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是棺生子
世人常说,棺生子,天命阴子,跪谁谁死。
意思是不该出生,或者出生就该死的人,被逆天改命之后活了下来,就会变成游离三界之外,不容阴阳两道的人,能见阴魂,命硬克亲,这就是逆天的后果。
而故事的起因,就是因为,我是棺生子。
……
我叫江宁,天煞孤星四个字,是我有记忆以来,就时常听到的话。
村里人都排斥我,说我命太硬,谁靠近我都会变得不幸。
但我觉得,这个名声,我背得属实有些冤枉。
一方面生身父母和生辰八字这种事,作为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胚胎,我只能听天由命的去投胎。
何况我怎么能知道,我妈在被人害死了封在棺材里后,还能拼着魂飞魄散把我生下来。
所以除了认下这可能是被老天爷安排好的命,别的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加上另一方面,这数百年来,村子里除了我也没出过第二个棺材子,虽然都说我不祥,可具体的,谁也说不出我到底不祥在哪里。
是以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的存在,其实是为了验证老祖宗传下来的棺生子不祥的真假。
不过把我从棺材里扒拉出来的阿婆,一直都和我说我是天命之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隔壁那个据说会算命,但我从没见他算准过的李瞎子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是不凡之才。
李瞎子说多年前的一天,他察觉到天有异象,掐指一算,断定这日将有不凡之才降世,便瞅准了时刻,在那日下午早早出了门,想要寻这不凡之人当个后人培养,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下,竟被阿婆抢了先。
我对他的话,一向是半信半疑的,因为之前,村里有人家的鸡丢了,来找李瞎子算方位,他给人家指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害得人家鸡没找到,还跌了一觉,摔到沟里断了腿,来他家门口,指着他鼻子骂了老半天。
但架不住这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赌咒发誓了,所以我也时不时就觉得,我可能真的有什么未被开发出来的天赋。
阿婆不太喜欢和我说关于我出生时候的事情,我所知道的,都是李瞎子爷爷讲给我听的。
据说那是1993年的冬天,天气阴沉,西北风呼呼刮着,眼看又是一场大雪。
我阿婆刚在县城给人看完坟地风水,准备赶在落雪前回到家,结果在路过村口一个新隆起的坟包时候,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呜咽声,鬼使神差之下,停下了脚步。
新坟地,无字碑,枉死客。
但凡与阴阳有所沾染的都知道,这样的死者怨气很大,倘无所求,切不可随意动其机缘。
而且世人皆知,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既然已经不在阳世,也并无所托,那许多的事情,活人就应当规避。
阿婆原本也不想多管闲事,奈何她往前走两步,就发现坟墓里的哭声越来越大,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便用随身携带的符咒贴在了这无字碑上,想试一下墓主是否有所诉求。
谁知符咒贴上墓碑的那一刻,坟包突然炸裂,土块四分五裂,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漆皮棺材。
棺木无风自动,缓缓移开,里面躺着一位穿着大红色葬衣,嘴唇被红丝线缝着的年轻女性。
女人葬衣敞怀,腹部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在不停的冒黑血。
诡异的是,伤口上还趴着一只通体赤红的百毒蝎子。
阿婆被眼前的场面骇得当下就后退了一步。
红线缝嘴,下了禁咒,避免死者下去了诉冤情。
毒蝎钻尸,封了命门,断了子嗣生路,满门死绝。
虽说阿婆是正统的接了仙儿,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给人看事儿,对旁门左道的术法也多有耳闻。按她以往对黑先生的了解,棺材里的女人,大约手脚筋也都被挑断了,下去后连冤苦诉状也写不了。
如此杀人抛尸的祸事,也不知是何人指使,心思竟如此歹毒。
伸手在女人额间探了一下,还好,魂魄已安然离体,倘若是伤她的人再狠心一些,抽了她的魂魄炼煞,那这可怜的女人,怕是连轮回也入不了的。
幸好,这害人的黑先生,还不至于太丧心病狂。
阿婆这边悄悄松了一口气,看女人并无动静后,想着大约魂魄离体并无诉求,便准备盖上棺木离去。
