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北辰
“学……学堂！”定儿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里长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还在解释：“学堂是男女分开的，你们去的话，学堂是提供住处和伙食的,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勤快的孩子，像你这样聪明能干的孩子，还可以在学堂里帮忙，不会让你们白干活, 也会给你们工钱。”
“我真的可以去吗？”定儿惊讶，“去学堂？”
“当然可以了。”凤阳回答，“赵小二当年就是跟着自己兄弟去上学的, 结果你也看到了, 她哪个兄弟都没她有出息。总不能世上就只有赵小二这一个厉害的人，你去学习，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定儿像是怕他们反悔, 连忙点头：“好，我……我一定会努力的。等到以后, 报答你们。”
凤阳嗤笑：“小丫头先把自己过好，还惦记别人呢？”
定儿垂下脑袋, 有些不好意思。
洛云初撞了一下凤阳胳膊。凤阳也看出来自己打击到小姑娘的自信心了，在那里迟疑了半晌，这才说道：“行, 那我等着啊, 以后等你到赵小二那干活, 我让你给我帮忙你可不能拒绝。”
定儿立即点点脑袋。
“宜早不宜迟，你们现在走还能赶上晚饭。”洛云初说道，“反正给定儿的房间也早就安排好了。”
定儿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洛云初, 然后立即低下了脑袋，只是心脏却一直在砰砰跳，仿佛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王德和娘是今天才离开的，可是房间怎么能早就安排好呢？
她年纪小，思考很多东西都转不过弯，然而却不笨，该知道的也都清楚。也许王德的离开和面前这几个人也有关系。
可是没关系，总不能比之前还要差了。
定儿假装自己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悄悄伸出手牵住了凤阳。
凤阳像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抽出手指，然而对上定儿那双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睛，她又不好直接松开了。
“她看起来很喜欢你。”洛云初调侃她，“以往也不见你如此羞涩，怎么反而栽到一个小姑娘手上了。”
凤阳不想理他。虚情假意和真情实感她还是能感觉出差别的。以往虚情假意，那自然是什么话都敢说，可是这种真挚的感情，却是很少的。
凤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比她以前手刃十几个渣男都快乐的那种。
也许赵小二和洛云初说得对，以前她的方法并不一定是对的，现在她才真的找到了要走的道路。
想开了以后，原本缠绕在凤阳身上的凶煞之气减轻了几分。洛云初注意到这点，下意识看了凤阳两眼。
他抚摸胸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阳身上缠绕的煞气减轻以后，他好像也受益不少。
就连之前堵塞在胸口的那股郁气似乎都消散不少。
这其中是有什么原理吗？
洛云初记在心里，打算之后找颜圣君咨询一下。
说起来最近忙着定儿的事情，他也许久没去见颜圣君了。估计一会见到颜圣君，他怕又是要有很大的意见。
到了颜圣君家里，洛云初敲门，果不其然就听到里面的人说道：“大忙人总算是闲下来了？”
宋石冲他尴尬笑了一下，洛云初摇头表示没什么，这才走了进去。颜圣君依旧是那副岁月静好，待在自己一片小天地的悠闲。洛云初却知道他的生活远比一般人想象得还要精彩。无论是海大鱼还是三山五岳，他都能轻松游览。
这不，一见到洛云初，他就推过来一个玉色小碗：“刚刚采摘的莲子，熬制了许久，清甜可口，正好消消火气。”
洛云初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总觉得他这话像是意有所指。
颜圣君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笑着反问：“怎么不吃呢？”
洛云初送了一勺莲子羹到嘴里，果然清甜可口，而且一看就不是普通莲子熬制的。胸口那郁气似乎也略有所动，却没有之前凤阳开悟之后来得明显。
喝了两三口，洛云初将小碗放下，这才说道：“我今天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就知道。”颜圣君夸张地摇头晃脑，“你若是没事情，肯定不会来找我。”
洛云初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反驳道：“哪有？”
颜圣君挑眉，一副你确定的模样。
“那下次过来找你。”洛云初伸起右手发誓，“保证不是找你有事。”
