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1
贺以旋在午休时间，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贺老师你好，我是韩勉的妈妈，韩舒。”
贺以旋立刻联想起昨天在韩勉家的楼下，她和韩舒的不期而遇。
然而韩舒打来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这通电话可能有些唐突，可我想了一天，始终还是放心不下，韩勉不太跟我聊他在学校的事，他的朋友我只认识一个任勋，但任勋总是向着他，我什么都问不到，所以我打给你是想问问……韩勉是不是有了女朋友？”
从韩舒的语气听来，她似乎不知道她见过贺以旋。
“贺老师你别误会，我不是谴责早恋的事，何况韩勉都成年了，谈恋爱也正常。”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问我这个。”照理来说，家长电话一般都是直接打到班主任那里去的，而且学校校风宽松，学生早恋都是常见的事，这还是贺以旋第一次接到这种电话。
“我看过韩勉的期中成绩，他进步了好多，尤其是英语，我真没想到他能考到这个分数，昨晚我看他在家里做题，也是一直在做英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对待学习那么认真，我觉得成绩的提升是双向的，他应该很喜欢英语老师，才会投入那么多心力。”
明明是信任的夸赞，贺以旋却感到一阵心虚。她拿着手机，去到走廊上。
“不是的，他成绩的提高，都是出于他自己的努力。”
“我平时工作忙，都没有时间家里陪着韩勉，以前他一直很叛逆的，但这次回家，我真的觉得他不一样了，他踏实了，也懂得去思考和反省自己的不足。我就猜，他应该是遇见了一个人，才会让他脱胎换骨。”韩舒无奈地笑了笑，“说实话，其实韩勉这孩子是有些恋爱脑的，他之前也谈过一次恋爱，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冲动得差点……总之是闹了挺大的事，但幸好最后还是平安无事了。所以，我就感觉韩勉这次的改变大概也是因为谈恋爱了。贺老师，你和韩勉的关系应该不错吧？那你知不知道韩勉喜欢的女生是谁？”
“……我不太清楚。”
韩舒也不失望，她打这通电话来，就没有真正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但贺以旋模糊的态度，也或多或少地让她确信了韩勉有了喜欢的女生的事。毕竟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有了喜欢的人后，怎么可能藏得住心事。
“贺老师，你不要有压力，我也不是让你插手去管韩勉谈恋爱的事。如果喜欢上这个女生，能够让韩勉变得更好，我根本就不会反对。只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他们现在这么年轻，万一有一天闹了矛盾，会不会让他现在的动力又变成了压力……昨天晚上，韩勉突然问我，一个女生会不会嫌弃比自己学历低的男生，他好像因为喜欢的女生比他优秀，感到有些自卑和不知所措了。”
贺以旋突然发现她的手因为一直紧抓着护栏，使得护栏的油漆蹭掉了一些在她的手掌，红色油漆似乎紧紧地嵌进了她的掌心之中。
“昨晚我才知道，原来韩勉一直有一个心结。我和他的父亲很早就分开了，但分开得很不愉快。他的父亲是一个高材生，因为某些事情，韩勉似乎很害怕会成为像他一样的人，所以他才一直抵触着学习。现在他好不容易蜕变了，但他又很矛盾，他担心配不上那个女生，又担心自己会走上他父亲的道路。我昨晚有安慰过他，可他好像还是很迷茫，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打给贺老师你，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多帮帮韩勉。”
“韩女士言重了，我……作为他的老师，当然会帮他的。”贺以旋总算扣掉了那一小块的油漆，可掌心却也跟着变红了。
贺以旋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做出什么郑重的承诺，说的都是官腔，可韩舒的紧张心情依然得到了纾解。她一个晚上辗转覆辙，明明想和韩勉说多点，但年龄的隔阂始终摆在这里，她担心又说多错多。和贺以旋的通话仿佛是一个树洞，她不认识贺以旋，不知道她的长相和年龄，但她和她都有一个关心韩勉的共同点就够了。
韩舒才在家里待了一天，又要回去公司赶任务了。临走前，韩舒经过小区保安门口，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昨天洗碗池里带着口红印的碗，应该就是韩勉喜欢的女生的。
她现在查看小区监控的话，应该就能看到这个女生的长相。
韩舒的停留时间太长，让保安不得不探出头来，问她有什么事。
韩舒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了。
——
贺以旋挂了电话后，正好碰上吴老师从走廊上走过来。
贺以旋极少在学校里聊电话，吴老师了然地说：“是韩勉的妈妈打来的吗？”
“嗯。”
“我也接过她的电话，她跟你聊的，应该是韩勉谈恋爱的事吧？”
“嗯。”
“说实话，我真没发现韩勉谈恋爱了。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这么多，但我还没有见过他真的和谁在一起。”
