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追妻之路
傅临风正襟危坐在太常府的大堂上, 昭月公主齐雪若和骠骑将军上官逸分别坐在堂上左右两侧位置。
傅临风在堂上发问:“这斥候营的余党是在哪里抓到的?”
有侍卫上前禀报,“启禀大人,此女在我夏州境内抓获。”
“哦, 竟是一名女子。”傅临风有些意外。
侍卫回复道:“当年斥候营在连阳之乱后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传言教主苏辰在此次内乱中被杀, 有人辨认说此女当时去斥候营总舵的废墟中翻找了两日, 应是在寻找苏辰的尸首。此后数年,她便在东梁和夏州境内追杀当日围剿苏辰之人,要为苏辰报仇,近日被我们的探子擒获。”
傅临风冷笑道, “看来倒是一名烈性女子。”
他转头,盯着上官逸,“看来这个女子就是我们找到苏辰下落的好机会。”
“在下才疏学浅, 不能领会大人的高见。”上官逸皱眉,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讥讽道,“大人判定猎场行刺案莫非凭借的是想象?凶手可有留下任何与斥候营有关的证据?长乐城的其它案件凶手故意留下与斥候营有关的线索,大人可以去翻阅一下多年前的卷宗, 斥候营一贯行事隐秘,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更不要说自称教主苏辰了。”他忍俊不禁,“这些低级的嫁祸手段实在令人发笑,也只能骗骗市井商人罢了。”
雪若端起面前的茶杯,波澜不惊地喝了一口茶。
傅临风被他言语中的暗讽激怒了,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缓了片刻,才强撑着说:“下官自然是确凿的证据, 这是绝顶机密之事,日后等抓到苏辰之时,自然会将所有呈堂证供大白于天下!”他高声喝道:“带人犯上堂!”上官逸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
一身白色囚服的女子被狱卒押着缓缓走进堂内,她的脚上拖着沉重的铁链,身上横七竖八的血迹,应是受过了鞭刑,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眼睛上居然蒙着一块红布,布上也有暗红色的血迹。
女子的
模样让堂上众人皆是一惊,狱卒一脚踢在女主的膝弯处,女子被迫跪了下来,虽然红布带蒙住了她小半张脸,依旧可以看出她的五官十分清秀。
上官逸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抿唇一言不发。
雪若看到女犯的模样,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
“她!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傅临风诧异地指着犯人问道。
“启禀大人,在押解途中,这女子大约听闻要让她指认斥候营要犯,竟然…竟然趁着送饭之际,打碎饭碗用碎瓷片把眼睛划伤了。”狱卒吞吞吐吐地汇报。
雪若心中震动,没想到这女子为了保护旧主居然不惜自残,看向她的同情目光中不由带了几分敬佩。
傅临风气得一拍惊堂木,指着狱卒骂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他忽然想起雪若还在旁边,只得收敛怒火,对着女犯冷声道:“堂下女犯,报上名来。”
女子虽然跪着,却是扬着头,冷笑道:“大人连案犯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能给人定罪?”
傅临风看向一旁的侍卫,侍卫均是摇头不语,不由心中恼怒。
女子朗声道:“小女名叫殷歌。”
上官逸后背一紧,眼中的亮光似寒冰破碎,隐在宽大袖子中的手不觉握拳,指节处泛出青白之色。
一旁的雪若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放在唇边。
“你可认识斥候营的苏辰?”傅临风问道。
女子摇头,一脸冷漠:“不认识。”
“胡说!”傅临风喝道:“这些年你四处追杀的都是当年曾经参与围剿苏辰之人,竟然说不认识苏辰。”
女子仰头哈哈一笑,“当年夏州和北魏联手围剿斥候营,参与围剿的官府之人那么多,我有何本事一个个杀过来。”她咬牙恨声道:“我杀的那些都是该死之人。”
傅临风又问:“那你当年曾经在连阳废墟翻找苏辰尸首两日又是为何?”
女子循着声音的方向,把脸正对着傅临风,不疾不徐道:“我曾经在斥候营打过
一阵子杂,我是去找我的包袱衣物的。”
“找了两日?”傅临风不信。
“有谁规定找包袱要找多久?”女子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你既然在斥候营做工过,那你一定见过苏辰是吗?他长什么样子?”傅临风步步紧逼。
女子道:“大人难道不知,斥候营下至各级杀手,上至教主,平日在教中都是戴着面具的吗?他们都未必见过彼此长相,更遑论我一个粗使丫头了。”
傅临风一愣,他确实不知这一点。
见此女子讲话滴水不漏,他恼羞成怒道:“那你为何要划伤自己的眼睛!”
女子不屑一顾回道:“这个世间太过肮脏,我看得久了不想看了,不行吗?”
