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044章
天降拂晓, 屋内的炭盆只剩将息未息的火星还在窜动。
一室都弥漫着浑浊黏糊的气息,床帏内犹甚。
季央半边脸颊埋在软枕里,泪眼汪汪, 屈起细嫩的指尖,一边扁嘴抹着眼泪, 一边小声呼疼。仔细看那手指上面还留着齿印。
细哑偏了调儿的一声,可见是真的委屈极了。
季央此刻万分后悔, 她就不该一时心软,在裴知衍问喜不喜欢的时候, 说了喜欢。
虽说,即便她说不喜欢,以方才那样的情形……怕是也由不得她的。
裴知衍脸上那股子撩人的红意已经退了下去, 衣袍松垮垮的穿在身上, 发冠未除,几丝墨发散乱了下来,唇色润红, 眼皮不费什么力气的半垂着, 瞧着依旧祸害至极。
他将季央的脚搁在自己膝上, 抚着她脚踝上那一圈被缠出的印记轻揉,温声慰哄,“忍一忍, 淤痕要揉开了才好,我轻一些。”
季央抽抽嗒嗒的将自己的手也递到他面前。
看到娇嫩嫩的玉指上满是他留下的罪证, 裴知衍唇线抿紧,心疼又后悔。
他竟任由药劲冲毁理智, 驱使着自己的本能。
现在回想起来, 方才的自己恐怕和姜君义那帮人已经没什么分别。
季央感觉到温热的吹气喷洒在手指上, 紧接就被裴知衍用舌尖勾着卷入了口中。
他细细含吻过那些齿印,季央不由得眯起待着水雾的眼眸,细声哼着。
裴知衍道:“那药劲太霸道,我不太能控制自己,以后不会了。”
季央立马睁开舒服眯起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全赖药了是吧!还有怎么就以后不会了?
她急切地攥住裴知衍的衣袍。
裴知衍垂眸看着她极用力的小手,失神一瞬后微笑道:“以后不会伤着你了。”
季央确认他话里没有多一层的意思,才慢慢松开手,将脑袋枕到他腿上。
裴知衍屈指勾勒着她精巧的下颌,半月余不见,怎么好像都瘦了。
季央贴着他的手轻蹭,是极依恋的姿态,裴知衍微微侧过头,闭了闭眼,荒唐过后他终于能静下心来思索。
说到底前世终究是他棋差一招,与其说是梁王谋夺兵权,皇上的猜忌才是让定北侯府万劫不复的根本原因。
只是季央是他的心症所在,成王败寇,他认就是了,可他无法容忍她的背叛,那滋味,痛到说是剜心泣血也不为过。
季央似有所觉得抬起头,裴知衍眸色深暗的凝着她,季央没有回避,“方才,我想与夫君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裴知衍弯下腰,轻啄她的唇瓣,“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不乖一些,快休息。”
若是没有叶青玄死讯在前,哪怕季央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可如今她就是片语不提他也信了,他甚至已经在脑中替她找好了理由。
但即便是误会,难道从前的纠葛就能当做不存在么,那段时光里,他们开心的日子屈指可数。
所以不必说了,与其揭开伤口,让双方再痛一次,不如烟消云散。
没有掺杂那些过去,这辈子他的央央只因为他的救命之恩,对他一往情深……多好。
季央承着他极度温柔的亲吻,顺从的闭上眼回应他。
唇舌交缠出暧昧的水泽。
感觉到膝上压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季央一个哆嗦,并拢了双腿从他怀里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裴知衍手还落在半空,看到她一脸警惕的有趣模样,解释道:“我只是看看,好像弄肿了。”
季央动动唇,“……我自己看。”
裴知衍几不可见的上下滚动了一下喉骨,起身道:“我去叫水。”
裴知衍再回来的时候,季央已经抱着被褥熟睡了过去,他捏捏她的脸颊也不醒,是真的累坏了。
裴知衍绞了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替她擦拭干净,做完这一切才拥着她入睡。
高义和陈风一人站在院门的一侧。
高义眯眼着看看头顶的耀眼的太阳,咧着嘴一笑,“这还是头一回见世子睡到了日上三杆还不起来。”
陈风没他那么敢说,只附和着颔首。
高义问道:“昨儿那两个女的你给扔哪了。”
陈义道:“便宜魏五了。”
高义瞪着眼睛看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你怎么不便宜便宜我。”
“你自己看看你这三大无粗的身形,和大人有一点相像的吗?”陈风懒得与他说:“倒时候坏了事,你担着?”
