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50
韩勉本来晚餐准备了两个人份的饭菜，现在贺以旋走了，韩舒回来了，一切又像是刚刚好。
但这样的刚刚好并不能让韩勉心中的郁结消散，饭菜做好后，他心不在焉地用餐，食之无味。
韩舒瞧着一桌丰盛的菜，有肉有海鲜，还搭配着养生汤，不禁感叹道：“你平时一个人也吃这么好？”
韩勉以为韩舒又要斥责他乱花钱，不大高兴地解释：“我只有周末才买这么多菜，平时吃得很简单。”
“你还在长身体，接下来还要高考，吃多点好菜没错，只是我有点好奇，你一个人能吃得下这么多？”韩舒意有所指。
韩勉没有察觉到韩舒的潜台词，何况在他的眼中，贺以旋的那点食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他每次煮得多，基本都是他吃得多。自从她在他面前说开了以后，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都会由他来解决。她先吃完了，也不会先走，就一直坐在他身旁，默默地看着他吃，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一想起贺以旋，韩勉不由自主抓紧了筷子。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究竟还有没有办法，能够让她回来？
“妈，我问你一个问题。”韩勉沙哑地开口，“像你们……你这样高学历的女人，是不是特别瞧不起学历低的人？”
韩舒捕捉到“你们”这个关键词，“你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
“就是突然想问问。”韩勉不想韩舒深究，被她这么一反问，又后悔问出了口，“你就当我刚才没有说话。”
韩勉好不容易跟自己说点心里话，韩舒怎么可能放过，她如实相告：“我也不算是高学历的人，就是一个本科生毕业，再说学历这回事，也不代表了全部，肯定一山还有一山高，我又凭什么去鄙夷别人。”
韩勉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到了一个男人，他的学历比你低，没有读过大学，你会愿意跟他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绝对的，还是要看情况的。比方说，我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相亲，双方的条件摆在一起，学历稍低自然是一个扣分项，我在先入为主的观念下，大概很难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那不是通过相亲认识呢，而是两个人本来就认识了，还一直相处得不错，学历也会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很大问题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学历自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韩舒见韩勉松了一口气，本想就此打住，可终究还是照着本心继续说，“虽然我不能代表每一个女人的想法，可事实上，又有哪个女人会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一个优秀的人？”
韩勉的脸色顿时又凝住了。
“确实学历不能代表一切，但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不停的沟通，门当户对听起来似乎是很俗套的东西，但如果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阶层里，又要怎样去沟通？比起家世、外表等其他东西来说，学历反而是相对容易去跨越的一个阶层。”韩舒语重心长地说，“韩勉，既然你现在还年轻，家里的经济条件也还可以，你根本不需要急着出来工作，不如就努力继续念书，无论最后考上怎样的学校也没关系。”
韩勉静默着，没有立即回应韩舒的期盼。
他从小到大就不爱学习，教室太沉闷，课本太复杂，而他总是静不下来。直到最近，教室里多了一个让他在意的人，而她也耐心地引导着他一步步去体会知识，他才开始有了对学习的追求。
他好不容易燃起了劲头，可贺以旋却走了。
他觉得自己是游离不定的，一方面他想要赶快成长起来，成为一个适合她的男人，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自己停滞不前，或是成长得不够快的话，她会被别人抢走。
“就算我真的去念大学了，也不一定代表我就是好的……就像那个混蛋，他念了那么多书，但他终究还是一个混蛋。”
韩舒怔了怔。
韩勉口中的混蛋，指的是他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她的前夫。
他们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说起过他，就当做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韩勉的生父是一个高材生，韩舒当年就是被他文质彬彬的气质和卓越的外表所吸引，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结婚生子。
