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开即开始
身在局中，总是难看清全貌。
自有记忆以来，般阳就生活在阴阳村，了解世界是通过怪老头不时带回的书以及村里一些新来村民口诉，有时遇到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也没去深究。
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明白，阴阳村跟她从书里了解的世界不一样，这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而自己与普通人也不一样。
她迫切想知道真相，可奶奶的反应表明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管阴阳村发生什么，村口那颗大柳树一直在那里，般阳无聊时就会躺在粗壮的树干上，柔软的柳条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只有少许光斑映在身上，微风抓着柳条轻轻摇动，一睡就是一整天，舒服极了。
般阳一觉醒来，太阳已经下山，天边只有一点阳光从山的后面透上来，最终完全隐没。
不知道谁家已经做好饭，一阵阵香味飘出，勾的人肚子咕噜噜叫。
“这也太香了，不知道奶奶今儿做什么好饭了。”般阳手撑树干，双腿绻起，正要跳下，看到远处有人走来，确切的是一个人拉着铁链在前，有人被拴在后。
般阳看的仔细，脚下一滑，直接从树上摔下，所幸一根柳条正好垂下，伸手一抓，顺着柳条稳稳落地，那两人也正好走到了大柳树下。
走进了才看清，前面的男人长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锐利深邃，剑眉英挺，肤色极白，长身玉立，着一身黑色衣衫。
反观后面的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也分不清男女，且凶神恶煞。
前面的男人看了一眼般阳，直接将铁链拴在大柳树上，扭头就走。
般阳朝前疾走几步。
“哎，哎，你把人拴这儿，算怎么回事呀？”
男人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般阳赶紧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下男人。
“这里是阴阳村，不是你想拴人就拴人的地方。”
男人盯着她一眨不眨的看，双眼无波，寒气外露。
般阳被盯得直发怵，但又不想落下风，就故意挺了挺胸，硬撑着快要泄完的底气。
“咳咳，你总要跟我打声招呼吧，毕竟阴阳村是我的地盘。”
男人微启唇“会有人来接走他。”
说完，男人向右挪了一步，绕开般阳就要走，般阳立马又拦住。
“那你说清楚，是谁来接走 ，什么时候接走吧，万一这人在阴阳村出了什么意外，这责任算谁的？”
男人眉头皱了一下，明显不耐烦。
“他已经死了。”
言下之意，人都死了，还能出什么意外。
般阳听到这里，瑟缩了一下脖子。
“那你更不能将一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鬼魂放在这里了，太危险了。”
男人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抬起右手，正要做出什么动作。
刘寻称的声音传来。
“哎呦，不好意思，家里丫头不懂规矩，您见谅。”
说着刘寻称快步走来，将般阳拉开。
“您日理万机，我们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并且做出了恭送的手势。男人看了一眼刘寻称，放下右手，便走了
刘寻称一直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接着走向大柳树。
“老头，那是什么人呀？你竟然那么怕他？”
“谁说我怕他了？我那是尊敬。”
般阳撇撇嘴“好好，尊敬尊敬，那他是什么人？”
老头拍了她头一下，“一个挺厉害的人。”
说着老头就要解开被拴在柳树上的家伙。
她赶紧拦住“哎哎，老头你干啥？会有人来接他的，你不要管闲事。”
老头拨开她“我就是那个人。”
说着解开铁链，拉着就往村里走。般阳刻意绕开那家伙，跟上刘寻称。
“老头，我越来越看不清你了，还有奶奶，还有阴阳村，你们就像蒙了一层雾，而我被那层雾搁在外面。”
刘寻称用没拉铁链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丫头，你只要健康快乐就行。”
到家后，饭已上桌
“阳阳，赶紧洗手吃饭，今天奶奶做了你最爱吃的水煮鱼。”
般阳从身后抱住奶奶，将头在奶奶后背蹭来蹭去。
“奶奶，你真好，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奶奶甩了甩身子。
“哎呦，我身上都是油烟，赶紧放开，去吃饭。”