“算,算。”高义摆手道:“不值当。”
正说着,一个扮作管家的护卫从外面跑进来禀告,“姜君义在外求见大人。”
陈风与高义对看一眼,二人默契的一个去了前院,一个往内院走。
萤枝进到屋内通禀,隔着帘子道:“世子,高护卫来说有位姓姜的公子来了,正在前院等您。”
裴知衍万分不愿意睁眼,隔了许久才坐起身,方掀开被子,一双手臂就从后面缠上了他的腰。
季央闭着眼睛将脸颊贴到他的后腰处,用细软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呢哝着。
说得什么裴知衍没听清,但他差点儿又想覆身压过去。
到底是忍住了。
他拍拍季央的手,“再睡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季央又抱了抱他,才听话的松了手,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他在一旁穿衣,想起自己早早做好的衣裳还没来的及给他,起身下了床,赤着脚就往桌边跑。
裴知衍眉头一拧,在人经过身边的时候直接将她抱到了怀里,“去哪里?”
骤然双脚离地,季央瞪圆了眼睛,慌忙勾住裴知衍脖子。
“你以为是在萧篁阁,烧着地龙可以让你随便跑?”
与从前的霸道不同,如今他是大理寺卿,为官久了,轻飘飘的一句话都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季央倒是不怕他,撅撅嘴道:“我是要去拿衣裳给你,早前就做好的,想要生辰送你。”
她声音轻了下去,嘴还半撅着表示受了委屈。
还是昨夜那样的他让她觉得熟悉。
裴知衍看了她一会,无奈笑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将她抱回床上道:“我去拿。”
季央跪在榻上提裴知衍更衣,垂着长长的眼睫,无比认真的给他扣上领边的盘襟扣,石青色的圆领袍,襟口考究的用暗色绣了一圈云纹,季央做了整整半个月才做好。
替他带上腰间的玉带,挂上玉佩,季央仰头一笑,“好了。”
裴知衍垂眸看她,就是这样小姑娘也只到他的下巴,只需稍一俯身,就能被笼罩在他身下。
他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季央想起他过年生辰都在外奔波,不能在家中团圆,心疼起来,轻声问道:“夫君生辰可有吃长寿面。”
裴知衍早就忘了生辰,更别说长寿面,回想那日,他应该是在浣月楼……这可是裴知衍不敢和季央说的。
他吻了吻季央的前额,“不在乎那些,央央不是给我送了礼物过来。”
裴知衍让她继续休息,自己去了前头见姜君义。
季央却睡不着了,她捏住自己的指尖回想着昨夜的事,除去脸红以外,她有些吃不准裴知衍的心思。
他不许她说,是信她还是不信她?
季央睁着眼在床上躺许久终于起身。
杨琸坐在厅内喝茶,等了许久才等来裴知衍,不由得开着半荤的玩笑,“你这姗姗来迟的,是昨夜劳累过度了?”
裴知衍做到太师椅上,喝了口茶清喉,才意犹未尽的笑道:“你那酒里的东西是好,只是那两个姑娘不禁弄。”
他朝姜君义抬抬下巴,“你来的正好,等会就将人带回去养着罢。”
姜君义哈哈一笑,“竟然敢扫你兴致,我回头一定让人好好调|教。”
裴知衍未置可否,打着哈欠,一副意兴阑珊的懒怠模样。
姜君义状似无意道:“我方才听你府上下人说,昨夜有个姑娘寻到你这来了,该不会是家中妻妾追了来吧,昂?”
裴知衍眸光微暗,他自然清楚自己身旁的人是绝不会乱说话的,只能说明姜君义暗中派人盯着他。
裴知衍摇着头,唯恐避之不及道:“你可别寻我的晦气,是逍遥日子不好过么,娶个女人回家管着我?”