不曾想,那女人腹上的百毒蝎子,大约是因为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突然凶性大露,飞身直扑人面。
阿婆一个不察,差点儿被这毒蝎子偷袭成功。
幸好身后有人甩出几张黄符,一股脑的全招呼在了毒蝎子身上,才堪堪给了阿婆喘息时间,双手快速结印画符,对着毒蝎子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这背后的人,便是在家掐算了时辰来这里等着他所谓的不凡之才出生的李瞎子。
他扶住了阿婆,两人一起看向棺材。
只见那蝎子已被符咒冲击得奄奄一息的躺在棺材里。
而那女人腹部的伤口,也因为蝎子离体而崩开,一股一股的黑血喷涌出来,淹没了棺底,连那大红的葬衣,都变成了赤红色。
待黑血不再翻涌,女子的腹部才缓缓露出了一个满脸血污的婴儿。
立时天地变色,大雪纷飞。
雪片落鼻,异香环绕。
阿婆看了看天色,隆冬傍晚,阴时阴历,棺生鬼子,天命鬼道。
好预兆啊。
她低声念叨了一句:
“纯阳不长,纯阴不生,阴阳相合,万物皆长。这孩子八字纯阴,难养活。”
不过世间事皆需一分为二来对待,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难易,至少现在看来这孩子的命倒是硬得很。
母体死亡被埋地下,以自身献祭为孩子逆天改命,因此能让婴儿身受诅咒还一息尚存。
若这次能侥幸活下来,将来定会成气候。
只是大约是因为天冷,加上被那些丧了良心的人封在女人腹中,导致孩子有些缺氧,得见天日之时,孩子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紫。
阿婆脱下身上的棉衣,想把婴儿包裹住,李瞎子赶紧递上手里的一件崭新的绒毯子:“用这个吧,我特意拿过来的。”
“你又在家掐算了?嫌眼睛瞎得轻还敢窥探天机?”
李瞎子嘿嘿一笑:“这不是寻思着我不行了,想找个能接班的后人吗,哪成想让你这老太婆抢了先。”
阿婆睥睨他一眼,拿着绒毯子把婴儿抱起来,正要同李瞎子说话,不料那棺材中的女尸突然睁眼坐起,对着阿婆怒目而视,原本缝着女尸嘴唇的红线也根根爆裂,张着鲜血淋漓的嘴巴,吐出一大口浊气,直朝着阿婆命门而来。
幸好阿婆躲闪及时,才没被扑面而来的阴气侵蚀到身体。
抬手一道黄符直接打入女人天灵盖,阿婆怒道:“你有求于我,我救你孩儿,为何还要再行凶害人?”
女人被拍落回棺木,四肢动弹不得,双目圆睁,流出血泪。
口中还喃喃着:“救……我的孩子,求求,救我……”
这女人的状态,明显的是三魂七魄早已离体,神识涣散。
现如今还能口吐人言,应是全是凭一腔本能在人世挣扎,似乎只剩了一个信念,便是救她的孩子,护着她的孩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阿婆于心不忍,抬手在她身上画了一道超度金光符:
“孩子活着呢,只要你安稳离去不再生事,这孩子我自会帮你养大成人。”
女人似懂非懂的转了转脑袋,看着阿婆手里的孩子,又看了看棺材里那只蝎子。
阿婆了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净瓶,指尖燃了个符,蝎子挣扎了几下,最后慢慢爬进了瓶子里:“待她成年,这毒蝎王自会为她所用。”
女人缓慢而艰难的吐出一个两个字:“谢…谢…”
又过了几分钟,女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原本僵硬撑着一口气的尸体也渐渐颓软下去。
而尸身化僵后本身带着的凶性,也随着那口浊气的化去而消散,再没阻拦阿婆。
于是,棺材里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也就是我,就这么被救了下来。
又因为女尸身上带着一个长命锁,锁上刻有江宁二字,于是后来,江宁便成了我的名字。
这就是我出生时候的小插曲,在我刚记事时候,李瞎子就一天念叨八百遍的讲给我听,讲完还总是意犹未尽的揉一下我乱糟糟的头发:
“你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啥时候才能长大啊,你婆像你这么大时候,都立堂口,给人看事儿了,你个不省心的,就只会吃喝。”
我就瞪他,口齿不甚清晰的反驳道:“阿婆那是天命出马仙儿,我就一个不祥的棺材子,能一样么。”
李瞎子不依不饶:
“怎么不一样了?你以后也是要成事儿的,成大事儿,比你阿婆能耐还要大,以后谁再敢说你不详,上去揍他。”
我撇嘴,就我这跟在阿婆身边这么多年,连个梅花易数都学不明白,还总因为是棺生子被村里人排挤的人,能成个啥大事儿啊,李瞎子这张嘴就会胡说八道,我信他个鬼,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总是骗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