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只对你摇尾巴的忠犬杀手
你是个卖汤圆的小摊贩，做生意这么多年，你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客人，可只有一位少年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呢？
毫无疑问，当然是因为他帅。
咳咳，开玩笑的。
其实是因为他的行为举止真的是很奇怪。
“客官，要点什么？”你礼貌招呼他。
少年身穿一身利落的束袖黑袍，玄色发带束成高马尾，此外，身上并无其他饰品点缀，他面无表情地淡淡注视着你，好半天终于吐出两个字来：“汤圆。”
你：“……”啊这，汤圆也分很多种类的说。
你嘴角的笑容微微抽搐，又问：“请问公子要点什么汤圆呢？”
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泰山崩裂都不会变色一样高冷，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纠结成乱麻了。
糟糕，难道他说错话了吗？初次见面居然就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了。明明鼓起勇气准备了那么久。
但还是想了许久，终于给出一个觉得你会满意的答案：“甜汤圆。”
你满脸问号，难不成汤圆还有咸口的吗？
你疑惑地注视着他，少年心里紧张得不成样子，面上依旧淡定。
你和他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终于，你败下阵来，得嘛，对方是客人，你不能跟对方抬杠。
“好嘞~公子，您请先坐。”你招呼着他到板凳上落座，“汤圆马上就好。”
魏廷元这时心里才默默松了口气。
如果单单是这样子的初遇，魏廷元还不足以给你留下过多深刻的印象。
魏廷元在结账的时候，给了你一大锭金元宝。
“这……”你着实为难，你所处的桂花村只是个穷乡僻壤，莫说是你，就是常常来收保护费的恶霸恐怕也不曾见过这样拳头大的金元宝，“公子，小店只是小本生意买卖，这金元宝我实在是找不开啊。”
魏廷元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把金元宝朝你的方向递了递，示意你收下。
你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也许是等到不耐烦，魏廷元直接将金元宝放到桌上，转身就走。
你本想去追，奈何店里又来了一波新的客人，你刚随意招呼了几句，再一转眼，少年早已不见踪影，只剩桌上空碗，连半滴糖水都不留，少年吃得极为干净。
后来，魏廷元又屡屡光顾你的生意。
他来的时间没有规律，有时候是在大半夜，有时候是在大清早，天蒙蒙亮，你刚出摊，就发现少年已经站在那处棚子里等你。
“公子怎么在这里？”你好奇问。
许久，他终于成功憋出一句主谓宾完整的话来，尽管语气有点磕巴：“我来……吃汤圆。”
“等了很久吗？”你一边生火，一边随意问道。
魏廷元不爱说话，杀手的职业本能让他惜字如金，他摇了摇头，却见你正低着头摆弄柴禾，顾不上看他，这才出声：“没有……很久。”只是几个时辰，比起十几年的追寻，算不得什么。
你没有起疑心，可当你拿着汤圆到桌上，凑近他的时候，却见少年的马尾发梢早已微微湿润，衣襟边缘也是略微潮湿。
桂花村地属南方，气候温热潮湿，早间浓雾弥漫，如果只是稍稍站一会儿，怎么可能变成这副光景。
你暗暗戒备起他来。
在他吃汤圆的时候，你难得没有只顾着揉面团，而是自然地站在一旁跟他唠话，“公子那锭金元宝可够买好几个桂花村了，我今早出门急，没带在身上，你且等等，待会我就回去拿给你？”
魏廷元咬破一个汤圆，甜腻的芝麻香充斥口腔，混杂着洒在糖水里头的细碎桂花香味，他却意外觉得今早的汤圆微涩，是他又说错什么话了吗？为什么又忽然提金元宝的事情？明明之前你承诺过包他一辈子的汤圆。
也许是少年受伤的表情太过明显，即使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抬起一双狗狗眼巴巴地瞧着你，你竟然觉得有点心虚。
出尔反尔，确实不是做诚信生意的准则。
