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众人都没有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林世成居然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一时都不说话了，连吵闹的孩子们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闭上了嘴。

    梯子底下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大家别怕他，这里可是他家，把那些东西放进来第一个倒霉的可是他儿子孙子，他肯定是吓唬咱们的！”

    碍于人群的阻挡，这人声音刻意压的尖细让人分辨不出说话的主人，站在大门口的林世成也没有看到是谁，气的瞪着眼睛：“我叫你看看我是不是吓唬人！”说完作势就要把手里剩下的半截插销拔出来！

    “大爷别！”“林世成！”两声响亮的叫声同时响起，院子中的众人先是一齐看向林梦吉，发现她正看向众人的身后，接着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后的围墙，村长正板着脸趴在墙头上。

    村长先冲着林世成面色缓和的安抚了几句，接着就一脸严肃的看向正下方的人群：“王春花，我同意收留你们重新进我们村，是看在我老叔的面子上。你现在好好回忆一下，你重新回村里的时候有过人愿意搭理你吗？头一年过年你们母子两个就盖了一床破被子冻得窝在床上下不来，家里连一口馍都没有，你儿饿的都在啃破被子里的棉花瓤子了，最后是谁给你们家送了半口袋馍，半口袋面和两件棉大衣的？你是不是过了几年好日子把当年受的苦都给忘了，现在带着人过来把你恩人往死里逼呢？”

    村长开始说话时林梦吉就注意到人群中的人全都同时看向了躲在梯子和墙的缝隙中的一个肥胖中年妇女，这妇女顶着一头街镇上比较流行的板栗色短发，肥胖的脸颊上一条粗壮的横肉贯穿了两颊，被横肉挤压的有些细小的眼睛里两颗眼珠子正在滴溜溜的转着，随着村长最后一句‘往死里逼呢’那两片消薄的嘴唇往下撇了撇，配合着两粒上翻的眼珠子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

    这人林梦吉并没有在村里见过，但是名字倒是以前听奶奶和大娘聊天的时候提起过。从她们的字里行间里林梦吉对这人的过往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这王春花以前是村长老叔的原配，村长老叔家当时好像特别的穷，全家一顿饭分吃一个粗面馒头的那种穷。但是他们一家包括当时并没有分家的村长父母他们对王春花真是掏心掏肺的好，据说王春花的第一个孩子不小心流产的时候当时村里的赤脚大夫说要喝点红糖水，王春花的婆婆村长的奶奶连天亮都不等，半夜摸黑跑了好几里地找人去借红糖，还摔了好几跤。她的公公只因她说了一句邻居说她坏话，就跟相处了几十年的邻居发生了激烈的口角甚至还动起了手，最后更是相好的两家再也不来往。而村长的父母当时因为王春花吃不了苦想要去公社粮站去上班，两夫妻当时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求爷爷告奶奶的终于给她弄了进去，结果她转身就一个举报信把当时已经竞选成功就要做上村长的村长父亲给举报了，村长父亲的村长当然也做不成了，而王春花也改嫁给了粮站里的一个小领导，还因举报有功混到了一个轻松的职位。

    村长的老叔因为这事当时就气的在床上躺了半年，最后一个健壮的小伙子也被消磨的弱不禁风，身体差的需要常年吃药来维持。

    结果才过了四五年，王春花牵着跟那个小领导生的孩子又回到了马家村，原来是小领导又找了年轻漂亮的女人，那女人比她还要厉害，直接就把她们母子赶了出来，因为她做的事情禁不住人说道，在她改嫁的当天她的娘家就与她断绝了关系。走投无路的她抱着孩子跪在村长家的门口，任凭他们怎么撵，也撵不走，想打吧，可看着她怀里瘦小的孩子还真下不去手， 骂她她也不痛不痒的，一到吃饭时间就带着孩子直接上桌把肚子塞饱了又回去门口窝着不挪动，气的村长一家一到吃饭的点就把大门锁上，结果她扬言要是不让她进去吃饭，她就带着孩子吊死在他家门前，无奈之下只能放她们母子进来吃饭。

