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长大
chapter25
“衣服换好了吗？”陆临川穿上一件黑色的大衣，问。
“好了。”姜原回答的时候，正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戴上帽子，然后把柔软的耳朵塞进帽子里藏好，走出门，十分自觉地把自己的手往陆临川的手里塞。
陆临川顺势牵上他的手，把他的帽子往下拉了拉，戴得更稳一些。
刚出门，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姜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然后把围巾系紧了些，继续牵上陆临川的手，仰头看着他说：“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去好玩的地方。”陆临川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地图，他对这个城市也不熟，只能借鉴网络上其他人分享的经验。
他先带姜原打车去了这座城市最有名的美食街——美食街的摊位一望无际，来来往往的人仿佛也走不到尽头，各种各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张奇妙的气味的网，无形地笼罩着他们。
姜原眼睛都睁大了：“哥哥，这里好多吃的啊！”
陆临川笑了笑，轻轻捏了捏牵在掌心中的手，说：“小吃货。”
但是小吃货爱吃归爱吃，挑也是真的挑。麻辣鲜香的烤串不会多看一眼，充满诱惑香味的炸鸡也不会分过去一个眼神，走了十来分钟，第一个有幸被姜原选中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摊。
小摊卖的是烤红薯，个头挺大，烤得烫手，还配上一碗热乎乎的豆浆。
陆临川晾了一会儿，才剥去红薯烤得焦脆的皮，递给姜原。
闻着香甜的气息，姜原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表层凉了些，但内里还是滚烫的，姜原舌尖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呼呼地哈气，然后才尝到了甜甜糯糯的味道。
“急什么，没人跟你抢。”陆临川在他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姜原笑起来，把冒着热气的红薯吹了吹，又递到陆临川面前：“哥哥，这个好甜啊！你吃这个！”
陆临川偏头，微微俯下身，就着他递过来的手，咬了一口，在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说：“嗯，甜。”
得到肯定的姜原又笑起来，继续啃着手里热乎乎的红薯。
他太爱笑了。
陆临川在心里说。
听到有趣的故事会笑，吃到好吃的会笑，牵上自己的手会笑，得到夸奖也会笑……如若不是知道他曾经的过往，陆临川会误以为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儿，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所以对谁都能毫无保留的袒露一份真心，毫不犹豫的将满心欢喜分享给他人。
——但其实不是。他虽然不清楚他在实验室里所遭受的一切，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足以说明他曾经受过的苦痛，而姜昀又该要多小心翼翼的守护，才没有让他在那样的环境中丢失他那颗天真而美好的心。
又或者，当下的生活对姜原来说弥足珍贵，他什么都懂，所以不去回望过去，只顾着往前走，不沉湎、不斤斤计较过去的苦痛，去看、去珍惜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陆临川心里莫名难受，尤其是在看到姜原每一次的笑时，他都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或许有因为姜原保持了美好的那一颗心而欣慰，或许也有姜原过于懂事乖巧的心疼，或许还有他和他截然不同的经历却生出了完全相反的性格的怅然……
他们曾经都同样接受了姜昀守护，但他们一个不善言辞、长于压抑自我，一个却随时会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的内心。
在美食街吃饱后，陆临川又买了不少的小吃，然后带着姜原去了市图书馆——正巧今天图书馆开展了一年一度的故事分享会，姜原或许会很喜欢。
分享会在一楼的大厅里，来往的大多是带着小孩儿的大人，正中央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面站在一个小朋友，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写的小故事。
“好厉害！”姜原眼睛亮亮地盯着站在舞台上的小男孩，他讲的是一个小朋友和一只大白鸭的故事。
姜原听完，跟着台下的其他小朋友和大人一起鼓掌。
陆临川看着他神采奕奕的神情，问了一句：“你想上去试试吗？”
没想到姜原弯起眼睛，充满期待地说：“可以吗？我也可以上去吗？”
“嗯。”陆临川了解过了，这个故事分享会除了已经报名的，还有一个临时报名的途径，只不过要等早已报名的小朋友都上台完，才会轮到临时报名的小朋友，先来后到算得明明白白。
“哥哥，我想去。”姜原扯了扯陆临川的衣角。
陆临川：“好。”
陆临川给他报了名，拿到了一个写有数字的牌子，数字就是出场顺序。
台上的小朋友上了又下，等待的过程中，姜原也在认真的聆听他们所讲的故事。陆临川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说：“你不紧张吗？”
姜原摇摇头：“不紧张。”
“真的？”或许是他的脸太软，陆临川忍不住又多戳了两下。
“真的。”姜原任由他戳着，自己却仰着头看着他一脸认真，“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为什么会紧张呀。”
陆临川怔了一秒，轻轻笑了笑，捏了捏他帽子上的毛球。
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
但也只有小孩子才会说出这种话。他们不会去考虑能不能获奖，不会去在意台下人的目光，也不会去理会台上的自己有没有丢人……很多时候他们不会问起因、结果，他们只懂得经过，而经过就是，他们知道现在做的，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不掺杂任何别的成分、只是纯粹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一个人想得太多，反而失去了享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的乐趣。
等到姜原到后台准备时，陆临川整理了一下他的装束，像打篮球赛时，姜原给他加油打气一般地说：“加油，原原也是最厉害的。”
姜原弯起眼睛笑起来。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他每天都在向往外面的世界，但是大兔子对他说，外面的世界有很多狼，你现在没有能力对付他们。小兔子说，那等我长大了，是不是就有能力了？”
