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71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主任找了贺以旋。
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学校依然有意让贺以旋转正，但毕竟她存有前科，主任希望贺以旋能够做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选择。
此时堂姐休完产假，她已经回学校复工了，但这个学期的课程只剩下最后一个月，她原来的课堂始终还是维持着由贺以旋代班，堂姐暂时先在学校协助处理后勤的事务。
贺以旋相当清楚，她所作出的抉择，绝对很快会传到贺凯的耳朵里。
她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对于父母和长辈，始终会带有尊敬和畏惧。
可是贺以旋没有犹豫。
主任对她的失望溢于言表。
走出会议室后，贺以旋舒了一口气。她回到座位，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贺以旋和主任达成了约定，暂时不会公开她不续约的消息，在她上完这最后一个月的课后，再低调离职。
贺凯就在当天晚上叫了贺以旋回家。
贺以旋要值班晚自习，陪不了贺凯一起吃晚饭，等下班后过去，已经快十点了。
贺凯沏了上好的茶，让贺以旋坐过来一起品尝。
“上次跟你相亲的小陆，听说交到女朋友了。”
贺以旋想了想，相亲……小陆，对了，陆承熹。
自那天佯装相亲失败的计划后，贺以旋和陆承熹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两人继续成为了彼此通讯录中的“尸体”。
这么说来，陆承熹的计划是成功了，他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那天贺以旋只瞥到一眼陆承熹的意中人，却依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陆承熹的白月光五官极为出众，略施粉黛就已惊为天人，除此以外，还有一双纤细的美腿。
难怪陆承熹会念念不忘。
预想中责骂并没有出现，贺凯只是用如常的语气问：“你还是没有放下那个男生吗？”
贺以旋看着贺凯的眼睛，“嗯。”
贺凯的神色闪过了愠怒，但他没有发作，“我知道你不跟学校续约的事了，你是打算全身而退，然后跟他在一起？”
“不论我和他在不在一起，我都没有办法继续坦然地留在这间学校了。我犯了错，就算大家不去追究，也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贺凯冷笑了一声：“这你倒是有责任感。你就这么讨厌做老师？”
贺以旋摇头。当时她会答应去代课，是掺杂了各种原因和利益关系，但如今她做了将近一年的老师，她的心境早就发生了改变。
她难得检讨过自己，从头到脚，似乎都没有什么为人师表的典范。
“爸，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我都没有遂你的愿，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
“失望？我只是担心你。你一向独立，我和你分开生活这么多年，其实不应该去干涉你的生活，但我还是忍不住存了私心，想让你走一条更加稳妥的道路。”贺凯感叹道，“可能，你始终还是更像你的母亲吧。”
美丽、洒脱，无拘无束。
离婚以后，贺凯很少会在贺以旋面前提起杨盼月。
和杨盼月不同，贺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再婚，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在遭遇车祸之前，他对于教育事业鞠躬尽瘁，仿佛内心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
但贺凯提起杨盼月时的神情，贺以旋认为，属于杨盼月的美好始终还在他的心里。
贺以旋说：“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她说我更像你。”
外表冰冷、固执，但内心很柔软。
贺凯笑了笑，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杨盼月的声音。他知道她会说什么，无需追问。
那天晚上，贺凯由始至终都没有松口同意贺以旋和韩勉的来往。他有他的底线，贺以旋也不会去争辩。
贺凯也明白，他的阻挠丝毫不会影响到贺以旋。
两个人的缘分，并非是他人一言一句就能左右的。
于是他索性放开手，拭目以待，这个少年能否会和贺以旋走到最后。
——
高考结束后，高三学生最后一个集体活动，谢师宴。
这是由学生们自行发起的活动，也许是彻底放下了高考的包袱，即将面临新的生活，大家都相当积极地去张罗筹备。