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今天那个男人和鬼魂，让般阳觉得深深不安，好像这样平静的日子会被什么突如其来打破。
晚上，般阳洗了澡，躺在床上，月亮透过窗户，将一缕缕月光送进屋里，铺到地上就像一滩一滩的水，映照满屋光华。
奶奶推开门，端了一杯牛奶，放在她床头，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们阳阳长成大姑娘了，以后谁要是娶了我们阳阳，真是有福气。”
般阳将脸埋进奶奶手掌。
“奶奶，我马上就要20岁了，当然长大了。”
“嗯嗯，所以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我才不要嫁人，我要跟奶奶在一起。”
奶奶将般阳的被子盖好，摸了摸她的脸颊，将牛奶递到她嘴边。
“胡说八道，赶紧把牛奶喝了，睡吧。”
她接过牛奶一饮而尽。
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奶奶看着熟睡的般阳，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奶奶坐在堂屋的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时木门被从外推开，黑袍人走了进来。
奶奶端着茶，看也不看来人。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放弃。”
黑袍人看着奶奶。
“我们等了上千年，就为了等到新的阴阳界碑人，现在她重现天日，这是阴阳两界早就期盼的。”
奶奶突然有些激动，将茶杯狠狠砸在桌子上。
“我不管什么阴阳界碑人，更别提阴阳两界，她只是我的孙女，一个普通女孩，她有自己的普通生活。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搅她。”
黑袍人用力一挥宽大的衣袍，木门啪的关上。
“现在阳间瘟疫肆虐，人心浮动，阴间恶鬼泛滥，秩序紊乱，你作为守碑使怎么可以因为一己私欲，而置阴阳两界于不顾呢？”
奶奶看了一眼般阳的房门，尽力压低声音。
“你说的那些事，我们可以去做，去维护，为什么一定要将一个无辜的女孩拉下水呢？你明明知道成为阴阳界碑人需要经历什么。”
黑袍人反驳道：“这是她从出生就注定的，她的血液，她的筋骨，她的一切都是为界碑人准备的，这是她的使命。”
黑袍人逼近奶奶，眼眸直视。
奶奶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早知道你们会找上门，当年我就不应该把她从大柳树下抱回来。”
“这都是命，没有你抚养她，也会有别人，但最终的结果都一样。你应该感到幸运，与阴阳界碑人有这样一段缘分。”
“哈哈哈，幸运？”奶奶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奶奶好像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缓慢起身，轻轻推开般阳的房门。
“你走吧，给我们一晚上的时间，明天我把她交给你。”
黑袍人突然拿出一块乌黑的朽木，上面刻有“阴阳”二字，向熟睡的般阳冲去，奶奶反应迅速，右手抓住黑袍人左肩，往回一拉，将对方逼出房间，房门瞬间被紧紧关上。
奶奶生气质问：“你竟然携带了界碑令。”
“你抚育她将近20年，都没有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愿意将她交给我吗？”
黑袍人再次朝房门逼近，奶奶立刻将身子挡在房门前，同时结十字印，一个发光的“守”字从奶奶胸前冲出，直扑黑袍人面门。
黑袍人脚尖轻点地面，向后滑去。
“我今天一定会让界碑令认主，到时你想阻拦都来不及了。”
对方重新发动攻势，这时大门砰一下应声打开，屋内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粗壮的拐杖朝黑袍人肩膀袭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黑袍人直接被打晕，倒在地上。
怪老头跳进来，摸了摸黑袍人的鼻息。
“肃南，赶紧收拾东西，带般阳离开阴阳村，这里我拦着。”
奶奶瞬间反应过来。
“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般阳马上就要迎来20岁生辰，到时她特殊的体质就会完全显现出来，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发现。”
奶奶看着刘寻称，眼神定了定，像是做出什么决定。
“寻称，你看着他，我进去看看般阳。”
房门关上，刘寻称看着紧闭的房门，他知道奶奶要做什么，也明白自己阻止不了。
奶奶轻轻抚着般阳的脸颊，眼睛被水雾完全遮住，嘴角却上扬。
“阳阳，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奶奶只能护送你到这里了，你一定要平凡快乐的活下去。”
