表小姐身边便没丫鬟跟着了。”

    春杏听了这话,便盛气凌人地瞪了一眼春杏道:“我不是人?我自会陪着表小姐过去,要你瞎操什么心?”

    她话音刚落,红枣便被春杏数落的红了眼眶,还是一旁的沈宜荏心疼自己的丫鬟,便温声对红枣说道:“你先回去吧。”

    红枣虽不愿,却也不想违拗沈宜荏的命令。

    待红枣走远后,沈宜荏才破天荒地沉了脸色道:“你若再对我身边的丫鬟这般颐指气使,这香囊我便也不去送了。”

    她虽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且平日里面软心善,待这春杏极为尊重,可这也不代表她是个没脾气的人,她与红枣说是主仆,实则亲如姐妹,见春杏如此欺侮红枣,她便再也压不住心内的怒意。

    春杏虽讶异于沈宜荏突然而来的火气,可哪怕这表小姐平日里再软弱,自己再受夫人看重,到底越不过主仆尊卑这条鸿沟去。

    况且夫人如今还倚仗着表小姐为她所用……

    春杏便立刻软了语调,只对沈宜荏说道:“奴婢再不敢了。”

    沈宜荏便也板着脸往傅宏浚的院子里走去。

    傅宏浚这几日的心情已跌到了谷底。

    这头一件事是那灵潇公子的嘴仿佛被黏上了一般,自己花了无数心思尚且挖不出一言半局来。

    况且那安乐县主已找了不少人来给自己施压,只威胁自己,若是敢伤了灵潇公子一根汗毛,她便要将这事捅到崇明帝面前,告自己一个行私刑的罪名。

    若是这暗查税银一事捅到了明面上,只怕西北那些将士的境遇会更悲惨几分。

    傅宏浚如今也是投鼠忌器了,他便也奈何不了那个灵潇公子。

    这第二件事则是他自己的私事。

    他发觉他当真有些在意那个沈宜荏,闲暇时总想起她便罢了,还格外在意那忠毅侯家的庶子。

    他甚至连那庶子房里有几个通房都查清楚了。

    夜不能寐时,他便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深思,只好奇那庶子究竟哪一点吸引了沈宜荏?

    而自己如此讨厌沈宜荏,却又为何时时刻刻想着她?

    不懂□□的傅宏俊苦恼之下,便去求助了自己那几个发小,他们出身与自己一般,只是情感经历上却比自己要丰富的多。

    怡红楼的花魁,家里的貌美通房,皆是缺一不可。

    自己将这点隐秘心思告诉那发小后,他便仰着脸大笑了一番,只挤眉弄眼地揶揄自己道:“活久了竟还能见你这棵铁树开花啊?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倒霉?快说与我听听。”

    傅宏浚面上满是冷意,只不肯承认道:“你也觉得我心悦她?这不可能,她是个不安分的心机女子,想做世子夫人的心思已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了。”

    那发小却不以为意地一笑道:“那又如何?你还不是日日夜夜地念着她?便是她有心机又如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也没什么害人之心,谁不想当世子夫人?这有什么错处?”

    那发小见傅宏浚如此扭捏纠结的神色,便知他定是嘴上嫌弃,实则早已将那女子放在了心上,他便继续说道:“你说你讨厌她,可你难道没见过王兄和他家那个母老虎?那母老虎又是上吊又是搞姘头,也王兄除了和离以外,竟连一句话都未曾与那母老虎说过,这才是真正的讨厌呢。”

    “你这算什么讨厌?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醋味了,我劝你不必如此强撑着,明明就在意极了她与别的男子来往,却还要做出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何苦来哉?喜欢便将她纳进来便是,管她心机不心机的,再心机你不也心悦上她了?”

    傅宏浚听了这话,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那发小的几句“又如何”着实令他陷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沈宜荏的确是想做世子夫人不错,她一界商贾孤女,自是吃饱受惯了那些人情冷暖,她想爬上世子夫人一位,过上锦衣玉食的尊贵日子,何错之有?

    便是沈氏不怀好意,兴许她却是无辜的。是了,她这点“心机”、“手段”不过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罢了,她却没有使过什么阴毒手段,也不曾加害过谁。

    若是自己将她娶进门,嘱咐她少与沈氏来往不就好了?

    傅宏浚顿时茅塞顿开,只笑着对那发小说道:“多谢你了,如今我是想明白了。”说罢,便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府上。

    只是不知如今沈宜荏与那忠毅侯家的庶子到哪儿一步了。

    思及此,傅宏浚便压下了眸中的深色,那庶子最好不要对沈宜荏做过什么,否则,他一定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傅宏浚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后,却在自己的书房门口遇到了沈宜荏与春杏。

    沈宜荏见了他,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冷淡,只听她躬身说道:“见过世子。”

    世子?她如今连表哥都不愿意叫了?

    沈宜荏的生疏令傅宏浚心下十分不悦,可他如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也不愿再冷脸相对,他只将这点怒火发泄在了春杏身上。

    只见他转头蹙眉喝道:“你是苍梧院的丫鬟吧?你来这么做什么?”春杏被吓得浑身一颤,只颤颤巍巍地解释道:“世子,奴婢陪表小姐来寻世子。”

    “那你还怵在这里做什么?”傅宏浚便道。

    春杏自知他这是下了逐客令,当下便瑟缩着身子退了下去。

    沈宜荏也颇有些惶恐,今日世子表哥的心情瞧着差的很,自己可是撞在枪口上了。

    她便垂下头,只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准备好接受世子表哥的刁难。

    可傅宏浚却盯着她洁莹的皓腕,轻声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地说道:“她平时没少欺负你吧?”

    沈宜荏闻言,便瞬间瞪大了眸子,一脸不解地撞上了傅宏浚熠熠生辉的目光。

    她只觉今日世子表哥的目光有些……奇怪,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炙热。

    沈宜荏却不愿在世子表哥面前诉委屈,她只将香囊递于世子面前道:“表哥,这个香囊,是我…送你的。”

    傅宏浚却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他只接过了那香囊,笑意渐深地问道:“为何突然要送我香囊。”

    这下却把沈宜荏给问住了,她心中十分不忿,那日自己是被逼急了才会口出狂言,表哥他自己言而无信,还在心内奚落践踏自己。

    只是她并不敢违拗姑母的意思。

    正要逆着本心回答傅宏浚之时,沈宜荏却听那平素不可一世的世子表哥温声说道:“这香囊我很喜欢,先进书房,我让人给你送碗樱桃冰来。”

    沈宜荏不明白他为何态度大转弯,可这炎夏之日,她的确是觉得心内烦躁非常,脑袋也有些混沌,走路的步子便也有些不稳。

    一进书房,沈宜荏便觉一股难挨的燥热自心口处肆无忌惮地攀至了全身。

    “表哥,我想喝水。”沈宜荏面色潮红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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