贺以旋和这些学生不过是一个多星期没有见面，但大家都换下了校服，改变了学生气的装扮，瞬间就让人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但学生们毕竟年轻气盛，现场有音响设备，有人索性播起了音乐。
原本安安静静用餐的姚语仪，手里被人塞了麦克风。
作为班长，是应该说点开场白。
但姚语仪说她比起说话，更擅长唱歌，她这话一出，大家纷纷放下了筷子，拿起手机开始录像。
姚语仪点了一首老歌，却相当应景——《明天更会好》。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学生跟着唱了起来，变成了大合唱。
贺以旋注意到身旁的吴老师在悄悄地抹眼泪。
贺以旋明白吴老师的百感交集。
既是感慨，又是不舍。
作为老师，自然是满心祝愿这些学生明天会更好，但是今天一别后，他们的明天便是和自己基本没有关系了。
当他们不再是自己的学生，没有了每天见面的必要，哪怕嘴上深切地说以后常联系，实际上会伴随一生的联系少之又少，甚至连记忆都会逐渐淡去。
在闪烁的灯光下，贺以旋看向了隔壁的餐桌。
所有人都在看着舞台上的姚语仪，没有人注意到她不同方向的视线。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唱到这一句时，韩勉的头也稍稍转了过来。
就像她能在人群中瞬间捕捉到他一样，他也轻而易举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心跳的声音像是掩盖了激昂的歌声。
她和他，相视一笑，便又移开了视线。
在这一个晚上，最后的晚上，不谈过去，不谈未来，只在当下尽兴。
——
谢师宴结束后，学生们理所当然要续摊。
作为老师的贺以旋，也理所当然要在这里和他们道别了。
就算在今晚，韩勉依然保持着学生的姿态，除了那个短暂的相视一笑外，他也没有肆意袒露出他对贺以旋异样的情愫。
韩勉不时看向贺以旋，他注意到姚语仪走到贺以旋面前，认真地说了什么，接着姚语仪就不由自主哭了出来。
姚语仪的泪水收不住，贺以旋难得有些无措。
贺以旋伸手抱了抱姚语仪。
作为当事人的姚语仪有些意外，眼泪瞬间吓停了。
这个举动仿佛冲破了师生的界限，一个个女生都上前去和女老师们拥抱留念。
韩勉站在不远处，听到女生们议论：“原来贺老师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她还有更温柔的时候。
“贺老师好香啊，皮肤也好好。”
——嗯嗯，当然。
“被她抱一下，感觉今晚也能做个好梦。”
——好吧，就给你们抱这么一次。
“不知道我们男生能不能抱？”
韩勉猛地回头，身后有几个男生在窃窃私语：“不管了，跟着女生一起排队，说不定就给我们也抱一下呢？我也好想感受一下贺老师的怀抱……”
男生们本想上前，却不经意瞄到韩勉深沉的脸色，顿时毛骨悚然。
韩勉瞪了他们一眼，率先往贺以旋走去。
“贺老师。”
贺以旋抬起头，韩勉又一次离她这样近。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她忙着给高一高二的学生准备期末考试，他也有他的社交，他们也没有再见过。
他这样叫她，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年来，谢谢你。”韩勉郑重地伸出了手，“我可以跟你握手留念吗？”
“当然可以。”
贺以握上了他的手。
他用力地握了一下，便松开了。
随后，他又走向了别的老师，逐一握手留念，一切仿佛都是正常不过的举措。
但只有韩勉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定力，才抑制住了靠近贺以旋时的冲动和眷恋。
有了韩勉做表率，其他男生不敢再任意妄为，也有样学样地和老师们握手的握手、拍照的拍照，正正经经地道了别。
回到家后，班级群里开始上传着谢师宴的照片。
也许是下意识为了避嫌，韩勉这才发现，除了大合照外，他没有和贺以旋有过其他的合照。
男生们私下的小群在炫耀着他们各自和贺以旋的合照。
他们逐渐争论起来，哪张合照的贺以旋微笑的弧度大一些，哪张的贺以旋距离更近一些……
就算在最后的时刻，贺以旋依然是学生们的话题中心。
他们的讨论并不一定带着爱意或恶意，但贺以旋就像是代表了学生时期的一种仰慕和追求。
贺以旋今晚很配合，她跟很多人都拍了合照，一直保持着浅浅的笑容。
有人戏称，今晚大概是贺以旋这一年来笑得最多的一天。
还有人开玩笑道，大概这辈子就只能和贺以旋合照这么一次了。
韩勉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聊天记录，没有发声。
今晚他没有和贺以旋合照留念，他突然没有那么遗憾了。
以后他会有大把和贺以旋合照的机会，照片多的是。
尤其是，结婚照。
韩勉想着想着，体温骤然上升，不禁笑出了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