实在是少年太倔，他第二次来店里关顾的时候，你就拿着金元宝要还给他，可他话都不肯说半句，飞檐走壁就跑走了，让你半点办法也没有。
你只好又另起了个话头，“公子瞧着不像是本地人，怎么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桂花村吃我一碗汤圆？”
“甜。”少年道。
你有点懵，并不能理解魏廷元说的话。
见你面露不解，魏廷元又补了一句："别人不甜。"
这下子，你算是懂了，立刻拍掌高兴起来，“嗨！要我说啊，这年头诚信做生意的人可不多了，别人家的汤圆爱缺斤少两不说，还舍不得下芝麻白糖，当然没有我做的好吃！”
魏廷元定定注视着你，少女自吹自擂的时候，笑弯了眼睛，微肉的小圆脸显得格外可爱，整个人好似泛着一阵甜意。
“嗯。”魏廷元还附和地点了点头。
村里的恶霸平日里闲着没事最喜欢欺压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小贩，专门以收保护费为由压榨你们的血汗钱。
桂花村里怨声载道，奈何恶霸有亲戚在衙门里，是以，他作威作福了那么久，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但你没想到自己都已经交了保护费了，那恶霸还不肯放过你。
“你这小娘们长得细皮嫩肉的，作甚出来抛头露面？”流里流气的邋遢男人满脸横肉，色眯眯的眼睛黏在你身上，“还不如嫁给我做小妾得了。”
说着，不顾你的意愿就要来强行拉拽你。
你心里害怕又无措，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蒲扇般的雄厚大掌。
“救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了！”你已经吓哭了，抽抽噎噎地高声呼救，可周围的那些村民哪里敢来救你？他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恶霸拉走。
正当你感到绝望之际，一道矫健的玄色黑影闪过，只听恶霸一声惨叫哀嚎响起，倒在地上，再回过神来，你已经被少年抱在怀里。
少年定然是刚洗过澡，微风吹拂而过，充盈在你周身的只有干净好闻的皂角香味，冲散了恶霸身上难闻的酒臭味。
可隐隐约约的，你又好似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一股奇怪的腥味，也不难闻，就是有点刺鼻。
这是什么味道？你寻思着。
魏廷元刚一将你放稳到地上，便像是被彻底惹怒的猎豹一般敏锐又迅疾地冲向捂着骨折手腕不断哀嚎的恶霸，攻击对方的动作利落，招式凌厉，俨然是个多年练家子。
你还没反应过来，恶霸早已双目圆睁，口吐鲜血地断了气。
鲜血的红刺眼，味道又刺鼻，这时，你才终于知道那股味道是什么了，原来是鲜血的味道。
见死了人，围观众人都慌乱起来。你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双眸染上惧意。
魏廷元听见声音，才从杀人的麻木情绪中清醒过来，他怔怔又后怕地抬起头望着你，眼神可怜巴巴的，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你愣怔住，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才好。
魏廷元站起身来，抬起脚步欲要朝你走近。
这时，你却被人群裹挟着往后退去。
少年的眸瞬间变得湿润，他茫然又无措地张了张嘴，像是有话想对你说，最终却还是失落地转身离去，背影寂寥又孤单。
你想开口唤住他，却还是让顾虑绊住了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出视线，远离你的世界。
也许，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与平凡善良的你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交集，是他太贪心了。
你原以为恶霸横死，衙门里的人会来找你麻烦，然而，就在你胆战心惊决定收拾行囊背井离乡的时候，忽然从京城里头来了个贵人，直接把鱼肉百姓的旧县令给革职查办了，转头自己当上了县令。
一时间，桂花村百姓皆是放鞭炮庆祝。
