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59
苏寒露很不喜欢这样的近距离说话，微微蹙眉，低头看着自己被他紧握住的手腕。
江意行松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寒露，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她往后退了半步。
江意行却紧逼，又往前走了半步，将她逼靠在多宝阁前，“这两个问题很简单，……你说，有什么是你硬要回避的？”
苏寒露仰起头，看着他，镇定地问，“你说呢。你觉得，……有什么是我要回避的？”
江意行道，“是你做的？”
苏寒露用团扇抵在他胸膛，樱唇轻启，问他，“你猜。”
江意行拧眉，看着那团扇，欲拨开团扇。
然而团扇却慢慢往上挪，挪到他喉咙那里，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逼抵着他的喉咙，而是继续往上。
停在他下巴那里。
苏寒露用团扇将他下巴轻轻挑起，似是在思索，缓缓道，“江意行，你猜，我在想什么？不……是我该想，你究竟想要什么。”
江意行抬手要拿走团扇之前，她的扇子已经撤去。
苏寒露扇着扇儿。
然而两人之间距离逼仄，她扇了两下，便将团扇垂下，手松开。
团扇跌落在她裙边。
江意行胸闷气短，虽不知她又要做什么，但丢这团扇，难不成还想让他去捡！
就在此时，苏寒露靠着多宝阁，看着他，就这样慢慢往下滑。
江意行下意识往后退开，拧眉道，“你做什么？！”
苏寒露已滑坐在了地上，始终盯着他，原本该握着扇儿的手藏在了裙下，然后当着他的面，将一只绣鞋提了出来，丢在他面前。
江意行顿时大怒，“苏寒露！”
苏寒露却问他，“六叔，还想看我的袜子么？”
她甚至说着这话，手已经将袜子褪去一半。
江意行瞬间气血逆行，却不得不转过身背过去，怒喝道，“穿上！”
苏寒露没有继续脱袜子，抱着双膝就这样坐着，轻笑道，“不知六叔想问什么？寒露鞋袜的尺寸？还是鞋袜内的……”
江意行从未如此狼狈，他恨不能立刻就将这混账一铲子铲走！
而那苏寒露还在不紧不慢地说话，“去岁寒露鞋袜约有六尺五寸，今年长了一些，兴许有七尺，或者更多。我不记得了。六叔若是想知道，尽可以——”
江意行再也忍不住，怒容拂袖而走。
苏寒露兀自笑，慢慢给自己穿上鞋袜，自言自语，“伪君子。”
门外还没走远的江意行一拳砸在廊柱上，然后风一般地离开了。
外边的下人全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乱听乱看。
石榴担心自家姑娘，顾不得有没有人喊她，提裙进了屋里。
苏寒露此时已经整理好了裙子，悠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赏画，见着石榴进来了，指着那画与她笑道，“这是苏学士的真迹。”
“真与假奴婢可看不出来，姑娘，方才六爷出去时，瞧着很是恼火……”
“管他做什么？迟早还得回来与我赔礼道歉。”
石榴听了这个，果然不再担心。
她不再打扰姑娘赏画，轻手轻脚退出去，寻了香橼为自家姑娘要了茶果点心之类。
香橼来盘石院多年，头一次见到六爷这般怒火冲天。
她以为是苏姑娘得罪了六爷，可苏姑娘竟还在这里坐着，要什么好茶好点心！
香橼心事重重应了石榴，心中叹着气，亲自去煮茶。
谁知这茶还没煮好，才气势汹汹离开的六爷又大步走进院中，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进了屋内。
石榴见着六爷果然去而复返，心中佩服极了自家姑娘，不用人吩咐便退了出去。
苏寒露抬头看见门。
江意行站在她面前，硬声开口，“寒露——”
苏寒露却起身，绕过他往外走。
走到他面前，她笑道，“我不过一介孤女，六叔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话音落下，她掀开门帘准备走，去见江意行忽然大步朝她走过来，她往出走的动作一顿，仰着脸笑盈盈望着他，“怎么？六爷还想要教训我？”
江意行按住门帘，“如果那些真与你有关，我一定，会送你见官。果真不是你，我向你赔礼道歉。方才……”
苏寒露原本还带着笑脸，此时听他说到“方才”，脸上的笑意骤然消散，冷冷盯着他。
江意行几乎说不下去，所有的声音都阻塞在她充满怒意的眼神汇总。
苏寒露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绕过他的手，从帘子另一边往外走，淡淡答道，“不必，你国公府六爷千金贵体，我受不起。”
江意行没有追出去。
他回头去看那被砸碎的琉璃碗，心情复杂又苦涩，不知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问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怀疑她，更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寒露从盘石院出来，才走了两步，就看见南边青玉轩那里走出来好些个人，其中围着的正是青玉轩里的二姑娘江钗。
有人也瞧见了苏寒露，忙告诉给了二姑娘。
江钗回头果然看见了苏寒露，欢呼着跑过来，“寒露姐姐！你在这里！我正要去找你玩呢！”
苏寒露原本一身的郁气，此时见到这样的小孩子，心情好歹好了一些。
她弯腰将小姑娘抱起来，微笑道，“好啊，我们去园子里玩。”
“我想扑蝴蝶！寒露姐姐帮我扑蝴蝶！”
苏寒露便回头吩咐石榴与几个下人，叫想办法做个扑蝴蝶的网兜，对江钗道，“那个网兜扑蝴蝶一扑一个准，不过得等一会儿，我先带你玩别的！”
两人到了花园那边，苏寒露抱着江钗坐在一处亭子里，然后命人听声音，在一处草丛里捉了好几只大小不一的蚂蚱，逗得江钗兴奋不已，“二哥哥就有这个！我要我要！”
苏寒露笑着摘了几根草，三两下就编成了蚂蚱笼子，把一个个蚂蚱分别放进去，然后让江钗提着玩。
江钗提着这几个蚂蚱爱不释手，欢喜地道，“我要拿给弟弟看！”说罢，迫不及待就要走。
苏寒露此时心情已经好了，笑着让江钗乳娘带着她回去，好生养着这些蚂蚱，她自己慢慢往西花园那边散步，走到已经改成凌霄花的花架下。
她让石榴去别处乘凉，自己在这里独坐，一时看着狡辩蚂蚁，一时又望着椅边野花摇曳，风柔草软，默默发呆。
江意行寻到这边来，看见的便是她这般落寞坐着。
没了之前咄咄逼人的乖张乖戾，树光花影下垂首的她此时犹如纸做，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