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苏熙微又环顾了院落一周。
院周墙下杂草已经冒到膝盖高，院子里只有东南一角有颗李子树，树旁有个白石桌。屋门外的廊台上有一个旧铜火炉，旁边有只小木凳，凳子上搁着一把裂了缝的蒲扇。
见过了演武场和外面的大院，苏熙微看着这个略显荒旧的小院，顿时有种落差悬殊之感。
路小芸没说话，进了正中间的屋子，在左侧案几旁的椅子上坐下。苏熙微也觉得一直傻站着不妥，跟着进了屋。
路小芸穿着卫府的官服，比之前的看着更英姿飒爽，只是跟个闷葫芦似的，几乎不开口说话。
苏熙微灵机一动，打开小包袱，拿出橙儿塞给她的花生酥糖。
“小芸妹妹，你吃不吃糖？”
路小芸瞥了酥糖一眼，脸上有一瞬间动摇，但她并不想接受眼前这人的示好，扭过脸摇了摇头。
可惜刚摇了头，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原来她今早自己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饭，跑着过来时连买包子的事都忘了。
苏熙微笑着把糖放在案几上，推到她面前，“闲着也是闲着，尝一块吧。”
路小芸看了她两眼，点头道了声谢，然后拿起一块酥糖塞进嘴里。不知是不是嘴里包着糖的缘故，浑身那股冷冽的气息变得柔和不少。
半个时辰过去了，周婆婆和许清芳回到院内。
回来的路上，她们还担心两个新人觉着无聊。等进了院子，她们看见路小芸正在院里练长鞭，嘴角还沾着一丁点花生碎，而苏熙微正坐在屋里看着旧书架上的书。
许清芳进屋后笑道：“你们倒是都会找事情做。”
苏熙微见她们两人闲着坐下，过去请教了一些有关女卫的事。
许清芳喝了口茶水，跟她细细讲来。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不许女子当官，但六十年前东烨国出了一位年轻的宰相，是他一力主张修改律法，准许女子参加春试。在那位年轻宰相的鼓励下，有不少女子参选入仕。但是陈俗旧礼荼毒甚久，女子当官依旧遭到不少人的反对，而且就算是春试入选，也只会被放到一些闲差的位置。
后来邱丞相上台，女官更是被压制，渐渐的自动辞官，或是被罢免官职，紧接着连续多年没有女子参加策试，朝廷就又修改条令，不准女子再考策试，女子也就不能入朝当文官了。
苏熙微听后心里感叹，可惜女子入仕的律条最后又被修改，真是今不如古。
许清芳继续说道：至于她们这些女卫为什么能留下，因为卫府处理公事免不了和刑部打交道，有时需要搜身抄家或进人闺房，寻常女子不敢吭气也就罢了，可是一些有身份的小姐不愿男子近身，男卫们也时常弄得焦头烂额，有时甚至敷衍过去，导致侦查不力。
朝官们商议后，决定还是保留女卫一职，各部官员办理公务时可以带她们随行，方便搜查审问其他女子。
卫府的女卫原来也有二十几个，渐渐地人数愈来愈少，从大前年开始就只有许清芳和周婆婆两人，去年吏部尚书发话，若是凑不出四个女卫，便向圣上谏言，将女卫一职也取消。
周婆婆拉起两个年轻姑娘的手，“多亏你们两个来了，莲卫府女卫一职暂时是保住了。”
苏熙微听得心里侧侧，许清芳和周婆婆经常去巡街，肯定救过不止她一个人，两个做了许多好事的女官，却还一直担心官职会被朝廷取缔。为此，苏熙微觉得哪怕是惹得长辈们不快，她也要在莲卫府常驻。
次日，有位穿着五瓣莲花官服的男卫来到她们的偏院。
“唷，你们是新来的女卫？”这个男卫看着近四十岁，眼下有对大眼袋，留着胡须，身材中等，怀里抱着一摞被虫啃烂了边的旧册。
苏熙微拱手道：“正是，上使有何要事？”
男卫使塞给她们俩一人五六本册子，“尽快抄录完，然后交到卷宗室，总使大人明天等着查看。”
两人在左间偏房的箱子里找到一堆无字的新册子，各拿了几本过去抄录。
苏熙微很快将手中的五本抄完，路小芸抄的有些吃力，才抄了两本。
苏熙微见了，伸手抽来两本，“我帮你抄吧。”
路小芸扭头看着她，脸上表情微动，透出几分惊讶和感激。
两人很快把一摞名册抄完，连旧的一起抱起来带走，由于还不大熟悉莲卫府，她们多绕了几间房子才找到卷宗室。
把新抄的名册交回去后，那位男卫使又使唤她们把西边书架上的卷宗都搬到正中间来。
西边两个书架上堆放着捆成一摞一摞的卷宗，少说也有一百摞。
