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人扇和仙人书

    “行医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洋洋山麓下，青松翠竹边，海外仙宗掌门彭丘坐在一块飞石之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下方站着的一个青衫少年。

    少年名叫洛雨，毕恭毕敬的朝彭丘一躬身：

    “医者重医术，更重心术。”

    “不错。”

    彭丘轻抚白须，脸上笑意更浓：

    “入门时，为师教你的那二十七个字你是否还记得？”

    洛雨站直身子，张口便说道：

    “学不贯今古，识不通天人，才不近仙，心不近佛者，断不可作医以误世。”

    “好！”

    彭丘再赞一声，长袖往身后一甩，向前稍倾身子：

    “这仙人书一指能探心、二指断百病、三指可入梦。既是医书，也是巫术。救人之时，切记不要误伤病人。”

    “弟子记下了。”

    洛雨再作一揖，退至一旁。

    彭丘这时转头看向下方的另一个白衣少年，忽然收起脸上笑容，严肃的说道：

    “你出门在外不许惹祸。”

    白衣少年名叫姬俊，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假意委屈的说道：

    “师父怎么这么偏心，在小公子那儿和颜悦色的谆谆教诲，到了我这儿就变得严厉起来。”

    彭丘轻哼一声，自顾自的说道：

    “总之出山之后，还有一事需要提醒你。”

    姬俊将手中折扇一收，搭在左手手背，同样恭恭敬敬的朝彭丘一拜：

    “弟子明白，师父是要提醒弟子，这美人扇能藏天下武学，切不可肆意妄为。”

    彭丘摇了摇头：

    “不是，为师想说的是，这美人扇毕竟是天下奇功，需要脸面。”

    姬俊心中大惑不解：

    弟子长得也算仪表堂堂，怎么就给它丢脸了？

    就听彭丘继续说道：

    “这美人扇可以藏下数百幅美人画像。而每藏下一幅美人像，就可以同时藏下一招绝学。”

    “但你需谨记，招式不绝不可藏入，女子不美亦不可藏入。”

    姬俊立时苦着个脸，长长叹一口气：

    “师父的意思是，我在见到绝世武功时，还恰好得有美人在侧？”

    彭丘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这就是美人扇的脸面。”

    姬俊闻言口中哀嚎，本以为从此可以纵横江湖，谁知竟然还有这许多的规矩。

    彭丘重新坐直了身子，看向二人正色说道：

    “此外还有一事，也需牢记在心。”

    “你们修习的内功心法‘两仪舞’，和寻常的五行真气大不相同。乃是借助天地初开时的阴阳二力，可化天下真气为己用。务必记得小心遮掩，免遭他人觊觎。”

    二人心中深以为然。

    虽然两人均有神功傍身，但是日夜遭人惦记的滋味，换做谁也不会好受。

    赶紧齐声称是。

    彭丘最后朝二人挥了挥手：

    “你们去吧，踏出仙山蓬莱，就是波澜江湖。此后的路，全凭你们自己选择。”

    “海外仙宗弟子，百无禁忌。独闯江湖也好，投靠世家也罢，甚至加入别的学宫亦无不可。”

    “唯独希望你们能时刻谨记自己是仙宗弟子的身份，待到乘风而起之时，别忘了扬我仙宗的名头。”

    姬俊、洛雨二人心中动容，急忙再作一揖。

    两人原本都是世家、学宫子弟，皆因自身原因，无法习练武功，被迫流落在外。

    幸得海外仙宗彭丘收留，机缘巧合下，又练成了仙宗失传百年的绝世武功，这才重入江湖。

    这样想来，与这曾经的天下第一学宫海外仙宗的境遇竟然十分的相似。

    大风骤起，吹散了天上浮云，聚散无常，一如这个江湖。

    彭丘凝视着两个少年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

    “有此麒麟二子，曾经第一学宫海外仙宗的威风，或许不日又可重现江湖。”

    他忽然感到眼角有水滴滑落，不觉心中惊讶：

    莫非自己真的是老了，不过随口感叹，居然就触景生情，掉眼泪了？

    姬俊、洛雨二人乘着春风，一路走到了蓬莱仙山的桃花渡口。

    两只硕大的玄龟已经在渡口前等候多时。

    姬俊笑眯眯的朝洛雨一拱手：

    “小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此别过了？”

    洛雨淡淡一笑，朝姬俊伸出了一只手：

    “握手道别。”

    姬俊无奈的摇摇头，转而握上了这只手：

    “你总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礼仪。”

    忽然就见洛雨的一根手指点在了自己手腕上。

    姬俊大吃一惊：

    “你居然是要探我的心？”

    话未说完，姬俊只觉得心神一晃，好似有一束亮光自心上掠过。

    洛雨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座没有色彩的水上之城。

    天是灰的，水是黑的，水中的每一座石楼也全部都是黑色。

    此时浓云压城，风摧百花。

    天寒地冻之下，更加看不见一丝生机。

    洛雨心中一凛：

    这居然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姬大少的心中世界？

    这时他又看见了一个女子。

    一个身披长袖红霞服，头戴凤饰红纱的新娘子。

    那新娘怜悯的看着一个蜷缩在墙角、脸上脏到看不清容貌的小叫花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冷的天气，还要露宿在寒风之中，实在是可怜。”

    说罢从手腕上解下一串手链扔了过去：

    “天气渐冷，用这串手链，去换些衣服吧。”

    身旁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

    “小姐总是这样好心。”

    新娘子的身影逐渐模糊，昏暗的天空中，回荡着女子温柔的话语声：

    “大婚之日，总是要做些善事，积些善德……”

    洛雨悄悄的收回手指，神色复杂的望向姬俊。

    虽然刚才的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眼前这个少年的神情忽然间变得有些落寞：

    “你都看见了？”

    洛雨轻轻的点了点头：

    “跟我猜想的一样，你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洒脱。她是什么人？”

    姬俊扇了扇地上的尘土，一屁股坐了下去，平静的答道：

    “她是玄武城镇北将军的小女儿，名叫尹清荷。”

    洛雨于是也在他身旁坐下：

    “这女子还真是好心，在你落魄之时，赠你一串手链让你去换衣服。”

    姬俊哼了一声，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扔入海中，就如同当年将那串手链扔进海里一样：

    “那串手链是我十岁那年去南方游历时，买来送给她的信物。她倒是很随意的就丢掉了。”

    洛雨大吃一惊，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姬俊。

    就见这个俊郎的白衣少年波澜不惊的说道：

    “她比我大上两岁，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爹若是还在，她也是我一纸婚约的妻子。”

    北海之上，一只海鸟忽然从天上俯冲而下，一头扎进海中，惊得一众飞鱼四处逃窜。

    两人面朝大海，许久无声，终于还是洛雨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那她当年是要嫁给什么人？”

    “玄武城城主之子，姬伯服。”

    姬俊的一双手忽然在风中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心中的不忿。

    洛雨沉吟片刻，小心问道：

    “就是当年那个毁去你气海，废去你武功的人？”

    姬俊沉默了很久，默默颔首。

    “所以这次出山，你恐怕是要去玄武城找他们二人吧。”

    “也许会去，也许不会。”

    姬俊起身跳上了一只大玄龟的背上，朝洛雨摆摆手：

    “我们江湖再见吧，小公子。”

    却见洛雨凭风踏步，也落在了这只玄龟背上。

    姬俊皱着眉头，埋怨道：

    “这分明有两只玄龟，你干嘛要和我挤一只。”

    洛雨展颜一笑：

    “那姑娘已然成了你的心病，我作为大夫的，就该尽力医治。我同你一起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