颜圣君这才满意，问道：“你刚才说奇怪的事情是什么？”
“你不是教了我占卜之术吗？有天我看星空，却发现星辰黯淡，胸口也有些不舒服，像是凝结了一团郁气，就想出去走走，然后就遇到了定儿。”洛云初解释，“不过这个不重要，今天我和凤阳帮着解决了定儿的问题之后，定儿似乎很喜欢凤阳，和她很亲近，我看她好像对凤阳有很大的帮助，凤阳整个人看起来都开悟不少，当时身上的血煞之气也消减了很多。”
“我略微注意了一下，却发现她身上有道光芒飞到了我体内，之前那种郁结感消散不少，可我又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你说最近心里很烦躁？”颜圣君抓住这句话，喃喃自语半晌，这才说道，“确实，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这句话洛云初当然听到了，好奇地盯着颜圣君，总觉得他不是普通说了这么一嘴。
颜圣君却故意装傻，略过了这个话题，而是说道：“你说得那道光芒很可能就是功德。”
“功德？”洛云初惊讶。
“对。”颜圣君点头，“凤阳是厉鬼，你这一出无意的行为化解了她的怨气，阻止一个厉鬼害人，还是无心的帮助，这情况确实容易获得功德。”
怪不得洛云初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有点不同。不过那功德也不多，只是让洛云初身上的光芒微微变了一点颜色，却也不明显。但是能在那个关键时刻到来之前获得一点功德，这对洛云初是非常有利的。
也就是说这是件好事情。
洛云初相信颜圣君说得话，之前的担忧也消减了一些。
功德啊，洛云初看脑海里各种符文的时候，也不是没人说过功德的事情，但是都说功德获得极难，少有人能够得到。
他今天居然能获得一点功德，虽然很少，但已经很厉害了啊。
洛云初这么一想，心里还挺高兴的。
颜圣君看着他从一开始的思索到释然再到眼睛弯弯，心情也不由得愉悦了两分。
“对了，我过两天会离开一段时间。”颜圣君估摸着日子，这才说道，“回来大概季秋时分。”
“去干什么？”洛云初下意识问道。刚刚还说让他常来做客，结果这个主人就先消失了。洛云初对他这种行为非常意外。
“有点东西要准备。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神神秘秘的，洛云初也没好意思追问，点点头也回家了。一说起准备，洛云初这才记起来自己其实也该换地方了。
“什么，搬家？”红芍惊讶，“现在就搬吗？”
“当然不是，我打算年后搬走。”洛云初说道，“现在先看看合适的院子，等到年后我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他之前一直待在水远村也是因为实力不够，现在修炼得差不多了，洛云初估摸着也该离开了。更何况水远村的名望值获取已经饱和，等到了县里，周围来往的人多一点，也好让他打开名声。
红芍还有些舍不得水远村的一切。虽说来到这里后也发生了不少事情，甚至还有让人不愉快的麻烦家伙。可再怎么说，也是快乐大过不快的。结果都来这里半年了，现在又要走，红芍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比洛云初想象中还要恋旧，当初离开兰若寺之所以没有留恋，除了兰若寺也被他们带走以外，还因为那里的回忆并不美好。但是水远村到底是有了感情了。
“这有什么。”洛云初说道，“待到你以后修炼好了，日行千里，不一会就能来到水远村。这处院子也可以先留下来，你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也随时可以。”
那只能这样了。
红芍点点头。之前略微的伤感也被他说得烟消云散。再说了，距离他们离开还有好一段时间呢，这么一想，红芍又心情好起来了。
-
一转就是九月，到了秋收时节，周围的人都忙乱了起来。洛云初家里还收到了不少村里人送过来的农作物。
红芍感慨道：“他们这也太热情了，我都说了不收了，结果第二天发现东西就被偷偷堆放在了门口。”
洛云初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幸好东西不多。”大家都有分寸，只是一点心意，却绝对不会让人有负担。
“不过能帮帮还是帮帮。”红芍说道，“我听他们说，最近有贼老是偷粮食，我晚上想去蹲一蹲，看看究竟是谁这么缺德，一直偷粮食。”
“小心一点。”洛云初嘱咐了两句，却没有阻止她。红芍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一般妖怪也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是一个偷粮食的小贼。
平时历练一下，真到了有危险的时候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他还是让红芍捏了一枚被他灵力覆盖的铜钱。要是真的有危险，他也可以随时找到红芍，将她从危机中救出来。
晚上吃完饭，红芍兴冲冲地离开了，看起来兴致不错。
洛云初等到他离开，目光落到隔壁院落里。
