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货物
阳光在门外划了一条线，前面是光，后面是影子。
欧阳宇站在线上，回头看了看依然喧闹的运动场内。此时阳光已浓，正如场内的气氛，似乎中央的高台上又有了什么高档的“货色”给放了上来，犹如在滚烫的人群中浇了一勺水，顿时沸腾了起来，口哨声、喊价声、喝彩声、爆粗声，各种口音的普通话和其色俚语此起披伏，将这个奴隶市场烘得火热炙人。
但在欧阳宇眼中，却是一种沿着脊椎蔓延的寒气，冰冷得让人心悸。
他毫不犹豫地迈过门前的线，正式地踏上这片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土地。
门外有两人在等着老董，远远看见他们过来便挥手打了招呼。
“怎么买了这么个家伙，里面不是有不少漂亮的妞儿吗？”
其中一个戴着顶渔夫帽，留着八字胡的家伙皱着眉头打量了欧阳宇一下，往地上吐出一坨嚼得乌黑的烟叶，不满地说道。
“阿杰，要找女人自己到城里去，你把自个的身家全花光我都不心疼。”
老董抽了抽鼻子，接过另一个人递过来的一支步枪，指了指欧阳宇，“这家伙比妞儿可值钱多了。”
“难道他能生孩子不成？哈哈哈。”
叫阿杰的八字胡猥琐地笑了起来。
欧阳宇没在意他们的调笑，而是注意到他们手中的枪。那黝黑枪身和经典设计，正是他熟悉得如同自身躯体一般的九五式自动步枪。但再仔细看多两眼，就会发现枪管和枪托上的细微差别，这或许就是两个世界间的差异吧。
再看看运动场的外围四周，像这样在等待着里面人出来的“小团伙”像烧饼上的芝麻撒得到处都是。他们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大多数都跟老董这帮人一样，大都是半自动武器，甚至有些简陋点的，手里只有些自制的斧子或砍刀，但也有牛逼轰轰的扛着班用机枪过来的，不过欧阳宇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个充面子的货，因为它的枪管早就歪了。
这些人全都各自成团，彼此之间并不交流，甚至有些个不知是过度亢奋还是紧张，手指竟然都放到了扳机上了，欧阳宇真担心突然有人放个屁都会吓得他们走火。
不过这也看得出来，在这里，什么友爱互助、河蟹共处、搁置争议共同开发都是扯淡，谁的拳头大谁的声音响才是真理。要不然这帮人干嘛要这么“守规矩”地卸下武器到里面的市场去做买卖，而不是拿起枪抢一波就跑？看看运动场顶上的一圈铁丝网和沙包就知道了。如果有人忽然有个什么冲动的想法，那上面的狙击手绝对不介意给他来个“爱的摸头杀”。
“趁天早赶到码头去吧，敦子应该等得发霉了，免得那小子又叽叽歪歪地，烦死了。”
老董收拾好身上的零碎，重重地往欧阳宇身上推了一把，后者感觉就跟被熊拍了一巴掌似的。
“好了，赶紧动身吧，回去的路还远着呢。”
灰蒙蒙的天不见太阳，但阳光却始终无处不在，即便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和依然冰冷的空气之后，照在身上的暖意已经残留无几，但还是清晰地在地面上画出了一路朝北的一行三人影子。
一字长蛇阵，欧阳宇走在中间。刚开始时，他还纳闷，自己作为奴隶竟然没被戴上什么手铐脚镣之类的，就这么放任着稀稀松松地跟着走，这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太可爱，还是对方心地太善良？然而，半个小时后，他就知道了答案——是自己太天真了。
运动场虽然位于城市的边缘，但离开这里半个小时的脚程后，人类文明的痕迹就戛然而止了。
原本从运动场外一直延伸过来的水泥柏油路就像感染了病毒一样，不知不觉中便被泥石所侵蚀和取代。欧阳宇他们走在一条用人脚开辟出来的小路上，而旁边半腰高的蕨类植物和带刺的棘草触手可及。如果这里的人流断上一个星期，保证它们能够完全将这条小路从地图上抹去。
只是偶尔在树下草丛中露出的一个锈蚀得不成样子的车架，提醒着路人这曾经也有过人类文明的痕迹。但很快的，从车架里探出的一个长着长毛的啮齿类动物就会给你一个响亮的耳光，让你清醒认识到在这片“原始”的荒野里，究竟谁才是现在的话事人。
幸好路程不长，没多久，一行人便来到了码头。
所谓的码头，其实是一栋楼房的屋顶。或许之前是望海的别墅，现在却成了“填海”的别墅了。海平面的上涨使得以前可以看星的窗户，现在只能看鱼了，只是不知道它的主人如今还有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在还显干燥的屋顶上，有一群人在等着老董他们。
这里头手里拿着长短武器的大概有六七个人，或坐或靠地倚在栏杆边，顶上的高处也站了一个，拿着把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在压顶控场，远远看见老董他们过来便挥手大声叫唤。而被他们几个围在屋顶中央的，是大概八、九个从其他地方新买来的奴隶，过半竟然是女的。他们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只有其中一个女的受到了优待，搂着块不知是地毯还是窗帘的破布当披风，抵御着水面吹过来又湿又冷的空气。
“嘿，老董，怎么搞这么久？你不会是一个人偷偷跑去找快活了吧？哈哈哈。”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壮实的青年，和老董一样把长头发扎成马尾，穿着一件至少七成新的荧光橙色羽绒服，这在一片灰丫丫的人群中特别显眼。他把手上的短管猎枪往背后一甩，笑嘻嘻地上前想给老董一个拥抱。
“叫我舅舅，别学他们叫我老董，否则我会让你妈给你好好温习下规矩。”
老董一手拍开年轻人的胳膊，没好气地训道，“你这件生日礼物可花了你妈四个金盖的，要是她知道你把它穿出来干活，还弄脏了，回去之后看看拧不拧掉你脑袋。”
这话在人群里引起一阵口哨和喝彩的共鸣。
“哈哈，敦子，你妈打你屁股的时候记得通知我，看看到时是不是跟现在一样的骚包。”
那个叫敦子的穿着漂亮羽绒服的年轻人，朝着喊话的人竖了一下中指，便嬉笑着凑上来，帮老董背起步枪，还殷勤地拍打着他身上的土尘和草籽。
欧阳宇像只被赶进羊圈里的羊般，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跌进了“羊群”里。
其他的奴隶除了几个稍微抬眼看了看他之外，脸上全然一副麻木的表情，一点反应都没有。
很快地，有人从房子后面拖出来了一部小艇。
这应该是用以前的游艇改装的。原本乳白色的船身已经掉漆，之后又补涂了些暗红色的防锈涂料，整艘船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泡在水里的梅花鹿。而船上原本的驾驶舱和用来晒日光浴的平台都被拆了，尽可能地腾出了空间，只保留了船身和尾部的发动机。
欧阳宇和一众奴隶被人踢打着命令到房子里头，把之前买到，或者是抢到的一些货物给搬到船上去。
东西很多，欧阳宇就搬了三趟，一箱里面叮铃哐啷地响，应该是金属零件，而另外两袋，一袋是土豆，另外一袋是罐头。
等欧阳宇把最后一个箱子放到船上的时候，刚好看到老董往敦子屁股上踢了一脚。
“败家仔，珍贵的汽油能这样浪费吗？”
说着，他又补上一脚，把敦子从船尾的发动机旁踢开，接着从船甲板下拖出几根船桨，扔给欧阳宇他们这帮奴隶，然后凶巴巴地说道：
“给我使劲地划！谁要是敢偷懒刷滑头，我就把他扔到珠江里头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