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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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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恒玦是谁,他老子也管不住的脾气,他长得又俊俏,眠花宿柳那更是家常便饭。

    “那再好不过。听别人说江翰林最不近女色,不想来了苏州,竟学会狎妓了。”赵恒玦探究地看向江晖,“只是不知,溪郎勾栏里的那位相好,是哪位佳人?”

    江晖无语,他与赵恒玦实在算不得深交,没料到赵恒玦打蛇随棍上。

    “在万花楼。”顾鸿朔说道,“赵阁下是否要与我们同去?”

    “好啊,我同溪郎一道去。”

    结果一行人浩浩汤汤,走到万花楼吃了个闭门羹。

    万花楼竟是靠熟人相引,来者需要一种花牌,那花牌极为难造假,别说金的银的融了倒在模子里就行,但说花牌的气味,闻得人眼漾骨软,连行家也仿不出一二来。而第一次来的人,不仅要出示此花牌,还要边上有一个熟客,这熟客还得是一掷千金的熟客。

    于是一个皇子,一个京官,一个道士。被人统统赶了出去,呆呆地站在万花楼前。

    “原来这当今皇子微服私访也不好使。”江晖看准赵恒玦痛处猛踩几脚,“你没听见那人说吗?别说皇子,天皇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赵恒玦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证明自己,自然没人会信他是皇子,也懒得理江晖冷嘲热讽。

    “事已至此,我们得想个法子进去。”顾鸿朔看了一眼角落,问道,“苏落,你也来想想,我们怎么才能进去。”

    角落里走出一个俏丽的身影:“雁先生。”

    “苏姑娘?!”江晖骇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落摘下兜帽,露出帽下毫无血色琉璃似的脸:“我一直跟着。”

    江晖愣住了,那他岂不是,岂不是,他一路上和顾鸿朔说的体己话全被苏落听见了。

    苏落看了江晖一眼,清凌凌的眼睛里似有笑意:“我骑了马先赶来的,等你们进城后才跟上。”

    言下之意是江晖和顾鸿朔驾马车一路赶来和秋游似的。

    江晖茫然地点点头:“你怎么都不同我们打声招呼。”

    顾鸿朔解释:“苏落喜欢落单,和我们几个爷们混在一起反而不太自在。只是现在正是需要集思广益的时候,也不得不叫她一起想想了。”

    苏落哪怕出现也不同他们同坐,只是在角落有光的地方乖巧站着。

    江晖提议:“要不我们翻墙?”

    赵恒玦大笑:“溪郎什么时候学会翻身上马,我们在提翻墙的法子。”

    江晖翻了个大白眼。

    赵恒玦奇道:“你们为何一定要进万花楼?总不能真是溪郎的相好要被人赎出去了?”

    “说来话长,我也不想长话短说。”江晖懒懒地,“殿下自己玩去吧,莫要与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赵恒玦被江晖顶撞了也并不生气,看了边上静默的苏落一眼,才要说话,便被江晖打断道:“苏姑娘铰了头发,不合适。”

    赵恒玦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说说,苏姑娘怎么就不合适了?便是铰了头发,沿街就有收了真人头发做成假发叫卖的。”

    江晖也不顾什么君臣尊卑,急道:“苏姑娘一个黄花姑娘,怎么能装成流莺到那种地方去?她才多大?见过多少人?万一真的遇到歹人怎么办?殿下担得起一个姑娘的清白名声?”

    苏落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顾鸿朔拍了拍江晖的肩,用苏落听不见的音量轻声说道:“江公子,我知道你护着苏姑娘,但是这话还是别说了。”

    苏落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似有一些动摇神色,她垂着睫毛:“雁先生我……”

    顾鸿朔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下去,又转头对江晖道:“苏落是好姑娘,让苏落潜进去这事我们暂且不谈,我们想想别的法子。”

    赵恒玦仔细打量江晖,忽然笑道:“这还不好办,漂亮又没有铰头发,还不是黄花闺女,让溪郎扮成姑娘潜进去不就得了。”

    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齐齐看向江晖,江晖被看得往后一缩,下意识看向顾鸿朔求救。

    顾鸿朔歪头看了半晌:“倒也不是不行。”

    江晖:“?”