他用的苏淮这个身份可是没有娶妻,至于妾……他又怎么可能让季央冠上这么个身份。
裴知衍道:“你说得那是舍妹,从家中偷溜了出来,你不提我都忘了,昨夜没功夫搭理她,今日得该好好教训教训。”
姜君义颔首跟着一笑,“姑娘家顽皮再正常不过了,我家中也有妹子,粘人的紧,还三天两头的闯祸,我们做兄长的也只能担待着了。”
裴知衍但笑不语,他不愿与任何人谈起季央。
姜君义说罢与他谈起正事:“我这有一桩买卖,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裴知衍抿了口茶道:“说来听听。”
“早几日有一船漕运过来的茶叶没有批文被扣了下来,压着也是压着,你们苏家不是也做茶叶生意……杨琸昨日与我提起,我便第一个想到了你,连何安我都没跟他说。”他拍拍了裴知衍的肩,“够意思吧。”
裴知衍睨了眼姜君义放在他肩上的手,这点伎俩在他这里根本就不够看的。
裴知衍垂睫轻笑,姜君义就当他应了,“我去知会杨琸一声,今夜还在浣月楼。”
裴知衍无趣的摆手道:“换一处地罢,歇两日。”
姜君义听后笑得前俯后仰,“那就去延鹤酒楼,不如就将你妹妹一同带上,也让我们瞧瞧。”
裴知衍道:“不了,她怕生。”
姜君义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一回生二回熟。”
裴知衍敛起容色,眼皮轻抬,“我说了不行。”
青天白日的,姜君义竟然觉得后背脊生出了丝丝寒意。
彼时裴知衍已经移开了视线,恢复一贯散漫的模样。
姜君义只道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就是个空有家事皮囊的草包罢了,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凌厉肃冷的气势。
他笑道:“成吧,那就改日让我妹妹来寻她作个伴,省得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太无趣了。”
裴知衍颔首,起身送客:“困了,再去睡会儿。”
季央怕冷,原本想出院子看看,结果刚推开门就被冷风给逼了回去。
裴知衍走到院中就见季央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半开的窗子前看书。
认真到连他靠近都没有发现,见她脚边放着炭盆,手里抱着手炉,裴知衍屈指扣了两下窗台,问道:“冷怎么还开着窗?”
季央问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弯起的眉眼又转瞬皱了起来。
裴知衍是何等的敏锐,“怎么了?”
季央侧过头不回话,又嫌不够,连身子也微侧过去了一点。
裴知衍看出来了,这是在与他置气呢。
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出缘由,只能唤对着气呼呼的小姑娘唤道:“央央。”
等了稍许不见动静,裴知衍倾身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正色道:“可是哪里还疼?方才起身时忘了给你看了,若是还肿着,我去买药膏来。”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了。
屋内还站着萤枝,他偏还说得这样一本正经,季央瞬间脸红的快滴出血来,羞恼地打开他的手。
啪的一声,倒是不痛,反而刺痒痒的。
裴知衍抚了抚手背走到屋内,同样红着脸的萤枝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裴知衍走到季央面前,弯腰看着她,“回答,否则我自己看了。”
季央被他逼视的都快装不出生气的样子了,只能垂下眼不看他,轻声道:“高义说,你带了两个女子回来。”
向来八风不动的裴知衍,脸上一闪而过可以称作紧张的神色。
正守在院子外的高义莫名感到通体生寒,他搓了搓手臂觉得奇怪。
屋内,季央低垂着头,裴知衍看不出她的神色,默了一瞬后道:“我可以解释。”
他尽量客观的跟季央说了来龙去脉。
季央听后只轻声道了一句,“一个还不够吗?”
裴知衍眉心都跳了起来,好在他眼尖的看见了季央唇边偷抿着的笑。
竟跟他玩这套,裴知衍心落下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笑。
他走到屋内的圆桌旁坐下,淡淡道:“昨夜我都是与你在的一起,怎么样你最清楚了,不用我再解释了,嗯?”
季央就想听他多哄两句,她走到他身旁,挤进他怀里,裴知衍顺势搂住她盈盈可握的腰肢,不吝啬的像他承诺,“你只管安心,所有乱七八糟的不会有。”这对他来说实在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季央笑了起来。
“说来还有一事。”裴知衍道。
季央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裴知衍慢慢悠悠的勾住她垂落的发丝在指尖轻绕,“在回大兴前的这段日子里,我们不能做夫妻了。”
见季央愣了半天,裴知衍笑笑道:“我用的商贾身份并无娶妻。”
季央颦颦眉,“那我做你的什么?”
娇憨的模样,仿佛在问,除了夫妻,他们还能做什么?
裴知衍抬手摸了下鼻尖,“之后在外面,我们就以兄妹相称。”
季央犹疑着开口,“哥哥?”
她看看自己此刻坐在裴知衍腿上的姿势,这声哥哥叫得她面红耳赤。
裴知衍眸色渐深,他从前就觉得季央每次勾着软调子唤季宴哥哥都尤其好听。
果真是好听。
他语气寻常道:“你怎么脸红了,在想什么?”
季央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没想什么。”
裴知衍指尖流连在她的脊骨上,语气平静的过分,“多叫几声习惯习惯,别等出去漏了馅。”
季央真就被他哄骗着叫了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