苏熙微看了眼门外，那外面路过的就有两个男卫，面前这个男卫使干嘛让她们两个女子去搬这些东西。
苏熙微又想起许清芳昨天说的话，据说以前有些男卫会故意让女卫干杂活，女卫若是叫苦，他们就会说官场不分男女，女卫若是不愿干活，那还不如别当差。
苏熙微和路小芸对视了一眼，随即动手搬那些卷宗。苏熙微力气小些，一次只能提起一摞，路小芸每次提两摞，多搬了许多卷宗。
搬好了之后，那男卫使左看看右看看，找不出其他的杂活，就摆摆手让她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苏熙微摸着手上勒痕，“小芸，刚刚你搬了不少，多谢了。”
路小芸：“不用谢，你不也帮我抄东西了么。”
两人互相瞅了瞅，不约而同的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熙微几乎每天都带些精致的吃食去卫府，除了投喂路小芸，周婆婆有时也会要几块点心尝尝。
路小芸对她的态度可谓是迅速转暖，虽然话说的依然不多，但明显能看出她已经不认生，有时找不到事做，索性就在苏熙微身后当跟屁虫，看能不能帮她搬个东西。
这天上午，苏熙微提出要把女卫的院子捯饬一番，两人先是除了院周的杂草，然后又是抬桌子扫地。
她们干完活后，许清芳回到院子里，看着除去杂草后干净的院子，夸赞了两人一番。
许清芳手里提了两包药，她从房里取出药罐，引火点燃了炉子煎药，不一会儿，中药味就蔓延至整个院子。
“许姐姐是不是生病了？”苏熙微过去问道。
周婆婆来到，“是老病了，本来她以前就受过伤，没好好治，现在每天也不偷闲，药也隔三差五才喝一次，我不提醒她还忘。”
苏熙微心道：怪不得许清芳脸色看着总不太好，原来是带病上值。
“待会儿总使还要召集统使过去说事，我送你去吧。”周婆婆说道。
“那你们先去吧，我帮你们看着药。”苏熙微道。
苏熙微坐在小凳子上帮忙扇火，余光突然瞥见有个东西溜进了院子，然后躲到李子树后面。
旁边的路小芸也看见了，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来到李子树旁边。
两边夹击，树后的小身影没能逃脱。
原来溜进来是是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一对儿黑漆漆的大眼睛，肉乎乎的方圆脸，留着可爱的寿桃头，穿着一身新做的褐色布衣。
苏熙微蹲下来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卫府来了？”
小男孩眨眨眼盯着她，只是不说话。
此时三人听见外面有声音，那小男孩连忙跑进右边的库房躲了起来。
苏熙微正好奇这孩子怎么了，一个男卫已经跨进院子。
仔细一看，原来是前几天武试的监考官。
男卫使喊道：“顺子，顺子，别躲了，快出来！”
看样子是来找那个小男孩的。
喊了五六声没回应，他直接去屋里把男孩抓了出来。
此时周婆婆刚好回来，她一看见男孩就笑道，“顺子又来了。”
小男孩挣脱男卫使的胳膊，扑进周婆婆的怀里，口里喊着奶奶。
周婆婆冲苏熙微二人笑着介绍道：“我忘了跟你们说了，这位是我儿周放，这是我孙子周正，小名儿叫顺子。”
苏熙微恍然大悟，原来那日的监考官是周婆婆的亲儿子，怪不得周婆婆信誓旦旦的说武试可以放水。
周婆婆对周放说道：“留顺子在这玩儿会儿吧，你去忙去。”
周放见他老娘发话了，留下句乖乖别乱跑就走了。
周婆婆拉着顺子进了屋，几人围坐在桌前，路小芸把苏熙微给她的松子糖放到顺子面前，顺子欢喜地拿过来吃。
周婆婆摸着顺子头上的寿桃，“顺子他娘经常在摊子上忙，我又不能在家，隔壁王大娘又看不住他，经常被他跟着跑到卫府来，索性孩子还小，卫府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没管他，他乖，不爱闹腾，就爱吃个零嘴罢了。”
周婆婆刚说完，苏熙微和路小芸不约而同的伸出一只手，摸上顺子的头，顺子吃着松子糖，任由两个大姐姐摸头。
周婆婆：“以后我和清芳出去了，你们有事就去找我儿周放，卷宗室那个姓石的再让你们干杂活，你们就喊他去。”
苏熙微点头，又想起那药似乎快要熬干了，连忙去端药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