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雨夜，闷雷轰鸣。
整个皇宫仿佛笼罩在了一片雨帘之中。
昏黄的光线在雨中破碎流离。
杨青和易剑将事情前前后后禀报了一遍。
御书房，薄荷香的气息无处不在，吸入肺中，一阵阵冰寒。缠枝仙鹤的灯台上，火烛随风摇曳。
安静之中，唯有外面的雷声轰轰，还有滴漏的嗒嗒声响。
司马慎炎坐在龙椅上，眸光葳蕤，那双深幽若海的眸，里面映着烛火和闪电，仿佛下一刻，便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杨青和易建大气也不敢闯一下。
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太后所为。
太后要让苏贵妃永远都生不出孩子！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已经死了几百回了，但对方是太后，事情就微妙了。
片刻后，司马慎炎低沉的嗓音才从龙椅上传来，“听着，赵嬷嬷霍乱后宫，罪不可恕，给朕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赵嬷嬷是太后的心腹，也是她的陪嫁，在永寿宫待了几十年了。
司马慎炎要乱棍打死她，那就等于是在打太后的脸，也是在打丞相府的脸。
这是宣战了！
杨青和易剑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但帝王的决定，容不得他二人置喙。
“是！皇上！”
永寿宫，哭喊声淹没在雷雨之中。
帝王命人前来抓人，即便是太后也阻挡不了。
赵嬷嬷被御前侍卫从永寿宫拖了出来。
御前侍卫皆是武功高强，拖着一个老嬷嬷，简直易如反掌。
赵嬷嬷拼死反抗，哭喊声不绝，“太后！太后救救老奴啊！”
皇太后没想到司马慎炎这么快就查出了事情真相。
更是没想到，司马慎炎如此不顾及情面，竟直接命人到永寿宫抓人。
如此可见，苏昭昭还真是他的心头肉！
太后面露怒色，“住手！哀家的人，谁敢动？！”
御前侍卫只听从帝王的吩咐。
太后的威胁，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回太后，皇上有旨，谁若阻拦，杀无赦！”
突然一道炸雷，太后被惊得身子猛然一抖。
赵嬷嬷被一路拖到了后宫大门口。
这也是司马慎炎指定的地方。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雨势逐渐变小，雷鸣声也逐渐散去。
赵嬷嬷被摁着趴在青石地面上。
开始行刑之前，左忠的双脚向内摆成了一个“八”字。
侍卫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要行“死仗”。
这种“死仗”很有讲究，顾名思义，是要把人给活活打死，但又不能让对方死得太快，故此，每一棍子的力道都控制的恰到好处，非得打到九九八十一棍的时候，才能让人彻底丧命。
左忠看着趴在地面上，面目全非的赵嬷嬷，呸了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些年，死在赵嬷嬷手上的亡魂，今晚大约都该瞑目了吧。后宫这些老嬷嬷，没几个手里是干净的。
“打！”
一声令下，赵嬷嬷的惨叫声，棍棒打断骨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后宫。
整个后宫噤若寒蝉。
太后直接去了御书房见司马慎炎，却是被杨青挡在了殿外。
“太后娘娘请恕罪，皇上交代了，谁也不见。”
太后悲愤交加。
奈何，这几年司马慎炎陆陆续续夺权，整个皇宫不知不觉之中，就皆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太后气得身子摇晃。
玲珑扶住了她，“太后，您定要保重身子啊！”
太后想哭，但又哭不出来。
赵嬷嬷无疑是要被活活打死了。
她却是无能为力。
玲珑搀扶着她，绕道回到了长寿宫。没法子，太后实在无法亲眼看着赵嬷嬷被打死，这种死法，她不是没见过，以前对付后宫的那些女人，她也用过“死仗”，被活活打死的人，身上没有一处骨头是完整的，血肉模糊，内脏坏损……
打到最后，就只剩下一滩血肉。
雷雨彻底停了，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赵嬷嬷的惨叫声让整个后宫战战兢兢，仿佛源源不断，催人魂魄。
淑妃闻讯而来，一看太后脸色不对劲，她也不知道帝王为何突然要置赵嬷嬷于死地，宽慰道：“姑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太后一听这话，立刻恼怒，她本就是积郁成疾，再看淑妃对司马慎炎还有维护之意，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你糊涂啊！偏对那头豺狼情根深种！”
淑妃被打蒙了，一手捂着脸，错愕的看着太后，“姑母……”
皇太后不想再隐瞒了，对玲珑道：“带她们都下去，哀家与淑妃单独有话要说！”
玲珑照做，很快内殿再无旁人。
淑妃心中更是不安，皇太后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抚摸着被她刚刚打过的脸蛋，“哀家真是恨啊！竟用一个野种掉包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淑妃僵住，一动也不动，“姑母，您在说什么？”
太后一会哭一会笑。
她争来争去，到最后的确坐上了太后的位置上，似乎得到了一切，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赵嬷嬷已经是死定了。
太后受了刺激，将一切都告知了淑妃。
闻言后，淑妃直接瘫软在地，摇着头，似乎根本不相信。
太后蹲下身，又说，“如玉，你是哀家的亲生女儿，是大魏的公主！而他司马慎炎根本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野种，他根本配不上你。别再喜欢那个狼子野心的人，他不是你能降服的男子啊。他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就像他今天执意要打死赵嬷嬷一样！”
淑妃所受的刺激太大，哭着摇头，“可是……我喜欢他，我从小就喜欢他啊。”
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入了心了，骨子里都是他，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太后忽的笑了，苍凉又凄楚，她也喜欢过一个人，可是后来了，她喜欢的人亲手捏碎了她的心，从此以后，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个没有心的女子，做起事来就格外狠辣。
喜欢是什么？
爱是什么？
真心又是什么？
“可他心里只有苏昭昭！赵嬷嬷今日的下场，就是你我母女以后的下场，你可醒醒吧，孩子！”
淑妃如被雷击。
她趴在地上，半晌没有反应。
赵嬷嬷的惨叫声，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尸首被拖下去时，遍地鲜血，染红了花圃里的牡丹……
翌日，杨青奉命亲自去了一趟镇国公府。
得知赵嬷嬷已被乱棍打死之后，国公夫人并不满意，“哼！不过就是处死了一个老奴才！皇上既然知道罪魁祸首，为何不追究到底！”
杨青脑壳疼，“……姨母，这……”
对方可是太后娘娘啊！您想让皇上如何处理太后？
国公夫人一想到司马慎炎就来气。
昨日她难得入宫一趟，就亲眼看见女儿出事。
可想而知，那些她不在女儿身边的日子，女儿该遭受了多少魑魅魍魉的阴招啊！
“哼！狗皇帝！昏君！”
杨青要原地裂开了。
姨母啊，您这是对人间没有任何眷恋了么？！
杨芸也大惊失色，立刻上前捂住了婆母的嘴，“杨青！这话你从来就没听到过！”
杨青，“……”
罢了，该传的话，都已经传达了，他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镇国公府果然是不宜久留的。
杨青回宫复命，本以为今日之事能结束了，谁料司马慎炎却开口一问，“夫人可有说什么？”
杨青一僵，脑子里闹出“狗皇帝”、“昏君”的字样。
但他很快打好了腹稿，强颜欢笑着说，“回皇上，夫人她甚是欢喜，也大力褒赞了皇上。”
司马慎炎是不信的。
镇国公夫人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他这个女婿，在苏家人眼里，温润如玉的靖王才是乘龙快婿，他眯了眯眼，“是么？”
杨青身子一抖，内心百感交集，他是御前侍卫首领，他为什么总要遭这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