说着被越来越多水雾蒙住的眼睛，终于承受不住倾泻而出，顺着奶奶的脸颊滴到了般阳手背上。
奶奶食指和无名指在自己的胸口画出一个红色的血符，然后艰难的将血符推进了般阳的印堂。做完这一切，奶奶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容颜瞬间老了好多岁，头发也全白了。身子顺着床沿坐到了地上，床头的牛奶杯滚落在地。
刘寻称听到响声，立即推门进来。
“肃南，你用自己的守碑印封了般阳的界碑力？”
奶奶虚弱的笑道“阳阳不愧是等了千年的阴阳界碑人，就算没到20岁，力量也这么强大，用尽我毕生的功力才将将封住，只要不受到强大外力的冲击，应该可以保阳阳百年平安。”
刘寻称看着奶奶骂道“你没有守碑印，会被带到忘川，经历百年的洗礼，最后永堕忘川底，永远承受苦痛。”
奶奶努力抓住般阳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只要我的阳阳平安快乐就行。”
“寻称，当年我求你保守阳阳身份的秘密，你做到了，今天我再求你最后一件事。”
刘寻称用力拥着奶奶的身子，不等奶奶相求就回道“我会将般阳带出阴阳村，让她远离这一切。”
“谢谢你，寻称，如果我们还能再次相见，我一定跟你回家。”
刘寻称带般阳来到村口大柳树下，般阳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般阳，当年你奶奶在这里将你抱回，今天又将你送回这里，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忘了前尘吧！”
般阳不知睡了多久，一缕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柳条，照到脸上，迷蒙的眼睛被阳光晃的睡意一下子跑光了。
般阳睁开眼睛，瓦蓝的天空被柳树遮了一半，四周一望无际的草地，柳树还是那颗柳树，可是阴阳村早已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般阳站起来，试图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寻找一丝熟悉的影子，都徒劳无功。
她爬上之前一直睡觉的柳树枝干上，大喊奶奶，怪老头，只有蝉鸣回应。
回想她睡前的一切，奶奶喂的牛奶，不同寻常的对话，那都是奶奶从来不会流露出的情感。
般阳站在柳树下，对着空旷的大地和蔚蓝的天空大喊。
“难道这就是靠近真相的代价吗？我不认命，我也不相信命，我会找到答案，回到阴阳村。“
般阳想起之前在村口看到的那个拉着鬼魂的男人，那是她唯一见过可以来往阴阳村的人，只要找到他，应该就有回到阴阳村的希望。
沿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般阳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晒的人昏昏欲睡，从离开阴阳村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般阳现在好想喝口水。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一个茶馆，一个老头正在招呼几个客人，般阳一屁股坐在空位置上。
“老板，来壶茶。”
老板热情的招呼：“来了，这天干物燥的，小老头这儿的茶最是解渴了。”
一壶茶，一个茶杯端上来。
般阳一连喝了好几杯，才歇过劲儿。
“老板，跟你打听个地方。”
老板微微弯腰：“客官您说，我小老头活了这么大年纪，这一片，我熟。”
“您听说过阴阳村吗？”
“这您还真问对人了，也就活到我这个年纪的人才知道阴阳村这三个字。”
般阳瞬间双眼发亮。
“那您知道怎么去阴阳村吗？”
老板哈哈一笑。
“客官，您开玩笑呢吧，阴阳村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没了。”
般阳突的站起来。
“怎么会，我”
老头微眯着眼睛回忆道：“一百多年前，咱们这儿来了一群强盗，欺男霸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阴阳村村民拼死抵抗，拯救了很多无辜的人，最后却被强盗屠戮了整个村子，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后来在鬼节那天，阴阳村就这样消失了，连一片瓦都没留下。”
老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随着时间更替，便再无人提及阴阳村，就连我也是听家里过世的长辈讲得，哎，无论多少英雄事迹，最后都会尘归尘，土归土，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
老头转身，又去招呼新来的客人了。
般阳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