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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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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氏回了自己的寿喜堂后,便唤了府上的女医来给王氏诊治。

    因王氏只是个妾室的缘故,丘氏便将她放在了耳房的长榻上,只吩咐自己的陪嫁丘嬷嬷小心照顾,随后便卸了力般缓步走回了自己的正屋。

    傅芷娇早在屋内候着了,见祖母迟迟未至,便探出头去欲查探一下情况,可打眼儿却望见了门外由芳丝搀扶着蹒跚归来的丘老太太。

    只是此刻的丘老太太却浑然没有方才在沈氏院子里时的矍铄精神,相反,丘氏大病初愈,强撑着病体去将王氏救了回来,这一路上的颠簸已让她精疲力竭。

    傅芷娇险些便要落下泪来,她只上前搀扶住丘氏的另一只胳膊,似嗔似怨地说道:“好容易身子才好了些,您又不听太医的话,您可知道孙女有多担心?”

    丘氏身虚气竭,一时间也答不上话来,傅芷娇便与芳丝一同扶着丘氏进了里屋。

    待丘氏坐定后,傅芷娇便立刻衣裙带风般地疾步至小厨房,不消片刻,她便端了碗燕窝回来。

    “老太太,这是二小姐方才亲自挑拣的燕窝,你尝尝。”芳丝便笑着接过了那燕窝,又亲自舀了一勺奉于丘氏嘴旁。

    丘氏便缓缓呼出了一口心内的郁气,只是如今酷暑难忍,她瞧了那晶莹黏稠的燕窝一眼,也提不上什么胃口。

    “罢了,我也懒怠喝这些东西,待会儿热一热,给芷娇吃吧。”丘氏便摇了摇头,面色晦涩不明。

    傅芷娇见祖母的脸色似又颓败了几分,便泪眼盈盈的问道:“那王氏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让祖母如此不顾病体,顶着烈日去母亲院子里救人?”

    丘氏满眼怜爱地摸了摸傅芷娇的柔荑,一双苍老又疲惫的浊眼里满是愁思,“若我不去将王氏救下来,等你那父亲醒了,我们这一家子可当真没好日子过了,我也不去管那些妖魔鬼怪的死活,只是不能耽误了浚儿和你。”

    只是傅芷娇听了老太太的话,心内的疑惑之意便愈加浓厚了几分,只听她不解地问道:“前日里我也去瞧了,那王氏身段臃肿,面貌平凡,父亲究竟爱她什么?难道这王氏还能比母亲更美几分不成?”

    丘氏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随后便肃容责备起了傅芷娇:“祖母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万不可以容貌论人,你可曾听闻过以色侍人的女子有什么好下场?待你成了婚,也要遵了端庄贤德这四字才是,这才能让姑爷打心底爱重你呢。”

    傅芷娇却没想到丘氏会将话头引到自己的婚事之下,身边的丫鬟俱都背过脸偷笑了起来,直把她臊得满脸通红。

    丘氏到底疼惜她,见她脸皮薄挂不住,便厉声呵斥那些丫鬟道:“笑什么?难道老婆子我说错了?”

    众丫鬟平日里都怕极了老太太,当下便噤声不敢再笑。

    只是傅芷娇却仍是没能从老太太这儿套出那王氏的身份来,好在她也只是一时好奇心作祟,老太太不过讲了些女子婚后侍夫之仪,便已让她把王氏身份之谜忘到了九霄云外。

    苍梧院内。

    沈氏生了一会儿闷气后,便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那老虔婆的用意。

    从前镇国公也是有过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通房的,她向来都是用雷霆手段将那些通房给统统卖了出去,老太太也从未置过一词。

    这王氏究竟是什么来历?倒把那久不出山的老太太给逼了出来?

    只是她想破了脑袋,却也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由。

    好在她也没忘了正事,如今已到了该去服侍国公爷喝药的时辰了,沈氏便唤人去里屋将沈宜荏叫了出来,而后便带着沈宜荏一同去了国公爷的院子里。

    只是一路上,沈氏到底心存怨气,遑论沈宜荏如何做小伏低,她皆板着一张脸,并不搭理沈宜荏一句。

    沈宜荏已在里屋听说了老太太赶来救走王氏一事,她料想姑母此时必是恼怒不已,她便也歇了与沈氏搭话的心思,只一声不吭地跟在沈氏身后。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沈宜荏才远眺见国公爷所居的荣正堂上的斗拱飞檐。

    “你在此处等着。”沈氏撂下这句话后,便带着心腹丫鬟脚步匆匆地进了不远处的荣正堂。

    沈宜荏茫然地望了望四下里空无一人的妍丽花圃,在往前一寸便是气派威武的荣正堂,可她却只能孑然候在通往荣正堂的垂花门口。

    暑气便着热风一同吹散了沈宜荏绾好的鬓发,因太过炎热,身子孱弱的沈宜荏便气喘吁吁了起来,随后脑海里的梦魇之声便又纷纷涌了上来。

    幸而附近并无人烟,沈宜荏也只是脑袋嗡嗡作响一番罢了。

    正当她扶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兀自庆幸时,却无意瞥见身后方风尘仆仆的傅宏浚。

    只见他一袭白衫,眉目冷峻,面庞清瘦。她二人四目相会,沈宜荏正要笑着与傅宏浚问好时,却见他冷硬着脸,熟若无睹般匆匆略过了她。

    【往前看,假装她是个路过的丫鬟,不理她。】

    若不是沈宜荏听见了傅宏浚的心声,她也以为表哥走路太过匆忙,把自己当成了丫鬟。

    惊讶与疑惑、羞恼等众多思绪一齐涌上了沈宜荏的心头,她便望着傅宏浚的背影呆呆地发起愣来。

    足足花了半柱香的工夫,沈宜荏才扬起一双悲怆又受伤的杏眸,抬眼望向庄穆又气派的荣正堂,只低声抚慰自己不必难过,表哥不愿帮她搜查沈家一事便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表哥若当真不愿,大可直接与自己说个清楚,她必不会埋怨憎恨表哥。