姜原站在台上慢慢地说，声音干净柔软，充满了小孩子的天真和稚气。
“大兔子笑而不答，反问小兔子，你为什么想长大呢？”
“小兔子想了一会儿，说，因为长大可以做很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大兔子说，但是长大之后，你或许会没有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事、各形各色的人来阻碍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我长大之后，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小兔子又说。”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就需要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换。你想吃一颗糖、一个蛋糕，人类要赚钱来买，而你或许需要很多根胡萝卜才能得到。大兔子再次回答。”
“小兔子又思考了一会儿，说，那我长大了，我可以想玩就玩，没有人能限制我！”
“大兔子说，但是等你长大了，你就不爱玩了，因为有很多比玩还要重要的事情在等你去做，你不会再将心思放在玩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长大了我就不是我了，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长大呢？小兔子感到非常奇怪。”
“大兔子笑了，轻轻摸了摸小兔子的头，说，或许是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吧。”
“小兔子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就长大吧！”
台下响起掌声，姜原鞠了一躬，被工作人员带下台，见到陆临川那一刻，立马跑了过来，“哥哥，我讲完啦！”
“嗯。讲得很好。”陆临川隔着帽子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很可爱的一个小故事，但陆临川却莫名觉得心疼。
或许故事里的小兔子和大兔子，不是他和姜昀，但是肯定会有曾经的影子，也正是这个原因，陆临川才会觉得这个简单可爱的故事，其实并没有很可爱。
“你可以选择不长大。”陆临川牵着姜原边走边说。
因为我会保护你。
或许是他说的声音太轻，姜原歪了歪脑袋，还没来得及开口，很快又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从图书馆出来刚好是傍晚，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半边天空。在寒冷的冬日里，很少能见到如此耀眼的晚霞。其中有一朵很大很厚的云，遮住了一半落日，霞色的光从云背后映射出来，将它的边缘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哥哥，你看那朵云，好像一只兔子呀！”姜原扯了扯陆临川的袖子，指着那片云说。
“嗯。”陆临川看着天边那朵厚重又柔软的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但那只云兔子其实并不直观，需要稍加一些想象力才能看到，那是一只兔子。
“看，那朵云真像兔子！”陆临川身后的一个女孩子说。姜原回过头，想看看和他见解一样的人。
结果就听到她说的下一句：“红烧兔头！一定很好吃！”
姜原：？？？
姜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陆临川忍不住笑了，戳了戳他的脸，说：“兔子很可爱，不会有人想吃兔子的。”
吃过晚饭后，陆临川带着姜原去看电影，灯光暗下来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姜原身体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悄悄靠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或许是害怕，陆临川想着索性不看了，直接带他走，姜原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小声说：“哥哥，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能适应了。”
陆临川怔了一秒，反扣住姜原的手。电影是一部轻松欢快的动画，但是他突然没有了想要看的兴致。
他突然想起来，在姜原刚到来时，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当一个人突然身处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完完全全陌生的环境，说没有感到一丝的不安是假的，但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姜原也从来没有表现过一丝的抗拒——他想的是，去适应。
遇到让自己害怕、不安的环境，第一反应不是想要逃走，而是去适应——这种已经成为习惯的本能，很难不让陆临川忍不住去想，曾经的他也常常处于一种让他感到十分不安的环境，但他并没有办法逃离，唯一的方法便是去适应。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他如果姜原会说一句害怕，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会带他走。
陆临川心里还在纠结，姜原却已经能够适应了，正看电影看得专注，完全没了一开始光线暗下来时的紧张与不安——只不过他依旧抓着陆临川的手。
电影不长，结束的时候天色刚好暗下来，空气清冷，两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有什么轻轻飘落在陆临川脸上，冰凉凉、湿漉漉的，还没等她=他反应过来，姜原突然开心地说：“雪！哥哥，下雪了！”
陆临川抬头，空中的确飘舞着单薄的雪花，好像为夜色添上了几分朦胧感。
“你还知道这是雪啊。”陆临川笑着说。
姜原也笑起来，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俨然是一只快乐的小兔子。
“哥哥，你看！”姜原摊开手，掌心是将化未化的雪，他捧着这些湿润的雪，认真地说：“每一片雪花啊，都是天空的梦，要在它们融化前接住它们，这样，天空还没有实现的梦想，就会变成一股神奇的力量，会帮助接住他的人实现他的梦想。”
陆临川笑了，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小孩儿怎么会有那么多可爱的想法，可爱又天真，单纯又明媚。
“嗯。”陆临川笑着轻声说，“那原原希望它们为你实现什么愿望？”
姜原弯起眸子，毫不犹豫地说：“我希望哥哥、梦阿姨、陆叔叔，还有嘉羽哥哥和呦呦哥哥都能天天开心！”
姜原又接了一捧雪花，充满稚气却足够认真地说：“我还希望能够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叫‘永远’的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