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潘胜安愣住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冷笑道：“顾阁主大驾光临，是我有失远迎了。”
“我俩也算是相识一场，客气的话便不说了。”顾鸿朔依旧微微笑着，“看来阁下知道我？”
潘胜安冷笑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劝顾阁主少管些闲事，将来好长命百岁。”
潘盛与叶归龃龉颇深，这些年也常常将研渊阁挂在嘴边。潘盛常恨研渊阁的阁主死了一个又一个，唯独叶归活得像个老王八，和他较劲似的比谁命长。耳濡目染，潘胜安自然也就知道了研渊阁阁主短命一事。
潘胜安自以为自己戳中了顾鸿朔的痛处，没有料到顾鸿朔闻言轻轻挑眉，笑道：“管闲事未必能长命百岁，可若不管闲事，即便是活得久，在阴间欠下的债就如同雪球越滚越多，将来在地府可就不好做人了。”
顾鸿朔轻轻一笑：“潘谷主，在下是研渊阁阁主前，曾是一名方士，深感群生之多迷真性。阁下已然身居高位，前尘往事还是请阁下随心也放下，有损阴德的事，少做为妙。”
潘胜安懒得同他废话：“把潘巧巧交出来，我还能饶你等性命，若是不交出来，我现在就让顾阁主去地下算你的功德簿！”
潘盛忽然站起来，大骂道：“畜生！还不停下！”
潘胜安微微一笑：“爹，星衡谷已经不是你的星衡谷了。你还以为，单单凭你的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给你卖命，将我逐出星衡谷？”
“改朝换代是常有的事，一朝天子一朝臣，爹爹做了太久的甩手掌柜，许是现在忘了谁才是星衡谷的大当家。”潘胜安挥手，“去把潘巧巧的尸首抢回来。”
“那就。”顾鸿朔随手拔起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承蒙赐教了。”
江晖见状不妙，但是这个年代，人人都讲究留全尸而死，江晖不好直接剖开潘巧巧的肚子杀了那肚里的祟神，又急急忙忙想要与潘老爷子商量。还没商量出什么好歹，那些黄袍人便冲将进来，手里是明晃晃的刀。
许檀景的手受了伤，满手的血还未包扎，他伤到的是右手，他是右撇子，也没练过双手刀，他左手拿着剑要与那黄袍人以性命相博，面前那人用一个小镖甩出去，只听哐啷一声，许檀景的剑落地了。许檀景这样还有空指挥江晖：“徽溪哥哥，你先快跑，这里太危……”
许檀景瞪大那双圆圆的眼睛，张了张嘴，默默把刚才的话说出来：“……险了。”
江晖得意洋洋地掂量手里花瓶，他刚才发狠砸中了那个黄衣人的后脑：“你徽溪哥哥在呢，怕什么，坏人伤不到你。”
许檀景忽然高声道：“徽溪哥哥！小心！”
江晖转过头，只见一个黄袍人直挺挺冲他袭来，他躲闪不及，忽然一只小巧的匕首扎在这人肩头，那人吃痛后忽觉后脑一疼，倒了下去。那个黄袍人魁梧的身体倒下，露出苏落娇小动人的身影。
江晖吹牛还没吹出花儿来就被姑娘救了一命，江晖咳了一声，没脸没皮道：“看见没有，你小苏姐姐在呢，怕什么，坏人伤不到你。”
苏落被他逗得微微一笑，非常顺手地将匕首捅进另一个人的肩膀处，又给了那人一记手刀，又一个黄袍人晕了过去。
江晖奇道：“原来你们并不滥杀无辜。”
“除非是祟神，雁先生不让我们伤害常人，哪怕是这些信众，或许是一时无知被蒙骗了，或许是闹饥荒过不下去了来投奔，并不是当真罪大恶极。”许檀景道，“先生说散财才能聚财，消灭祟神事毕之后，常常会接济他们，给他们银子去新的地方重新生活。”
江晖点点头，心中对未中鬼绿彩时的顾鸿朔又多了几分敬佩。
可惜顾鸿朔那边便没有这么好看，他用剑未开刃那面狠狠敲晕了几个人，无奈人数太多，终究拦不住这样的前仆后继。他既要控制自己欲望鬼绿彩而杀人的欲望，又要拦住面前想要杀掉他的人，哪怕是未中鬼绿彩的顾鸿朔，个中的辛苦和焦躁，恐怕也难以忍受。
江晖也没有干站着，他快步走到潘盛面前作揖：“晚辈有一事同潘老先生说，事出突然，还请潘老先生早做决断。”
潘盛见这乱糟糟的场景，全然失了主意，他胡乱点点头：“说罢。”
“潘老爷子知道潘小姐肚子里是那个是祟神？”
潘盛点点头：“星衡谷的密录中是有如此说过。”
“既然如此，潘老爷子也该也知道，只有祟神在腹中是才是最虚弱的，若要粉碎潘胜安的计划，那么首要之事便是杀了还在腹中的祟神子嗣。”