    只是表哥大可不必……避自己如蛇蝎,她并非什么洪水猛兽,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公道罢了。

    明明是酷暑之下的烈日,沈宜荏却觉得她通身上下皆打起了寒噤,这雕栏玉栋的膏粱世家里,人人都是面上奉笑,心里又换了一副嘴脸,嘴上答应了你的请求,可背地里商榷的却是能从你这儿捞到什么好处。

    她本以为表哥虽严肃冷硬了些,可到底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且为了一个下人刘奇都能四处奔波,必是个重情重义之下。

    原来是她想错了。

    沈宜荏倍感无助,这一刻,她方才明白,这些天潢贵胄才是打断了腿还连着筋的一脉之人,表哥与姑母,皆是利用完了自己,便将自己随手扔在一边。

    沉浸在哀伤思绪里的沈宜荏却没瞧见荣正堂前屡次对自己做手势的春杏。

    远处的春杏见表小姐似是大白天的魇着了,无奈之下,便只得顶着烈日走至沈宜荏身边,耐着性子说道:“夫人唤表小姐进去呢。”

    【大白天的发什么愣啊?方才世子爷过来,她怎得也没装作偶遇,与世子爷攀谈一番?倒白费夫人一番好算计。】

    沈宜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姑母打的是让自己“偶遇”世子表哥的主意,只是姑母这回要失望了,表哥可不愿与自己攀扯上什么关系。

    思及此,沈宜荏便叹了口气,只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又在心内安慰自己道:沈家一事还是自己去想想办法吧,大不了,舍了这条性命不要,去告个御状。

    停下了胡思乱想后,沈宜荏便跟在春杏身后,缓步进了荣正堂。

    此刻的荣正堂里外正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材味,自有小丫鬟为沈宜荏撩开厚重的帘子,她便彬彬有礼地朝那丫头点了点头,随后便撞上了一堵宽厚又泛着清冽香味的软墙。

    沈宜荏吃痛,便捂着鼻子抬眼望去,却瞧见了傅宏浚黝黑深邃的眸子。

    她这才吓得向后退了两步,鼻子虽疼痛难忍,她却还是俯身朝傅宏浚行了个礼道:“宜荏见过表哥。”

    【我在角落里站着,她都能撞上我的背?这又是沈氏教她的伎俩?】

    猝不及防听见这心声后的沈宜荏方才察觉到傅宏浚眼底浓浓的不屑。

    沈宜荏却不知表哥为何会如此误解自己?她因寄人篱下的缘故,一进这些主仆分明的庄严之地,便会自觉地缩在角落里,只生怕别人会给她安上个厚颜失礼的名头。

    表哥先是答应了自己的事却反悔,又是故意对自己熟视无睹,如今又对自己妄加揣测。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沈宜荏当下便胀红了脸,一时情急之下便喘着气为自己辩解道:“表哥,这里可是奴仆站的位置,你的位置在那儿才对。”说着,沈宜荏便指向正中央两侧的檀木椅子。

    傅宏浚却没想到沈宜荏今日会有胆子与自己高声辩驳,只是此刻她鼓着脸,双靥如桃花扑面,一双水杏眼儿里似是燃着炙热的火苗,瞧着倒比平日里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生动明艳多了。

    傅宏浚微一愣神,便发觉自己似又被这小女子的皮囊给蛊惑了过去,他便敛起了自己望向沈宜荏的打探目光,只肃着脸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儿我不能站着?”

    沈宜荏的气焰便又一下子小了下去,这是人家父亲的正屋,自己有什么资格去置喙呢?她当下便埋下头闷闷地说道:“可以站的。”

    她话音刚落,上首便传来一道尖酸刺耳的嗤笑声。

    【沈氏的伶牙俐齿她倒是一点也没学会,这样拙劣的三脚猫工夫,如何勾引男人?】

    沈宜荏心跳便漏了一拍,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上首正在讥讽自己的傅宏浚,心里的怒火一点点也涌了上来,混杂着方才因世子表哥言而无信而生出的悲愤。

    只见沈宜荏平生第一次扬起了那双灵透的杏眸,与傅宏浚疑惑不解的目光四目相对,若换做平日,她早已忌惮名声之说,不敢再与表哥继续对视下去。

    可此刻,心内的郁气、悲愤一齐作祟,她便扬起眼直视着傅宏浚,眼里一簇簇火焰便顷刻间因傅宏浚口中的‘勾引男人’而燃烧的更为旺盛,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对世子表哥你,并无半点心悦之意,我便是将来嫁个卖货郎,也不会与表哥你有什么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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