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疏漏
“枉因……”凌逍呆呆地抓着李青风的衣袖，似乎不懂李青风的意思。
李青风很快反应过来，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可没说过青元要去枉因，你和他们谁串通好啦？”
“怎么会背着你，”凌逍将李青风捏脸的手握下来，“是你说的。”
“没有，肯定没有，何时说的？”
“就在……”就在什么时候？哪里？
凌逍想打开记忆查看，却发现要寻找的那处早被搬空，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积灰，凌逍捻上去。
是柔软的微凉的李青风的手。
“我不记得……莫非是年纪大了？不，就算在民间，也不到糊涂的年纪啊……”
“不是，不是年纪，”凌逍被遁走的轻风迷了眼，铺天盖地的困意涌上来，“是……”
李青风看凌逍说着话就开始打瞌睡，憋着笑将他扶到榻上：“困得这么快，睡吧。”
凌逍握着李青风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衫不放，骤然惊醒，摇摇头道：“不困，好像很重要……”
“嗯，我听着。”
“但我想不起了。一点都……”
“等你睡醒？”
“睡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青风，你陪我睡。”
“哈哈，”李青风毫不留情地把衣服扯出来，顺便把执着的凌逍也扯到腿上，“这三月，夜间独寝都挺舒服的啊……”
凌逍觉得委屈，眨着眸，点着头，扒着腰，趴在李青风腿上不起来。
李青风估摸着离开时腰带要被他扯掉，只能先好言哄着：“我把衣服放好先。”
“正好，若要休息，也要将外衣除掉呢。”
最后两人一起躺到榻上，凌逍在外堵着，李青风在内抱着，分着不够大的床被，好似回到了曾经山洞、凛竹院相拥的时光。
暖光灿烂，融在开满的花叶之中，迸发着热烈的生机。
枯绿的藤蔓编织而成秋千上，遥遥地从天上垂下来，两边都长着洁白的小花。
一名白衣少年披着黑色的长发，背对他坐在秋千上，倚着麻花样的藤望着好不刺眼的温柔太阳。
［哈哈，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今日，你很活泼么。”凌逍环顾四周，有一种“变了一些”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不，或许不是莫名其妙。
［今日这么淡定啊。以前不都想着逃走？］
以前？都？
“所以呢，逃有什么用？”
凌逍蹲下来，看着一朵与栀子花十分相似的花朵，只觉得其中奥妙无穷，不自觉伸手抚摸，在他手指即将触到的瞬间，白色花朵化作碎片跌下枝头，而后化作细碎的光点，升入太阳。
［确实，你已敢反抗了。虽然没什么用。］
“所以呢？刚刚发生了什么？”
［嗯？你问这个……］
少年弓着背，发出低低的令人头疼的笑声。
［差点被发现了差点被发现了差点差点……不。］
少年收敛笑声，缓缓转过头，露出一片空白的五官。
［已经被发现了。很快？很快……］
即使是第一见，凌逍也没有被吓到，像是习以为常，只有刻入骨髓的恐惧依旧尽职尽责地冒出来，催他快些离开。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无脸少年突然站到他的身后，用抬脚一踹，将他踹进花丛，然后又补了一脚。
撕心裂肺的痛苦从他与草木接触的地方传遍全身，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撑爆。
“你，是你吗……”凌逍连挣扎的力气都分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太阳悄悄变得黯淡，身下的草木化作碎片又迅速生长，紧挨着他的身体绽放、破碎。
［……］
“你是……谁？”
［你觉得呢？］
“废话，爷，怎么，知道。”
［此等奥妙，可惜。］
少年捻起一朵白花，扔到凌逍脸上。
“都是，你，啊……搞的鬼，吧？”
［啊，走好。］
花丛逐渐变成一小片光湖，凌逍无从抓握，不受控制地陷落，沉入深深的湖水中。
一只手破水而行，握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提——耳边全是水落的声音。
凌逍终于能睁开被水浸得有些疼的双眼，视线顺着腕上熟悉的触感游过去，靠近腕内侧还有一个熟悉的伤痕，有些岁月。
“少族长这么久还不出来，水底打坐？”
阳光很好，远处流淌着清澈的水，两岸好像是一片绿色。
好熟悉的声音。凌逍鼻腔被水浸得酸涩，一直不敢抬头。
“哎呀，莫不是打扰了？见谅见谅。”
那人低头来看他的表情，是湿润的熟悉的脸。
“他”清咳几声，道：“不，刚刚突然失神，多谢啊，长风。”