    连苏落也征愣了一下,与顾鸿朔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苏落,你去置办一些女子的衣服,尺寸按照江公子的来。”顾鸿朔打量了一下,“就是这鞋……不知有没有江公子的尺寸。”

    苏落道:“铰个鞋样花不了多久,左不过一二个时辰。”

    “如此甚好。”顾鸿朔蹲下来,将江晖的鞋脱了,亲自比了尺寸告诉苏落。苏落点点头,很快没入门后里不见了。

    江晖抗议:“你们怎么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这一群人都是什么恶趣味。

    赵恒玦觉得好笑:“溪郎既然要英雄救美,那就少不得当那个美了。”

    “你……!”江晖气结。

    等这里的任务做完,他回了京,一定要写折子狠狠参这个四六不着的二皇子一本,让他爹把他揍得屁股开花,再把他封到蛮荒之地喝西北风。他爹一个安内攘外的贤明君王,怎么生了这么个猫嫌狗憎的熊娃。

    赵恒玦笑眯眯:“哎呀,溪郎是不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告我的状,什么时候父皇才能把我封到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当个王爷,这辈子都不能离开封地?”

    “卑职岂敢。”江晖睁着眼睛说胡话,“妄议天家可是重罪。”

    赵恒玦才要说话,顾鸿朔倒是给江晖倒了一盏茶,好声好气地哄:“苏姑娘是可怜人,难为你这么怜惜她。只是暂时也想不到别的好法子混进万花楼,只能先委屈江公子了。”

    江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喝了茶,气便消了大半,只是仍有些惴惴不安:“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让苏落假装你的丫鬟跟着你,相互有个照应。只是做个小婢,不会坏了她的名声。”

    江晖点点头。倒是赵恒玦嗤笑一声:“这么怜香惜玉,倒是没见你成家?”

    江晖只当自己没听见。他上辈子母胎单身二十八年,前几年还焦虑同学各个儿成了家,自己却没车没房没老婆,后面心如止水连女孩子夏天露出的大腿都懒得看一眼。更别说忽然穿到这破地方,不知自己前程后路,也不想耽搁好姑娘,更不愿意讨老婆了。

    “江公子。”苏落傍晚时分抱着一堆东西回来,拉着江晖试衣服,又替江晖细细地描眉装扮。

    江晖一脸生无可恋,却也耐着性子让苏落画,画完又故作矫揉造作姿态逗苏落,被苏落轻轻敲了个爆栗。

    苏落其人看着像是一团素雪,不爱说话,自己也不甚打扮,但是打扮起江晖来,边上两个男人就只能看着,竟然插不上嘴。苏落买的是最时兴的厚绸料子,料子上却绣着喜鹊登梅的老式花样,走起路来面料沙沙作响。

    “喜鹊登梅?”赵恒玦到底还是插上了话,“料子就算了,可是宫里头二十年前就不时兴这种花样了,如今只有老太太才穿喜鹊登梅。”

    苏落垂下眼睛,不出声了。

    江晖起身来回看,他一直觉得自己穿素净颜色好看,苏落挑了灰蓝的衫配宝蓝的裙,江晖瞧瞧自己,怪乖巧的:“是吗?我倒觉得还好。”

    “还是忒端庄了些。”赵恒玦摇头,“不像流莺,倒像官宦人家的小姐。”

    顾鸿朔:“江公子且走几步。”

    走就走,江晖走得虎虎生风,猛然一甩头想要冲顾鸿朔抛一个媚眼,结果步摇啪地抽上他的脸。

    “啊!”江晖疼得直抽气。

    苏落眼疾手快地拔下江晖那根步摇,换上只有短短珍珠流苏的簪子,又簪上几朵红色的绒花,素净中又平添几分血色。江晖心疼自己刚被步摇抽到的脸,一脸的委屈,顾盼之间竟真有几分味道。

    顾鸿朔笑:“倒是真有红树花迎晓露开的意思了。”

    “就是要显得家道中落才好,才配得万花摇落之意。”苏落道,“且这料子厚,立得住,能遮住江公子的喉结和肩宽。”

    赵恒玦揶揄:“家道中落?你看看他走路那个样子,哪有官宦小姐的意思?分明是土匪家的小姐。”

    江晖憋了一肚子气,心中盘算啐当朝皇子一口要去天牢蹲几年。

    苏落买了一面铜镜,于是江晖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看自己,江晖那张脸原本极清冷,如今被脂粉装点,居然仿佛料峭寒冰化成一池春水。

    顾鸿朔咳了一声,慢慢别过脸去。

    “时间不早了。”苏落对着顾鸿朔福一福身,“我陪江公子去万花楼。”

    “仔细照顾好他。”顾鸿朔叮嘱,“药别忘记喝了。”

    江晖挥挥手,露出袖子里手腕上三两支叮当作响的烟紫色玉髓响镯:“等我回来!”