韩勉的生父彼时还在念研究生，是韩舒率先进入了社会，她的工作能力出色，一个人支撑起了整个家庭的收入来源，当年韩舒生下韩勉后，产假也没有时间休完，她一边照顾着家庭，一边匆匆回到工作岗位上，日以继夜地操劳着。
韩勉的生父说要专心做研究，经常都不在家里，偶尔回家了，说是研究不顺利，还会冲着韩舒和年幼的韩勉发脾气。在一次酒醉之后，他出手打了韩舒。
第一次，韩舒挨了一个耳光，他酒醒后立即就道歉了。第二次，韩舒被打得流了血，他跪下认错。第三次、第四次……韩舒也忘记有多少次了，他即使没有喝酒，在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对她拳打脚踢，甚至还会用韩勉的人身安全去威胁她，让她不准告诉任何人家暴的事。
只有在他不回家的日子里，韩舒才会松一口气。她犹豫不决，想要离婚，但又害怕会被他报复。
直到雪上加霜，韩舒发现了他出轨的事，原来他和学校里的师妹勾搭上了，当师妹跟他闹脾气，又或是研究不顺利的时候，他才会回家用暴力发泄。这个家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吸血和发泄的工具罢了。
韩舒下定决心离婚，没想到他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制造一起事故，利用她的死亡去骗保。可他千算万算，并没有料到当时才几岁的韩勉居然把他制作计划时的喃喃自语都记了下来，虽然韩勉什么都不懂，但他隐约察觉到韩舒有危险，他把这些话大致复述给了韩舒，韩舒才得以逃过一劫。
但即使逃过了一场死劫，这个男人始终像是阴魂不散。离婚以后，他仍然时不时会去骚扰韩舒，又或是想方设法带走韩勉，借此来威胁她给他钱。
这样纷扰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最近几年才消停了下来。因为韩勉长大了，也明白事理了，他彻底体会到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禽兽，而他强壮的身躯可以去保护母亲，所以他要成为一个和这个男人截然不同的人。
韩舒和韩勉这些年从来没有好好地聊过，如果不是现在无意间地提起了，韩舒都察觉不到原来生父的阴影一直笼罩在韩勉的心中。
没有孩子是天生叛逆的，韩勉不和她沟通，其实不是不想，而是他打从心底不愿意去承认这件事。
韩舒的眼底泛起了泪，韩勉注意到了，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
“你是你，他是他，虽然你们有着抹不去的血缘关系，但你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韩舒擦去眼泪，认真地说，“韩勉，你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的。”
韩勉最怕女人的眼泪，他含糊地点点头，又给韩舒抽了一张纸巾。
话他是听进去了，但心里的阴影，并没有真正散去。
——
在之前的某段日子，贺以旋曾经发现自己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心情都会不错。
她想了想，原来那都是因为都和韩勉有关。
但是今天一睁开眼，贺以旋沉郁了许久，她盯着天花板，闹钟响了很多次，她都没有起床。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踩点来学校了。
当上课铃响时，贺以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偏偏高三每天都有英语课。
贺以旋知道她的沉郁也是因为韩勉，从前心情好，是因为每天都可以见到他，如今又因为会每天见到他而挣扎。
踏入教室前，贺以旋反复提醒自己，切记不能看韩勉，但他身形高大，本来就足够显眼，加上他比从前更加炙热的视线，贺以旋越是想要忽略，就越是在意，仿佛视线里都有着他的身影。
贺以旋布置了课后作业，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在低头记录着，贺以旋默默吸了一口气，终于抬眼看向了韩勉的方向。
他握着笔，并没有看课本，他坐得笔直，目光同样率直地看着她。
阳光和风都穿过了窗户，明明窗外很刺眼，可贺以旋却觉得光都集中在了韩勉的身上。
贺以旋只留恋了一秒，就移开了目光。
她心不在焉地整理了课本，手却在颤抖。
下课铃响了，贺以旋立刻走了。
贺以旋的衣着打扮一直都是女同学的热议话题，有人率先说了贺以旋今天的妆容特别淡，接着又有人注意到贺以旋今天穿的衣服在上星期五就穿过了，话题一路延伸到她和魏新的绯闻中，根据种种迹象，不少人都认为这对绯闻情侣已经掰了。
坐在第一排的姚语仪听到了一切，她下意识回头看韩勉。
韩勉自然也听到了众人的讨论，他恍恍惚惚地想着什么，哪怕有人的话语中夹杂了对贺以旋的赞美，他的嘴角却不再像从前带着笑了。
刚刚上课时，姚语仪是离贺以旋最近的人。
贺以旋僵硬的视线，以及瞬间的动摇，她都捕捉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