    最后不知道村长家是怎么运作的，给她们母子在村里弄了一间旧草房让她们安了家。不久后这王春花就跟之前在大娘家院子里第一个开口的老头马大春搅合在了一块，两人正儿八经的领了结婚证成了家，还给她带过来的孩子给改名叫马瑞瑞。这两口子偷鸡摸狗的事情没有少干，在林梦吉懂事之前不知道怎么就发了财，全家都搬去了县里住，近几年这马大春才回村盖了小洋楼，盖好后也只有马大春自己住在这里，王春花跟着她儿子和媳妇留在了县城里。

    那时她也就是在奶奶和大娘聊天的时候知道了个大概，不过现在从村长的话里听出王春花当年困难的时候竟还受过大娘他们家的帮助，听村长的意思今天来的这些人大概也是她们两口子撺掇过来的，想想以前老人们聊天时说的她，代入现在这个事情里面仔细琢磨竟然也还不违和。耳听毕竟为虚，今天这出恩将仇报可算是真正给她开了眼了。只是不知道被村长直接揭了面皮的王春花会作何反应？

    王春花不愧是一直霸占村里情报处头条的女人，只见她从梯子下面钻了出来，伸手掸了掸胳膊上被墙壁蹭上的灰，往村长的方向斜着眼看去：“不是我说你强子，不管是论你哪个叔，按辈分上你都得叫我一声婶子。”她又转过头看向四周的人：“恩人怎么了？恩人就能不拿钱白抢人东西了？恩人就能不顾这么多人的死活一个人霸占着这么些好东西？他们从十字街拿回来的两大包只是瑞瑞看到的，谁知道他们爷俩有没有把那里搬空？就是因为他们曾经帮助过我，今天我才带大家过来，想给他们找一个台阶。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在现在这个世道互帮互助才能长久下去，我的打算难道不对吗？”

    这人一边说话眼睛也没闲着，林梦吉没有错过她四处乱瞟时脸上闪过的一丝丝贪婪。

    村长气的狠狠的皱着眉，正要开口，突然从村口方向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这叫声好像闸口的闸刀被打开一样，后面紧跟着从不同的方向接二连三的又传出了阵阵惨叫声！

    在院子大门边的大爷第一个反应过来，反手把插销插好后几步就钻进了嫂子给他留着门的屋里，进去后就把屋门反锁。院子里的众人一时都有些懵，等他们意识到最近的惨叫声距离他们好像只有咫尺的时候才纷纷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分什么东西了，全都乱了套的尖叫着在院子里四处躲避，有的还跑到大爷家的房子大门前拼命的拍打大门，有的人甚至一脸惊慌的来到林梦吉这边的墙头下哀求林梦吉赶紧把梯子递过来让他们去她家躲躲。

    村长从一开始的惊慌后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他先是爬到墙头上站着四处观察，等确定四周搭着梯子的院墙没有危险后就大声的指挥着众人赶紧回家，大概是见大爷家的大门怎么都拍不开，而林梦吉也第一时间缩回了自家墙头后面，这些名为兴师问罪实则是来瓜分别人劳动成果的人最后不得不爬上梯子赶往自己的家里。

    林梦吉等到大娘家那边的动静没了以后才又把头冒了出来。只是等她看到大娘家院子了的情形后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院子里种的原本葱葱郁郁的小葱和一些蔬菜通通都被拔了个精光，连角落里整齐码放着的一些劈柴都没有幸免，也被人拿走了，整个小院跟被重新翻新了一遍一样除了种菜的泥土和一些大的物事，比如那口之前用来放瑞祥哥钓回来的鱼的大水缸没有被搬走之外，其他的能带走的几乎都被带走了。

    她的心下忍不住有些荒凉，想不明白昔日里一向和善的村民们为什么会变得让她再也不敢去辨认。她看向大娘家的二楼时，正好跟窗边的大爷大娘和瑞祥哥他们对视上，大爷对着林梦吉挥了挥手好像还笑了笑，虽然天色很暗，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林梦吉还是能感受到大爷笑容里带着的酸涩和无奈，她明白刚刚大爷他们一定是站在窗边看着这群人把院子里的东西在匆忙之中给一点点的带走的，那种保护不了自家东西的无奈感，她现在稍微带入一点想想都觉得有些窒息。

    只是还不等她继续感悟下去，一声距离她非常近的惨叫声突兀的打断了她，声音竟然是从她家大门口传来的，仔细听来还非常的耳熟，因为在不久之前这声音的主人还在大娘家的院子里颠倒是非侃侃而谈，这主人就是王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