新县令长得俊美不说，还不贪赃枉法，恶霸的亲戚在里头也混不下去了，只得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人。
至此，你才终于安心继续待在桂花村。
心一定，你难免就会想起魏廷元来，也不知道是为何，他再也没来光顾过你的生意。
你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却也没辙，只得耐心等着他再度出现。
可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再出现过，就在你以为这辈子都无法亲口对他道谢的时候，他又再度出现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登场方式却是不同寻常。
事情起因是这样子的，你身边出现了奇怪的灵异事件。
晚上，卖不完准备倒掉的汤圆总会莫名其妙消失，只留个空空的锅底给你。
你一开始以为是附近的野猫野狗觅食所致，没放心上。
但身边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
比如，小推车的轮子坏了，你还在犯愁又得花钱找工匠修理，隔天早上起来，它就变好了。
再比如，后半夜，你睡眼惺忪地起床，准备揉面团的时候，厨房里头的小剂子却都已经码整齐放在灶台上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此处不一一列举。
你天马行空地幻想自个儿身边是不是出现了一位万能的田螺姑娘，怎么这么贤惠能干呢？深得你心。
然而，这只是篇家长里短的古言情文，不存在玄幻因素，所以你只是稍稍幻想便排除了。
你会怀疑田螺姑娘是魏廷元是因为每次锅底的糖水都会被喝光，半滴不剩。
除了他，你还真没见过每一次都能把糖水喝光的客人。就连嗜甜的小孩子都办不到。
他对你好像没什么恶意，只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表示地默默守护着你。
然而，他不肯主动，那就由你来打破僵局。
某一夜，你收摊回家，重新生了火，把卖剩的汤圆热了热，盛了一碗试着放到大门口的门槛上，朝黑漆漆的巷子里自顾自说话：“下次不要吃凉的汤圆了，热乎乎的才好吃。”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就走了回去。
魏廷元隐匿在暗处，怔怔望着瓷碗上氤氲散开的热气，眼睛也逐渐变得潮湿。
曾几何时，他初次出任务，缺乏经验，对方又凶残，即使他成功取得对方项上人头，也伤得不轻，还被对方手下追杀，那时，他苟延残喘地沦落到桂花村，本以为会就此死去，却遇到了可爱又热心肠的你。
儿时的那一碗汤圆，他至今觉得是此生吃过最甜的东西。
寻了多年，终于找到了你，即使你早已不记得他了。
可是，他居然按捺不住本性把事情搞砸了，明明该忍住的，可是一见到你被欺负得泪眼汪汪的样子，便控制不住怒气当众杀死了恶霸，吓坏了你。
他真的不是有意的，所以，求求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畏惧的眼神看他？
他很害怕，害怕你的厌恶、排斥与憎恶。所以，他只能落荒而逃。
可是，他终归放心不下你，如果不时时刻刻守着你，你又被其他人欺负该怎么办？
是以，他只能冒死接下最凶险的任务，九死一生后摆脱杀手的身份，才能做你的专属暗卫。
他从来不敢对你有什么企图，只是希望能够默默保护着你，做你的守护者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天一亮，你推着小车出门的时候，发现摆放在门槛的瓷碗果然已经空了，半滴糖水都不剩。
你心情转好，连日来的阴霾逐渐散去，变成晴空万里。
就这样，你和魏廷元便以这种别扭又互相关心的方式相处着，谁也不主动戳破那层纱窗纸。
可拖的时间越久，就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上午还是个明媚的艳阳天气，下午忽然没预兆地下起了暴雨。
行人纷纷，你也着急地收拾着东西，又慌乱地推着小车打算去宽敞的屋檐下避雨。
可雨水多，路上打滑，一不小心就翻了车。
你倒也不是很慌，因为你总觉得魏廷元就守在你身边看着你，会在危急关头拯救你。
