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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无端使人升起怜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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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花苑里头可谓别有洞天。

    一层是赌场和厨房,二层饮食,三层是包间。

    底下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小贩扯着嗓子叫卖香烟瓜子,鸭肫肝、鸭十件;跑堂弓着身子在里面招呼来、招呼去;一个娇滴滴的南腔女子在过道喊:“买白兰花!”

    我路过茶间,见两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正与茶房打情骂俏,见我进来,含眉打量。

    我倍感不自在,悻悻然晃到扶梯口,头也不回地踏上去。

    二层人少了一些,稍显静谧。

    毫无目的地溜跶完,我杵在三楼的朱漆栏杆旁不知所措。

    对过的门一开,一男子趿着拖鞋出来,大声嚷嚷着叫茶房买两碗排骨面。

    他的脸又圆又大,堆叠得像“油团”。最胖的要算肚子,不用鼓气,也像皮球一样圆。

    见我盯着他看,满脸的横肉腻歪在一起,小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呵!”

    我倒吸一口气,转身就往别处跑,男子倒像得了应允兴奋地跟上来,颤巍巍的身体活像一只左右摇晃的鸭子,脚下一阵提提塌塌的声音,搅得我烦躁不已。

    临窗有几处雅间,遂一间间地推门,急促而用力地推。

    说来也奇怪,前几间貌似无人,门把全上了锁,当我推到最后一间时,门居然开了。

    我向里探探,还好人不在,心中一喜,转身掩上门。

    窗台靠左侧摆着一张屏风,底下雕篆【八仙过海】图。中间浓墨重彩画着一株兰花,右提《咏幽兰》,是清康熙皇帝的大作。

    婀娜花姿碧叶长

    风来难隐谷中香

    不因纫取堪为佩

    纵使无人亦自芳

    我拂手滑过屏风,心中甚思。喜兰者多为君子,只是不晓得在这种地方,到底是老板刻意安排,抑或是房客附庸风雅就不得而知了。

    忖度之时,听见外边有人说话,我在屋内转了一圈,人已经站到门口,遂匆匆钻进衣柜,捂着嘴大气不敢出。

    两名男子推门而入,一人走到红木椅前,展手端坐,另一个戴眼镜的关好门,恭敬地立在一旁。

    我把门留了一条缝,隔得远,只看到身姿挺拔,面目却不太真切。

    “李汉深这招算盘打得好,一旦和叶家联姻,既便将来脱离平城政府,军队照样养得起。”

    “瞧您说的,他李汉深再厉害,充其量也只是个土皇帝,守着南城一亩八分地罢,怎能跟北地相提并论?”

    男子摇晃着手,很显然不大赞同他的说法:“你不懂。五城八县虽说不能和北地九省比,但它的战略位置十分明显——往上可达北地,至下可去广东福建,东联鱼米之乡,西出天府之国。可谓往来商货,十之八九必经南城。”

    戴眼镜的男子一拍脑袋,犹若惊醒:“怪不得这老狐狸放着平城大官不做,偏要跑到南城来。我看这哪是降职,分明是瞒天过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借由叶家的财力充裕自己的军队吧?”

    “这个我还没打算。”男子语气中夹着淡淡无奈。

    “那您执意来南城所为何?”戴眼镜的男子小声嘀咕。

    ……

    我紧紧贴着柜门,想听得更清楚些。他们口中提到的李汉深,应该是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伯伯。至于叶家,应该就是指我家。

    两个大男人居然背后道人是非,真是幸而被我听见。

    两人继续聊了会儿闲话,对刚才之事未再提及。

    难道被发现了?不对呀,我藏得这么严实,连口气都不敢喘,没道理的。

    后面的话我听得格外认真,细细“咀嚼”,却是淡论南城女子的美貌。不由暗骂两人是大色胚子,骨子里一肚子污水。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轻轻叩门。戴眼镜的男子大步走到门前,双手拉开,一位穿着白色锻面,上面绣着朵朵娇兰的女子端着茶杯款款而至。贴耳短发已经卷烫过,左边夹着一只珐琅兰花别针,整个人含羞俏影,美哉奂哉。

    “汀兰小姐!”戴眼镜的男子微笑地招呼她。

    那名唤做“汀兰”的小姐行至桌旁,放下茶杯,推至男子手旁。复对戴眼镜的男子笑道:“耿副官还是这么礼貌,此处没有外人,叫我汀兰即可。”

    “必要的称呼还是不可少的。”坐着的男子突然发话,单手执起茶杯,“万一被别人听到指不定要出什么妖娥子。”

    汀兰闻得此话,脸色不似之前欢喜,但心知他一向冷淡,遂转移话题:“窗旁两株翡翠兰是上海的李老板送予我的,花开正浓,我想放这挺好;这张咏幽兰屏风是南城国画大师张重山先生的大作,你看喜不喜欢?”

    男子呷了口茶,回味稍许,扬眉舒笑,问道:“可是闵汶水茶?”

    汀兰拿手帕遮唇,笑意深深。

    耿副官顿时不高兴了:“汀兰小姐也太偏心了吧,好茶只独独给军长一份。”

    “这闵汶水茶有‘其色如积雪,其香如幽兰,其味而味外之味,虽百碗而不厌者’之美称,你不品茶,岂不白白糟蹋它?”男子搁下茶杯,倒挽着一双手站在屏风面前,一面打量一面回答。

    “这?”耿副官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憨憨傻笑。

    “可惜了,画作挺好,题的却是康熙的诗。”

    耿副官又不解:“这康熙可是清圣祖,素有千古一帝之称,军长您怎得说他的诗不好?”

    “他是皇帝,搞王权政治当然不虞有它,可要是论起诗词绘画,前有纳兰性德,后有郑板桥……九子夺嫡他作为父亲更加脱不了干系……”

    他的语气有些恹恹之色,似有悲从己中生的感觉,无端使人升起怜爱之情。

    汀兰和耿副官没再言语,只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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