傅临风被她一句话噎住,竟然一时没接上。
雪若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女子凛然的神情让她不由肃然起敬。
上官逸长身站起来,对着傅临风拱手行礼:“少卿大人的审案我已经领教过了,在下府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他一并向雪若也行礼告辞,雪若默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堂下跪着的女子听到他的声音,身体猝然一震,撑着地上的手微微战栗,仅片刻之后,她又恢复了冷淡倨傲的表情,雪若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收回目光。
来风阁内,莫轻寒刚刚洗完脚准备上床休息,忽然莫涵和莫德一齐奔进厢房,说上官大人来了,莫轻寒光着脚丫莫名其妙,这大半夜的上官逸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赶紧趿着木屐往前院赶,见上官逸正从马上下来,风尘仆仆地就进了前厅。
“什么?你要劫狱?”莫轻寒惊叫道。
“不错,今晚就动手。”上官逸坐在厅堂上,冷声道:“殷歌被傅临风抓了。”
“殷歌?她不是已经失踪好几年了,怎么会被傅临风抓了?”莫轻寒吃了一惊。
上官逸摇头,“具体情形我也不知,今日傅临风让我一同审问他抓到的犯人,不料竟然是殷歌。”他垂下眼眸,痛心道:“她也许预料到会被傅临风逼着来指认我,因此……因此
自己划伤了自己的眼睛。”
莫轻寒闻言半晌没说话,叹息道:“不想她竟然如此重情义。”
多年前,刚入斥候营不久的苏辰奉命行刺北魏巡抚殷长天,这殷长天仗着北魏皇后是他表姐便无恶不作,利用公务之便搜刮民脂民膏,强占民女,□□,在当时可谓恶贯满盈,斥候营得了苦主的订金派了苏辰前去。
苏辰夜半潜入巡抚府,三下五除二就把搂着青楼女子睡得正香的殷长天送去见了阎罗,青楼女子吓得瑟瑟发抖,苏辰冷声说你安静地离开,我就不杀你,那女子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他在房内寻找案卷时,躺着殷长天尸体的床帐内爬出一个瘦弱的女孩子,他吓了一跳,没想到床上还有一人,便把刀架在那个女孩的脖子上。
他以为那个女孩也是青楼女子,没想到居然是殷长天的女儿,确切的说是继女,名叫殷歌。
她的母亲原本是殷府老太太身边的婢女,她父亲是府中的长工,不料后来她母亲因有几分姿色被殷长天看中,便想了个法子把她的生父给流放了,把她母亲收做偏房,年仅几岁的她也改姓为殷。
随着殷歌逐渐长成为一个青春美好的少女,殷长天居然把魔爪伸向了他的继女,从此殷歌便过着噩梦一般的日子,她母亲屈于殷长天的银威也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含苞欲放花骨朵般女儿被摧折,不久也含恨病亡了。
殷歌白日在府中干粗使活,夜间时常被叫去与青楼女子一起陪继父侍寝,殷长天甚至还把她当物品一样送给同僚享用,殷长天的正妻也常常寻衅对她动则打骂,二八年华的少女被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当苏辰把冰凉的刀搁在殷歌雪白的脖子上时,她眼中没有任何恐慌,面不改色地推开仍压在自己半个身子上的继父,爬下床“扑通”跪在苏辰面前,拉住他的一片衣角,恳求道:“哥哥救我!”
那夜月黑风高,苏辰携着瘦弱的女孩一路飞檐走壁,趁着夜色逃离了巡抚府。
斥候营是险恶之地,他把殷歌寄放在自己师父跟前,时常去看望她,教她防身的武功。后来殷歌偷偷溜进斥候营做杂工被苏辰发现,还被他不由分说赶了回去。
七月初七,斥候营内乱兼被官府围剿,连阳大火烧了整整三天,映红了半边天。
从此江湖上再无斥候营的存在,而苏辰这一当时威名赫赫的最后一任教主,也随着一把大火尸骨无存。
后来,殷歌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者说是生是死。
莫轻寒叹息一声,“太常府大牢重重把守,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行事,而且,你不怕傅临风怀疑到你的头上?”
上官逸的眼神看着窗外无际的黑暗,怔然道:“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殷歌的状态不太好,她眼睛上的伤需要马上治。”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铜符,“不能调用防务营的人,你另外安排人马,这是调兵符。”
莫轻寒神情肃然,点头答应着接过兵符。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给燕熙宫草木葱茏的庭院笼上一层清透的薄纱。
雪若推开书房的轩窗,她的手中拿着一个胭脂盒模样的锦盒,莹白的手指自锦盒中轻轻捻起一点粉末,沾着粉末的手伸在窗外的夜色中。
静候片刻之后,夜空中有隐约闪亮的细小物体逐渐聚拢,慢慢地萦绕在她的指尖,原来竟是一群银色翅膀的飞蛾。
越来越多的银蛾在雪若指尖凝成了一个小光球,她待指上聚集了足够多的银饿时,忽地对空中一扬手,那些细小的银蛾竟像得了指令一般,纷纷振翅飞向深蓝色的夜空。
雪若目送着银蛾离开视线,方拿出一方丝帕拭去指尖的粉末,轻轻阖上轩窗,端坐回书桌前,屏气凝神誊写着一幅心经。
约莫一炷香过后,房小宝推门进来,呈上一张手柬。
雪若打开手柬,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字:太常府大狱。
她心内一惊,“上官逸去了太常府大狱?”难道……他要劫狱?
房小宝拱手
道:“是的,殿下,依据寻踪蛾的路线去追踪,上官大人方才去的地方是太常府大狱。”
雪若心事重重地放下手柬,在她面前的书桌上,凌乱地叠放着七八块同样的手柬,上面写着:上官府,来风阁,京都防务营……
那一日,她送给上官逸的荷包里,和寻常香料掺在一起的便是寻踪蛾的引信粉,只要她放出寻踪蛾,无论上官逸走到哪里,一炷香之内都能被追踪到行踪。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虐了,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