颜圣君说离开以后，隔壁院子就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般，寂静无比。宋石也不见踪影。
明明就要到了说好的时间，偏偏颜圣君却还没有踪影。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洛云初趴在石桌上，将冒了个头的隐秘担忧压了下去。应该不会，世界上难道还有能难倒颜圣君的事情吗？
反正无聊，洛云初又将之前早就看完的《酆都小记》拿出来又看了一遍，星光洒在书籍上，北斗七星忽然不正常地闪烁着光芒，洛云初没察觉到，还在继续看书，结果看着看着就一阵困意袭来。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趴在书上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洛云初稍微有些冷。他从凳子上爬起来，好奇地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宫殿，仿佛悬挂在天空之上。周围便是永夜，而宫殿周围，星图环绕，仿佛他所在的地方是位于银河中最亮的那一颗。
洛云初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奇怪地看着周围的情况。
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怎么会一下子到了这里！
洛云初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痛意传来，告诉他这不单单是梦境那么简单。他此时就处在一个院子里，周围的建筑高墙将他困在地面。
然而最关键的是这里空无一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洛云初好奇走了两步，满眼望去，亭台楼阁错落排列，一转就能迷了路。
洛云初见不到人，索性偷偷转悠起来。整个宫殿极为清冷，仿佛都没有人一样。洛云初走了不知道多久，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耳边终于传来了细小的动静。
洛云初悄悄探进去一个脑袋，发现是一个穿着衮服的男人，他正拄着下巴，慢悠悠翻阅着面前的书本。洛云初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可是因为他侧着脸颊，冕旒又将脸颊遮住，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面容。
不过想也知道是他想岔了。
这种地方的人，他能熟悉到哪里去呢？
一道目光打在洛云初身上，正在思考男人哪里眼熟的洛云初骤然回神，就发现那人的目光不知道何时已经从书中打在了他的身上，而且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洛云初吓得连忙后退一步，却发现那男人忽然像是水波一样消失不见。
总不能是出现在他的身后了？
洛云初被自己想象先给吓到了，连忙回头，谨慎地看了半晌，发现什么都没有。他有些奇怪，最后还是遵从心意来到了男人刚才坐着的地方。
那里早就没有了人，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是极为冷清的，仿佛洛云初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而桌上却还摆放着一本书，上面积着一层灰尘，就像是许久都不曾翻开了一样。明明刚才这书还在那个男人手里。
洛云初拿起书，发现居然是一本《论语》，而最上面的一行字恰巧映入眼帘：“……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喃喃将这句话念出来，洛云初眼前忽然一黑，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的小院。
对了，他之前明明在看书。
可是刚才的又是什么地方呢？难不成真的只是个梦？
洛云初抓了抓头发，忽然发现手上还放着一本书，恰好就是刚才他拿在手里的那本《论语》。
“所以根本不是梦境那么简单。”洛云初困惑之余还有些警惕。莫名其妙就进了那么个陌生的地方，他还不知道怎么进去的，这简直就是在光明正大告诉他，有阴谋！
想要多找点线索，洛云初打开那本《论语》，然后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本书上也有些批注，而批注的字迹有些眼熟。洛云初脑袋缓缓下移，最后落到面前的《酆都小记》上面。
可不就是和《酆都小记》的作者同一个字迹吗？
难不成刚刚在那个宫殿里看到的人其实就是洞渊主？
之前男人消失，书籍上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洛云初就以为对方只是一个留下来的虚影。
难不成他猜错了？那个男人最后的眼神，是真的发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