长风松开手，一身干练的黑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客气什么，这不是在下的职责么？”
真的是客客气气。即便调侃，也带着积久的尊敬。
“在下抓了几条鱼，但是实在不会处理……少族长是亲自下手呢，还是吃生鱼呢？”
“凌逍”无奈地笑出来，走向晾了几条鱼的石块：“这么多年，长风还是不会么？”
“不会，”长风坐到篝火旁取暖，“有劳少族长。”
“那今晚能‘有劳少族长’吗？”
长风觉得暖和了就坐到“凌逍”身边，大方回应道：“那有劳少族长啦。还是烤鱼？”
“啊。只要长风不要去长元门就好。”
“我李长风，早便是凌氏的人了，”李长风将削干净的枝丫递过去，“那位真君，只是觉得很面善罢了。”
“啊。”
啊，这是……
凌逍大概猜到了什么，想要控制身体，却离这具身体越来越远，最后回到黑暗中。
这是……
［梦。］
［该醒了。］
凌逍轻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李青风睡得好熟，双唇紧抿，微微下撇。
凌逍活动尚且自由的手，跨过他浅色的唇，贴上温热的肌肤，而后轻轻上提。跟着唇角活动的还有李青风明亮的双眼。
“醒啦？”
“没睡呀，你什么时候醒的来着？”
“刚刚。”
“诶？难道我真的睡了？”
凌逍十分骄傲，反驳李青风睡前的话：“看吧，果然要搂着我很好睡。”
“逍少爷还记着呐。”
“睡前想说的，但是太累，懒得说罢了。”
“嗯嗯嗯，”李青风向凌逍后方瞄了几眼，“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
“应该不到一个时辰……”李青风拍了拍凌逍的后背，“正好，不是说要一起走走吗？他们也应该吃完了，咱们悄悄下去。”
“不一定，或许在楼下喝醉了呢？”
李青风披上外衫，跑到镜前：“嗯？不会吧。”
“如何？”
“这，有点明显啊。有没有细布条什么……”李青风盯着镜子，朝凌逍的方向摊开右手上下晃动。
李青风的右腕干干净净，除了睡时压出的几道红色皱印，没有任何伤痕。
凌逍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帮他束好长发，小心将细布条缠了上去。
“可紧？”
李青风扭扭脖子，摇摇头：“不紧，很舒服。”
“等等，我的意思是，毕竟缠了布，肯定不如什么都没有来的舒服。”
“但说舒服，只是说比想象中舒服！”
“青风啊，”凌逍将下巴搁在他圆溜溜的发髻上，看着镜中有些失措的李青风，“你想什么呢？”
“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所以啊，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你看我们这么亲密，分享一下？”
“不了，”李青风把镜子塞到他手中，“看看去，有眼屎。”
“什么？！”凌逍大惊失色，坐到李青风让开的位置上看了半晌，后知后觉。
“青风！你骗我！修者不纳垢……”
“嗯，骗你的。这次要束什么样式的？”
“不用了，”凌逍拿起木梳，递给李青风，“这次梳一下，发尾绑起来吧。”
李青风将木梳上的白丝捻出来放进怀中，而后握起一绺黑发：“诶？会没有精神哦。”
“就，突然想这么做。”大概是觉得，你我之间，总要有人这样才好。
“阿逍，你的头发凉凉的，很舒服哦。”
“青风的头发也是凉的，像掺了冰丝一样。”
“冰丝啊，想吃冰了，灵境有酸梅汤和冰粥么？”
“别想了，没有。”
“阿逍会做么？”
“不会。”
“唉，可惜。”
“我会哦！哪日到了白铭峰，一定要尝尝。”
“好，我每样都要两大份。”
“一份，再说就一小份。”
两人收拾妥当，拿了行云木牌关门下楼。
酒香四溢。
大堂添了几张桌子，不知何时从上面垂了几片薄若禅翼的轻纱，绣着花草纹样，巧妙地将几桌分隔开。
李青风走到桌旁，认认真真数酒瓶：“六……喝不少啊。师妹，师兄还好么？”
顾青云一直低着头，林青柔偏头瞧了一眼，道：“差不多了，自己能走。”
凌远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凌逛正伏在她耳边小声呼唤：“小远，醒醒。表哥回来了。”
“表哥？”凌远出声表示自己还没睡熟，“没事，有我在，不用怕。”
“啊，”季禾眨了眨有些呆滞的眼，站起身，稳着身形走到顾青云旁边，“林姑娘，我帮你把顾公子扶上去，你帮忙将小远扶上去，可好？”
禾兄，你自己都快倒了啊。
“多谢。”
林青柔酒量不浅，看着喝得最多，但完全没有醉酒的迹象：“嗐，本来是喝口酒暖暖身子，谁知道突然起劲了。”谁知道他们酒量也不好。
凌逍和李青风不约而同看了一眼门外温暖灿烂的阳光。
“青元已回房休息了。你们回来的时候记得多带点好东西。”
“哦，还有，”林青柔正色，“莫要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