    江晖和苏落一前一后走去万花楼,赵恒玦看了顾鸿朔一眼,见顾鸿朔仍是望着江晖,便慢条斯理地坐下,用江晖用过的杯子倒了茶,轻呷一口:“顾道长装得辛苦。”

    “阁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顾某倒是听不懂了。”

    “也不用顾道长听得懂。”赵恒玦微微一笑,“我只是说给顾道长听,顾道长是否听懂,那就是顾道长的事了。”

    顾鸿朔好脾气地说道:“既然如此,请阁下说一说,到底是什么事。”

    “你护不得他一世周全,不如将他舍我。”赵恒玦笑道,“阁下性情已被污染大半,指不定哪天便疯了。不如将溪郎舍我,做对合美鸳鸯。”

    顾鸿朔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显露出青筋,他忍着怒气,但是仍然带笑:“阁下是知道了什么?”

    “传闻民间有祟神出没,扰乱民生。研渊阁倒不是逢乱必出,而是逢祟必除。他们说研渊阁阁主代号雁,我听见那女人喊你雁先生,想不到还真能给我遇见你。”赵恒玦说道,“传说研渊阁的老人,不是死就是疯,疯后性情极为残暴,竟杀妻食子,想来,顾道长应该也是疯子,再不济,离疯也不远了。想来夜半时分,顾道长应该在想怎么吻溪郎,怎么抱他,怎么将他禁锢住,怎么杀他吧?我看顾道长这幅谦和的模样便觉得作呕。”

    顾鸿朔不言。

    “怎么了?顾道长这是被我说中了?”赵恒玦笑道,“倒真不如将溪郎让给我,人在我手里,调教得乖乖的,让他平安一世……顾鸿朔!”

    “赵阁下此言差矣。”顾鸿朔几乎是瞬间把赵恒玦摔到墙上掐住脖子,让贴着人耳边低声说,“阁下既知我表里不一,那应该也知道疯子最不讲道理。”

    茶杯滚落,瓷片茶水溅了一地。

    赵恒玦被人掐住脖子,脸涨得通红:“你岂敢……”

    “岂敢什么?岂敢杀了当朝二皇子?我为什么不敢?”顾鸿朔松开赵恒玦,赵恒玦跪在地上咳得面色虚浮,顾鸿朔漠然地垂下眼眸俯视赵恒玦,“阁下贵为皇子,却不知三教九流自有三教九流的规矩。阁下不是说看出我终日与邪祟为伴,性情已被污染大半?”

    顾鸿朔上前扶赵恒玦起来,用气声幽幽地说道:“那阁下也应该知道,终日与邪祟为伴的人,想要毁掉一个人到底多容易。”

    赵恒玦怒极反笑,推开顾鸿朔:“道长倒不用吓唬我,我赵恒玦最不怕的就是一死。”

    “是么。”顾鸿朔听赛没听,用帕子把碎在地上的瓷片挨个儿捡起来,放在桌上,“这种话,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贫道听得多了,自然也就不信了。”

    赵恒玦嗤笑一声:“堂堂研渊阁阁主如此做小伏低谨小慎微,真是令人感动。我是动不了你,但阁下知不知道,我随便一句话能要了江晖的前程和命。”

    “哪儿能呀。”顾鸿朔看着赵恒玦的眼睛,“圣上不是才要将阁下封到滇南,做滇南王么?虽说阁下今年才十七,按理要行冠礼之后再走,但是阁下想等,东宫那边肯等吗?”

    见赵恒玦脸色变得越发阴郁,顾鸿朔忽然很轻松地一笑:“阁下有线人,自然我也有。听说您无心皇位,自然不会在圣上眼前动用御前的暗卫或直接养私兵惹人非议,那么您的线人只能是各界搜罗来的能人志士。只是还是那句话,三教九流之辈有三教九流之辈的规矩。”

    顾鸿朔曲起指节敲敲桌子:“三教九流之辈最恨的一句话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见赵恒玦不答话,顾鸿朔乐呵呵地火上浇油:“而三教九流之辈最信的一句话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十七岁的年轻皇子恨的咬牙切齿,但是他忽然发现,江晖说得对,京城之外的生活未必比朝堂上容易。

    少年人仿佛一只未长开的狼崽,盯着顾鸿朔:“道长好手段。”

    顾鸿朔早早叫人收拾了茶盏碎片,又沏了壶好茶:“阁下尝尝,才炒的碧螺春……也不知江公子那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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