“可是，可是……”潘盛犹豫了，过了一会儿，眼泪便滑进他的胡子里，“巧巧这孩子……是爹爹对不住你，是爹爹不好，竟保不住你全尸。”
“晚辈知道您爱女心切，但是这是唯一压制潘胜安的手段了。”
潘盛颤颤巍巍地点点头，尔后将脑袋埋在掌心里，久久地不说话。
江晖觉得可怖万分，但是又不得不捏着小刀上前，他必须要剖开潘巧巧的肚子，杀掉祟神子嗣……好恶心……
江晖只是想一想便要作呕，但是他依旧上前，小心翼翼挑开潘巧巧身上的衣服，他还没挑开，只听得一声婴儿的啼哭。
“哇——”
江晖登时像是血液凝固住了一般，他觉得一阵诡异的威压袭来，重新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顾鸿朔听到响动，连忙折返回来，就在这时，潘胜安看准机会，竟然避开许檀景与苏落，飞速向前用剑将潘巧巧的肚皮全部划开，挑出里面的孩子。黄袍人一拥而上，簇拥着潘胜安远离顾鸿朔，在离他们一丈多的位置停了下来。
江晖瞪大眼睛，不禁干呕了几声。
他隐隐瞥见了那个新生的祟神子嗣，下一弹指江晖眼前就被就被铺天盖地的红色警告遮住，警示他不要直视祟神，哪怕是这普天盖度的红色警告，也遮不住那隐隐约约的一瞥。
江晖感受那个孩子带来威压，忍不住的跪下去。祂真的太可怕了，祂甚至不能称作是人形，那只是一团打结的筋膜与肌肉，一团团打结的肌肉滑溜溜黏腻腻的像是触手，可是触手又哪里来这样如同牛肉的红色？江晖想吐得要命，最后终于撑不住，扶着墙哇地将胃里的酸水倒了个干净。
很快，江晖听见一声诡异的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是咀嚼声，那咯吱咯吱嚼着什么的声音明显是从潘胜安那个方向传来的。江晖顿了顿，又俯下去一阵干呕。
好容易吐完了，江晖闭着眼将袖子胡乱往外折了两折，露出里面还算干净的部分擦擦嘴，一边擦嘴一边噜噜苏苏地骂。
娘的，他的帕子到底丢到哪里去了？
还没等他骂完，那铺天盖地的红色警告便慢慢平息下来，江晖抬起头睁开眼睛，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的皮掉了个干净，露出里面的牛肉一般的肌肉。哪怕是这样，江晖还是能隐隐约约地看出这个人就是潘胜安，他在腰间抓了抓，撕下身上最后一片皮肤，然后随手丢在了地上，一同被丢弃的，还有那张潘巧巧颇为喜爱的俊脸。潘胜安泄愤似的，将这幅皮囊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江晖咽了口唾沫，最终对潘胜安的恐惧大过了对顾鸿朔的恐惧，他慢慢磨蹭到了顾鸿朔的背后，小心翼翼勾住顾鸿朔的衣角，又怕他生气发疯似的，不住用眼睛去瞟他。
顾鸿朔现在全部心思都在潘胜安身上，没有空去调戏江晖，只是有些不耐地挥挥手：“躲后面去，先别扯着我。”
江晖咳了一声，没什么表情，讪讪地松开顾鸿朔的衣角，许檀景察言观色，一面骂雁先生是个笨蛋一面取下自己的披风给江晖裹上，还把自己的帕子递到江晖手里。少年抓抓脑袋，给顾鸿朔找补：“雁先生原先人很好的，徽溪哥哥你千万不要生气，大不了等雁先生治好了鬼绿彩，我和你一起捉弄回去。”
江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许檀景慌了神，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他眼里徽溪哥哥永远都是很雀跃爱胡闹的一个人，忽然不笑了，江晖的脸原本带着些冷峻的线条，如今薄唇紧抿，一下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他求助似的看向苏落。苏落摇摇头，让他别多管闲事，某人现在装横，怕是将来有得闹。
许檀景哪里读得懂这些，不敢离江晖太近恐惹他烦，又不敢离得太远，抓耳挠腮，最后后退两步，站在江晖身后守着。苏落则是握着匕首，站在潘盛的身边。
顾鸿朔拿剑直指潘胜安。潘胜安抬起头，他肋下忽然长出几对黏腻细长的胳膊，一对淡绿色的眼睛幽幽发着光，哪里还有人型：“从此往后，无人再能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