果不其然，你差一点就要与青石板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魏廷元及时揽住你的腰肢救了你。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一副很高冷的样子，可眼神却连跟你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他赤红着耳根，帮你收拾好推车，送你到就近的屋檐下躲雨，随即就想一头扎进风雨里离开。
你不容他逃避，及时拉住他的手。
许是因为习武，少年的手心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摸着很粗糙，但你觉得很安心。
魏廷元心里小鹿乱跳，少女的手温暖又柔软，他不敢回握住，也不舍得挣脱，心底贪恋着这份温暖，脚步停下，半点不想走了。
可是，不行的。男女授受不亲，要是被桂花村的村民看见了，以后会影响你嫁人的。魏廷元竭力忽视心里拼命涌上来的酸涩。
你思索着该用什么借口留住他，转头想起他帮你修理小车做汤圆剂子的事情来，笑弯了眼睛道：“我店里缺一个打下手的。”
魏廷元没有回应你。
从你的角度看，只见少年背脊挺直瘦削，下颌随着你的话忽而紧绷，侧颜线条流畅，浑然嶙峋傲骨的锐气模样，你忽然觉得自己失了分寸，叫一个能够随手拿出金元宝的有钱公子屈尊给你打下手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可你不知道的是少年面上淡定，心里头的小鹿却已经跳到晕头转向的了，迷迷糊糊的直往下栽倒，就等着你接呢。
魏廷元很紧张，喉咙干涩，他想要脱口而出给你肯定的答复，却不争气地连开口回复你都费劲。
他沉默的时间过长，久到你终于失去了所有勇气。
你有点失落，觉得这样子好看又优秀的少年公子未必真的如你所料那般钟情于你，是你自作多情了，你不再看他，难堪地低头注视着地面，泪水逐渐在眼眶里打转。
墙角边不知何时来了一只小狗，正陪着你们一块在屋檐下避雨，见它皮毛湿哒哒，瘦到没有一两肉的矮小身子，顿觉心疼，又转而另起了个话头，喃喃自语道：“家里还缺条看家狗。”好嘛，打下手的公子没招揽到，那养条流浪狗也好啊。
见那小狗冻得瑟缩，你想要将它抱到怀里来，手不自觉松开了魏廷元的手，却在一瞬间立刻被牢牢握住，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音量微弱的少年音在背后突兀响起。
“汪——”
你懵了一下，随即又错愕地转过头看着魏廷元，却见高冷少年早已转过身来拉住你，红了脸颊，眼神躲闪不敢看你，见你注视，视线左右游移，须臾，又终于鼓足勇气再次小声地朝你喊了一句：
“汪——”
他可以给你做看家狗，所以，能不能……不要反悔？
end
番外：
你早已想说道说道魏廷元了，他做的汤圆剂子实在是太不像样了，知道他力气大，但也不能每次都把面团当恶霸一样使劲□□啊。
“和面的时候不需要使这么大劲头，”你耐心地教导着魏廷元，“你稍稍收点力气。”
魏廷元立刻暗自收回了运功到一半的心诀，乖乖地点头。
魏廷元话依旧不多，但他真的很听话，比你养的那条流浪狗还要听话，小狗狗有时候还非得你拿着鸡毛掸子撵它它才肯乖，魏廷元一个锐气少年却是你说东他就不敢往西。
这些年来，你一个女孩子经营着汤圆摊子着实不容易，尽管你已经觉得自己习惯了，但有一个人帮衬着你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你做汤圆的时候喜欢下点桂花碎，但采摘桂花却是件麻烦事。
你一个斯文女孩子很难爬上那么高的树去摘，便总是拿着竹竿去敲打枝干，让成熟的桂花自个儿脱落下来，你再去捡。
可这样一来，桂花难免有点不干净，花瓣又娇，不方便过水清洗。
到头来，忙活大半天，可以撒到汤圆里的桂花分量少得可怜。
现在倒好，你有魏廷元这个身手矫健的摘桂花小能手了。
只见少年几个腾跃，不一会儿，完整的新鲜桂花就都放在了篮子里，清新的淡香味怡人，深吸一口，你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镇子里也再没有泼皮无赖敢欺负你，因为你家里养了两条狗，一只矮墩圆润的小肥狗，一只忠心护主的大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