贺以旋避而不谈，她注意到魏新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但吴老师不知道，继续侃侃而谈：“你猜，韩勉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哪个女生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韩勉一下子从学渣变成一个……偏科的学渣？”
这些话题虽然不太体面，但却是老师们私下的常谈，现在是午休时间，所以吴老师也不避讳。
魏新听到韩勉的名字，下意识看了过来。
贺以旋和他四目相对，看得出来他眼神中的警示。
贺以旋说：“我不知道。”
魏新讽刺地笑了一下，走开了。
吴老师自顾自地猜测：“照韩勉妈妈的说法，那个女生成绩应该不错……啊，难道是——”吴老师惊叫，指着对面楼层的楼梯。
贺以旋顺着看过去，就像她之前见过的一样，韩勉午休时间经常都会走过那座楼梯。
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还是姚语仪。
贺以旋也不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那就对了，如果韩勉的对象是班长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吴老师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一对璧人，“也是有趣，两个人同班了这么久，居然到高三才擦出火花。以前不觉得，现在越看这两个孩子真是越般配。”
贺以旋收回目光，过了良久，她才轻轻地附和了一声。
——
贺以旋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她本来是要值班晚自习，但她实在待不下去了，便和房莉思调了班，傍晚就回了家。
这才第一天，就如此难受了。
贺以旋把自己的感受剖析了一番，总结出了，她这大概是失恋的症状。
这是一种新奇又诡异的感受。
严格来说，这也不全算是失恋，她不过是彻底领悟到了，她和韩勉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差异，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份魄力去承受这份差异。
与其再苦苦坚持，不如就这么算了。
贺以旋从不强求自己。
她没有真正经历过失恋，更没有尝试过失恋后，还要每天去面对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念想。
她明知道韩勉不喜欢姚语仪，但还是忍不住去比较她们分别和韩勉在一起时的姿态。
太丢人了。对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
贺以旋躺在床上，不禁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贺以旋的手机响了一下，似乎是收到了什么信息。她本来不想理会的，但毕竟今晚本来是她值班，她还是免不了担心学校里的事。
手机拿过来一看，是韩勉发的微信，贺以旋看看时间，晚自习还没有结束。
韩勉：我的成绩，真的可以考上大学吗？
贺以旋静止了许久，回复道：晚自习不可以玩手机。
消息才刚发出去，韩勉就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这家伙，居然还变本加厉。
贺以旋挂掉了。
韩勉：我躲厕所里了。
韩勉：我真的很迷茫，想了很久，实在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贺以旋想，她把身份摆正的话，作为一个老师，作为韩勉的副班主任，她确实需要为他解惑。
贺以旋想起韩舒今天说过的话，韩勉抵触上大学，是关于他父亲的一个心结。
他好不容易愿意向她承认他的迷茫，她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贺以旋：先回去教室吧，这些事情以后再谈。
韩勉：你不会不理我了吧？
贺以旋：不会。
韩勉盯着这两个字，绽放出了笑容。即使鬼鬼祟祟地躲在厕所里，他也觉得心中仿佛建立了一座芬芳的花园。
贺以旋：因为我是你的副班主任。
韩勉的笑容瞬间拉了下来。
算了算了，起码她愿意理他了。
韩勉狠狠地按下冲水键，走出了厕所隔间。
其实韩勉昨晚在和韩舒聊过后，他就已经发现，自己对念大学的事不再是百分百抵触了。
最初他会变得勤奋学习，完全是出于对贺以旋的执念，但久而久之，在贺以旋的影响下，他也不是对学习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
只是他荒废了学习太久，就算努力了一段日子，目前也只有英语一科的成绩还算拿得出手。韩勉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要上大学，他顶多也只能考上专科。他不愿意去承认自己的不足，特别是在贺以旋的见证下。
他原本以为，他早些出来社会挣钱，就能够早些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可是她压根就不领情，问也不问缘由，甚至还失望地和他断绝来往。
那一瞬间，他不可能不生气。
他怀疑她是不是根本看不上他。
但姚语仪却对他说，贺以旋并没有不喜欢他，也没有看不上他。
韩勉本来是迷茫的，但又重新恢复了自信。
姚语仪作为旁观者，同样也是女生，她说的话肯定有权威性。
既然贺以旋没有不喜欢他，那就是也喜欢他。
她没有看不上他，那就是终有一日会看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