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陆瞻的唇瓣很凉。
就连挥洒在沈幼宜指尖地气息亦沁着莫名的一丝凉意。
她不曾与陆瞻靠得这般近过,自然也不会知晓,陆瞻的身子竟是这般凉。
让人心下忍不住微微打了一颤。
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凝滞,沈幼宜不禁有些气短,后知后觉地顿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将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抽回来。
少顷,即便面上尴尬不已,沈幼宜仍旧是厚着面皮状似无意得将手缓缓收回,脑中一片空白。
她身子微僵,一动都不敢,甚至能感觉到陆瞻侧转过眸子轻轻瞥了她一眼,继而听见陆瞻低咳了两声。
声音很轻,若不是沈幼宜离得近,怕都听不见。
“如何,想起了不曾。”
陆瞻的一句话倏地将沈幼宜拉回了才刚的境地中,她知晓陆瞻在问什么,心下一横,大有死活不认账的意思在,涨红着面皮胡言乱语。
“昨夜我喝多了,哪里记得……小叔堂堂朝廷正官,贵为三品大理寺卿,何必与我一般见识……”
因着缺乏底气,沈幼宜的声音愈说愈小,至最后,仿佛皆是从唇口溢出的一般,声音轻而又轻。
只是,她却不知晓,方才的那些话,却让面前的陆瞻面色几不可察得微微沉了沉。
陆瞻眉宇一低,很快便又将眸中的神色隐藏殆尽,继而转了神色,从书册上抬起眸子朝着桌案前的沈幼宜睨了一眼,他看着她立身在他跟前垂眸不语的模样,眸色晦暗。
屋外微风扫过,将院中老槐树上新冒出的嫩芽拂得沙沙作响,许是天冷了太久,那带着几分陌生的温暖的阳光从穿过树梢间的空隙,掠过高高的雀拱屋檐,又越过屋门之下那道门槛,终是一缕一缕挥洒在门槛内的那一小片地方。
刚巧,淡金色的阳光攀上了沈幼宜的藕色曳地襦裙裙摆之上,即便她的一张小脸背着光,即便她不曾被阳光照到的地方泛着与他这间书房里头一样的晦暗,但是疏影斑驳,阳光温热又漫长,映着她整个人自下而上仿佛隐隐发着光,盈满了书房的空虚。
背在阴影中的陆瞻微微扬起下巴,看着眼前这个被拢在阳光里的人,微微寒了眸子。
薄唇微启,意有所指道,“嫂嫂总将谢字挂在嘴边,却不曾见嫂嫂好生谢过一回,皆是拿些糕点来糊弄人。”
闻言,沈幼宜面上讪讪,她自然不曾用过心,即便是想通了若要救父亲日后恐要倚仗陆瞻这桩事,可也还不及作想究竟要如何讨好眼前之人,可不曾用心是一回事,眼下被人直接挑明说了出来,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抬了一双杏眼,“小叔要我如何谢?”
“前几日崔崖去了铺子,却连一刀像样的宣纸都不曾买到,”陆瞻望着眼前与他四目相对的那双眸子,秋瞳剪水,清澈又透亮,就这般与他对视,带着几分怯,却又透着一些隐隐的坚韧,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他开口,她皆能应。
“故而,不由想起玉谿生1所言,玉体横陈为画纸究竟是如何美妙绝伦。”
陆瞻的声音低沉,嗓音喑哑却清晰。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之人,似是要将她所有的反应皆瞧在眼里。
他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日光下的沈幼宜从微微歪着脑袋,像是一只懵懂又茫然的小鹿,继而面色微僵,而后在面颊上缓缓升起一缕红晕,不多时红晕渐渐散开,再瞧已然是绯红一片。
当真是有趣极了。
沈幼宜全当是自己方才患了耳疾,又或是在禹州时不曾细心听夫子教学,故而陆瞻的话,虽说每一个字她皆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委实不知晓他究竟是何意。
她甚至疑心,可是她听错了。
陆瞻只是想要一张作画用的宣纸罢了。
又或许,陆瞻方才所言,还是似上回那般,不过是在试探逗弄于她罢了。
不知是因着面颊僵住了,还是脑中一片空白,沈幼宜几次张了口,却都不曾说出话来,只是怔愣地望着面前同样在瞧着她的陆瞻。
正这时,屋外的檐下响起一阵脚步声。
不多时,崔崖立身至屋外,陆瞻微微沉眉。
沈幼宜见状,适时地告退,“小叔既忙,我便不多叨扰了。”说罢,转身便朝外头走去,甚至因着步履急促,在将将跨过门槛时竟还被绊了绊,身形微微趔趄了一下,可绕是如此,沈幼宜连一顿都不曾,逃也似的朝外头去。
陆瞻瞥了眼沈幼宜摇摇晃晃的背影,侧眸朝屋门口的崔崖道,“何事。”
崔崖迈步入内,行了礼,言简意赅,“那张玉堂递了拜帖,说想要想拜访主子。”说着,便从袖襟中拿出了那份帖子。
“昨儿方才入了京,今日便递了帖子,竟这般急迫。”陆瞻不过朝那份帖子睨了一眼,一声轻笑溢出唇口。
“想来这位张举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崔崖道。
“她得了消息不曾。”
闻言,崔崖仔细回想了一番,才道,“沈娘子想来暂且不知,若是知晓,怕总要想法子见上一见的,主子可要允了这张玉堂入府拜见?”
“寻个由头打发了。”陆瞻默了默,眸中皆是寒凉,“让他二人在府中相见如何能安逸。”
至此,崔崖眼波流转,当下了然,作了揖,正要退出屋子之时,又听见陆瞻的声音。
“昨日圣上与我在殿中,所言下月升任三品寺卿这桩事,可有旁人知晓。”
崔崖只道不曾,“圣上不曾下旨,属下只怕旁生枝节,故而不曾多言。”
陆瞻面上更沉,挥了手,崔崖随即退出屋。
只听见“吱呀”一声,屋门被阖上。
至此,屋门将那一缕阳光皆挡在了外头,书房内又拢起昏暗来。
陆瞻收回视线,瞧见了桌案上摆着的先头沈幼宜送来的食盒,盖子已经打开,内里被咬了一口的芡实糕眼下正躺在莹白的瓷盘中。
鬼使神差地,陆瞻复伸了手拿起一块,置唇边咬了一口。
下一顺,眉宇间几不可见得微微一蹙,寡淡无味。
陆瞻将糕点又扔回了食盒,垂了眼眸,让人瞧不出半点神色。